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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回 雷雨撼川峽三吸金船尋異寶 煙光耀岩穀同驅邪魅斬蠻僧(1)


  話說靈姑歸途先往江崖後尋找浪生,快要到達,微聞身後破空之聲追來。靈姑本是隱身飛馳,回顧天空,並無蹤影,方在奇怪,聲音已然追近。耳聽有人喚道:「呂師妹暫止飛行,可去下面相見,愚姊鄭八姑有話奉商。」

  靈姑大喜,忙即降下。跟著眼前一晃,現出一個黑衣道姑,還隨著一個少年道士,正是卞明德。

  三人分別禮見之後,八姑首先說道:「我適往江神廟,由廟後地底穿行入內,本意窺探蠻僧動靜,正值卞道友被蠻僧關閉室中,因恐誤了夜來機緣,正在惶急默禱。是我安排停當,傳了宜、金二人機宜,帶了卞道友仍由原路穿出。適在空中看出有人在前飛行,是我輩一流,但有邪法隱身。蓉妹曾對我說,她傳過你隱身之法,細一注視,正是妖鬼徐完一派,料定是你。我來時先遇石玉珠在江崖上守候,說你歸途往尋浪生,你去路又是江崖後面,故此將你喚住。

  「那浪生天賦特厚,機智絕倫,初見景公望不久,便將本門兩樁求救脫險的法子套問了去。适才景公望即行回轉,看出有人來過。他始終把廟中道士當做左道旁門,不是善類,疑心浪生變志,勾引外敵,故意恫嚇,逼問真情。浪生害了怕,因拜師時雖是傳聲遙拜,不曾親見天癡上人,但對他十分鍾愛,心想:『師兄任怎分說也不信,還不如尋師父去。』便一面拉著景公望的手假意求告,乘其無備,竟將景公望法寶囊中所插的神木信符偷取了一根,冷不防縱出兩三丈,朝地一擲。那神木信符是天癡上人近年煉成的異寶,專備門人出外遇險求救之用。只要如法施為,朝地一擲,立時一幢青光將人護住。欲逃便朝空飛起,否則守在當地待救。多厲害的妖法,急切間也難奈他何。同時先天乙木靈感相通,捷于雷電,上人那裡也接到警報。先用千里傳音問明就裡,指示機宜;再派得力門人,用本門乙木遁法趕來應援,萬無一失。

  「那信符形如一技令箭,長約三寸,插在法寶囊內,有半截露出在外,應用極便。但不是萬分緊急,決不輕用。外人也用它不來,更不怕人盜取。景公望本愛浪生,並非真要處治,又見是個嬰孩,一點也沒留神。及見神木信符擲向地上,大吃一驚,想要攔阻,青光已是冒起,擁護著浪生朝空飛去,晃眼沒人高雲之中,略閃即逝。景公望知道難以追上。每一門人只得三根信符,原是上人採用乙木精英煉成,禦敵脫身雖有若干妙用,事後只能飛回島上,由上人收入屯玉鼎內,重新祭煉,不能恢復原形,上人也不再賜。因此景公望既不捨得再取用,又恐浪生年歲大小,在空中有什麼閃失,惶急萬分。正待駕本門乙木遁法勉力追去,忽聽上人傳聲訓示,說浪生少時便回銅椰島,不必掛念,仍令照前行事。

  「我因玉珠說你出來時久,許在浪生那裡,便道往探,正趕他師徒傳音對答。如換旁人,休說上人,景公望的話也難聽出一句;我幸仗著師傳隱形之法,近身偷聽,才得聽知就裡。景道友煞也厲害,我那麼蹤跡隱秘,仍被覺察,起了疑心。和乃師對答完後,始而用他本門真磁煉成的法寶,想收我身帶飛劍;繼又暗用乙木陣法,想將在側的人困住,逼令現形。哪知我有雪魂珠在身,凡百無害。他驚疑了一陣,見無端倪,也無人出面為難,知道遇見能手,打了兩句招呼,我沒理他,就往江神廟去了,浪生已不在彼,我無須前往。彩蓉少時即回,我們可到崖上等她便了。」

  靈姑聽浪生已往銅椰島,天癡上人對他甚是看重,頗代他忻幸。當下隨了八姑回到泊舟之處,石玉珠現身出見,略為敘談。靈姑因時已下午,便請八姑主持全域,八姑笑道:「今日之事,你是主體,余人均是助手,為時尚早,可同坐定,將身隱去。到時無論有甚異狀,你照鄭師叔之言行事,決無他慮。有應援同道來此,也不必招呼禮見,只守在木舟上面指揮金蛛,以免分神。金船寶物有兩件最為重要,到手以後大功告成,那船自有人來料理,沒你事了。」

  說罷,四人同坐原處,由八姑行法隱了身形,閒談相候。

  靈姑業已飽餐,為時漸迫,夜裡事完便須離去,浪生已行,所帶食物無人享用,竟欲拋入江內。八姑攔道:「這些食物,我們雖不要它,別人許有用處。」

  隨向靈姑手裡要過,交給卞明德。

  卞明德因師父占算,就是當日仙緣遇合,偏生所遇三人俱是女子,所盼仙緣連點影子都沒有。過了今夜,眾人全要飛去,時機稍縱即逝。知八姑道行法力最高,已然拜求兩次。八姑只是笑答:「令師占算,想必無差,時至自知。」

  並未明示端倪。方在愁慮,忽見八姑遞過一大包食物,不知何意。隨手接來,見有臘肉在內,油膩外映,恰巧身側崖石上有一尺許大小石穴,隨手放在裡面。漸漸日色偏西,卞明德忍不住又向八姑等跪求援引,指示玄機。靈姑也代求說,八姑道:「我今早已聽彩蓉說你向道心誠,異日必有成就。但事在你自己,我卻代謀不得,否則於你無益有損。少時彩蓉一到,我們便須離開此地,剩你一人在此,有無遇合也難知,你只守著令師所說好了。」

  卞明德想八姑前後語氣,並非無望,只得謝了,暗中留神不提。

  待不一會,彩蓉忽然飛到。八姑便說時候雖還未