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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回 雷雨撼川峽三吸金船尋異寶 煙光耀岩穀同驅邪魅斬蠻僧(2)


  窮漢朝卞明德細看了看,笑道:「那包吃食是你放在那裡的麼?我只顧在此想念亡友,還忘了你呢。你出身旁門,不會與正教中人交往,如有瓜葛,你早得他們接引,怎會尋我?我已吃了你的東西,收你不難。你只告訴我,誰叫你在此守候的:是不是一個姓鄭的道姑?要說實話,不可瞞我。」

  卞明德一聽口氣,這人竟與八姑相識,可知也是正派中仙人無疑。心中一喜,福至心靈,想起适才再三求告,八姑始終不肯明說,且說說了無益有損,要我自打主意。又見窮漢問到未兩句時,面上似有不快之色,心疑提起八姑于己有礙,忙答道:「弟子所隨師父姓魯名清塵,所習雖是旁門,但他終身不曾為惡,一意積修內外功,並在這裡防禦江中水怪,數十年來不知救了多少人命,新近因和水怪死鬥受了重傷,恰值轉劫在即,現在江神廟閉關虔修,靜俟解化。因他老人家占算極靈,說弟子雖是薄質菲材,尚有一點頑福,並非不可造就。並算出今夜子時大雷風雨,有各派仙人和兩蠻僧鬥法,事前有一仙人來此,便是弟子未來師父,曠世仙緣應於此時,不可惜過,因此虔心齋沐來此恭候。此外並無他人指點。今日來前,弟子所掌江神廟被二蠻僧占去,他們用重價雇了十八名壯漢,行使大力金剛神法,惟恐洩露機密,曾將弟子師兄弟三人禁閉室內不許外出。弟子恐誤仙緣,正在著急默禱,多蒙今晚取寶的一位女仙將弟子偷偷救出,方得來此。」

  底下話還未說完,窮漢略一尋思,忽然喜道:「那狗蠻僧的有相神魔竟未煉成,仍須借用人力麼?今番除他,為亡友報仇無疑的了。這兩句話省我不少心力,現在允你做我徒弟。但我難期未滿,恩師嚴命,日限不至,不許辟穀導引,只和常人一樣積修外功。幸得神駝乙真人為我講情,方始恩准使用師傳法寶。常年都在窮苦中生活,既不願向人行乞,此時又不能回轉洞府。拜師之後,你須隨我度這年餘苦光陰,你能忍受麼?」

  卞明德先在廟中已聽彩蓉說起神駝乙休的威望,這人既與有交,自是真仙一流,不由喜出望外,立即諾諾連聲。隨又叩問仙師法諱。

  窮漢道:「我名呂璟。本門別有心傳,雖不能霞舉飛升,道成之後一樣也能長生不老,身居海島仙府,永享仙福。你只要能耐勞苦,向道虔誠,日後自有成就。我與二蠻僧仇深似海,立誓除之已非一日。因那麻頭的一個長於晶球視影之法,一看動作便被看破,為此還往青螺峪淩真人那裡討了一道靈符前來,所以耽誤些時,不及往他法臺上探看。前聞人言,他那有相神魔已將煉成,此信如真,今日除他尚是難說。本想和他一拼,不料你竟是那廟中道士,知他那魔鬼功候仍還未到,免我耗費心神,實是快事。少時我便隱身等他,本意令你與我同立一處,但恐動手時萬一照顧不到,於你有害。

  難得你已隱身有地,並且行法道力頗高,連我俱未看破。先見食物新鮮,來得奇怪,四查又無人蹤。適有心事,不及推想,誤認為是有人遊山路過食剩之物,或是無心遺落。嗣想此地險阻,物主未必再來,時正腹饑,便即取食。誰知你竟有意為此。今夜在場諸人我己聽說,因我常居海外,除了各派中有限幾位長老,知者絕少。眾中只女殃神鄭八姑與我是舊交,又知我受責之事,疑她有心戲弄,誰知料錯。現在因你泄了蠻僧機密之功,就她引你來此,我也不怪了。」

  卞明德見已應允收錄,所說尚還未完,惟恐日後見怪,又把前事說了,只說食物是靈姑帶給浪生吃的,因人已走,無心給了自己,略過八姑轉遞一節未說。呂璟笑道:「可見你與我有緣,否則事情哪有如此巧法?時已不早,速回原處去吧。」

  說罷一閃,便不見蹤跡。

  卞明德剛回轉原處,忽聽呼呼風響,林木蕭蕭,聲如潮湧。心想:「取寶應在子夜,這時天光不過亥初,還差著個把時辰,怎就刮起風來?」

  仰視天空,大半輪明月正掛中天,疏星朗秀,碧空澄潔,只西北天邊有小片浮雲緩緩遊動,不似有雨情景。方在奇怪,猛瞥見下流頭青熒熒一點豆大的光華直射過來,落到地上,嗖的一聲,立即爆散,現出一個頭梳雙髻,裝束詭異的長大道童。一現身便向崖邊走去,先在沿崖往峽中窺探,見無動靜,隨又往下飛去。這時風勢越來越猛,走石飛沙,山崖都似在搖撼。風中隱聞蠻僧梵唱之聲,自江神廟一面隱隱傳來。同時雙髻道童也從峽底飛上,側耳細聽了聽,面上頓現驚異之色。倏地目閃凶光,兩道濃眉往起緊簇,獰笑一聲,將身一縱,仍化青光往來路飛去,來去均甚忽遽。

  道童這裡才走,狂風忽止。面前一片五色煙光閃過,現出二僧中的金獅神佛,已換了初見時裝束,周身穿著火也似紅,右手握著一口戒刀,左手持著一面烈火幡幢。到後先向四外巡視一番,然後對著江峽,尋一平坦之處,口誦梵咒,手搖幡幢,用戒刀朝地面上亂畫。畫完,將戒刀插向腰間,手中掐訣朝來路一揚,便見十八朵青蓮花自空飛墜。花上各立著一個神將,俱都手持法器幡幢,身高丈六以上。卞明德在廟中曾偷覷過蠻憎法壇,認出是那十八壯漢幻化。本來十九相識,雖然相貌猙獰,身材高出了兩倍,本來面目還可依稀辨出。神將到後,蠻僧手朝對崖和左右面各指了指,十八神將立分三面布開。蠻僧二次搖動幡幢,振臂一揮,神將腳底青蓮花突然由下而上包沒全身,青光閃處,忽然無蹤。蠻僧埋伏停當,就地盤膝坐定,又是一片五色煙光閃過,身便隱去。

  一會又聽天空爆聲隱隱自遠而近,一連串五六點青光,恰似流星過渡般電駛而來,晃眼臨近,相繼自空飛瀉。飛到地上,仍和先見青光一樣,到地爆散,各現一人,共是五個,先來道童也在其內。都是頭梳雙髻,同一裝束,個個相貌獰惡,醜怪異常。現身以後,為首一個向先來的道:「三弟,你說這裡有人持誦梵咒和邪法,與那年你和五弟在高原所遇二狗蠻僧一般路數,定和我們來意一樣,不可不防,為此先期趕來,怎這裡如此清靜?」

  先來的一個答道:「我來時正起狂風,以為事出偶然,未做理會。等我飛落峽中察看那五隻木舟的動靜,忽聽狗蠻僧邪咒之聲隨風吹到。我恐和上次一樣中了道兒,大哥、二哥不曾同來,無法抵禦,那聲音又若遠若近,頗似有心叫陣,只得回洞送信。敵那兩個雛娃不難,如若二狗蠻僧在此,不先將他們制住,到時定要作梗。我聽邪咒來路就在下流頭崖後一面,二狗蠻僧定在那裡設壇行法。難得大哥法寶已然煉成,二哥又有防身之法,乘此時候還有餘空,最好尋去,出其不意,用黑狗釘先破了他們的妖幡,五人合力將他們除去,以報前仇,豈非絕妙?即便他們精幹遁法,除他們不了,也必將他們驚走,免得臨期誤事。」

  為首一個道:「你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這廝不比醜娃易與,如真在此,不和他們見個高下也是不行。反正有我沒他,去是要去,只大家不可輕敵大意。須知我們只仗黑狗釘是他剋星,他那邪法委實不弱呢。至於你說他設壇之處離此甚近卻不一定。狗蠻僧來去神速,頃刻千里。今晚用意如和我們一樣,必知底細,如設近處,不怕機密洩露嗎?來時我還防他先已到此,适才細查尚還未到。我們飛行無聲,再將那點微光隱去,他決難以防範,速行為是。」

  說罷,各將身一縱,星光略一明滅,便無影無蹤。

  蠻僧隨即現身,手又掐訣朝上揚了一揚,傾耳來路,似在諦聽。隔不一會,忽聽遠遠傳來兩三聲炸音。蠻僧倏地面轉怒容,縱身一躍,化為一股烈焰,其疾如電,破空飛去。緊跟著呂璟也現身出來,滿臉俱是喜容,走到卞明德身前立定,將手朝外一指,滿崖青蓮湧處,蠻僧所埋伏的十八名神將全部出現,各自招展幡幢法器,煙光飛揚,趕將過來。呂璟暗中早有準備,左手揚處,飛出一片五色煙幕,朝眾神將當頭罩下,右手取出一面令牌連連晃動。眾神將想似知道厲害,急於脫逃,各自往上一躍,紛紛脫體而起。雙方動作都快,這些附身神魔剛脫人體飛起,未及變化遁走,那面光網早電卷一般分佈開來,往下一罩,全部網去。呂璟再揚法牌朝上連指,連光網帶神魔一齊由大而小,晃眼縮成拳大一個五色絲網落將下來,呂璟一手攜走。蠻僧附身神魔一收,那十八名壯漢也俱還了原形,如醉如癡,呆立當地。

  呂璟隨將卞明德喚出,說道:「蠻僧吃我暗中行法調開,如今正和五妖人死鬥,少時必要一同走來。他的邪法已破,那有相神魔被我收禁在此,急切間還除不了。這類魔鬼通靈變幻,雖被禁住,仍要防其脫逃。我須對敵,無暇兼顧,現將它們交你,懸空提在手內,不可使其沾土。另給你這面法牌,如覺此網忽輕忽重,或是網中震動把握不住時,可將此牌在網外輕拍,便即安靜。千萬謹慎,以免逃走為患。還有這十八人尚且昏迷,若此時救醒,愚人無知,諸多不便。你可提網仍回原處,我將他們藏向崖後僻處即來。我有一位生死至交死在這二惡手內,今日如此得心應手,均出淩真人之賜。等藏完這些人回轉,再將淩真人所賜靈符化去,大功便告成了。」

  卞明德見新拜門不久,師父便付以重任,又驚又喜,仔仔細細將網牌接過,依言回坐。呂璟隨將十八名壯漢攝走。一會回轉,重向卞明德叮囑道:「徒兒好生戒備,淩真人靈符一經焚化,立生妙用,這裡外人便難存身。我二次隱身,非等二惡到來,任何緊要的事我都不能出現了。」

  說罷,由身畔取出一符,手彈處飛起一點火星射向上面,那符立即化為千萬縷金光佈滿崖上,略閃即滅,呂璟也複隱去。說明遲,那時快,從呂璟到此算起,以及蠻僧和五妖人先後行法佈置來去,總共不到一個時辰。

  卞明德一手緊握法牌,一手提著那收去蠻僧神魔的五色小絲囊,回到原處坐定。那五色絲囊大才數寸,這時光煙已斂,直似一團輕雲軟霧,五色氖氫,變幻明滅。也看不出裡面所收神魔形影,只是十幾點紅綠星光,螢火蟲一般在裡面閃爍飛舞,毫不停息。絲囊提在手內,本是輕若無物,看著看著,倏地重量驟增,往下一沉。如非卞明德事前小心戒備,囊上絡索緊挽指上,一覺有異,慌不迭將法牌往上拍去,幾乎脫手墜落。就這樣,手指還勒得生疼,身子也幾乎隨手歪倒。法牌拍後,囊才回了原樣。不多一會又生變相:時而往上輕舉,似欲向空飛去;時而內中星火突放光明,上下跳動,似欲脫網而出。那囊也隨同暴長,煙光煥發。似這樣發生了好幾次,俱經法牌一拍便即寧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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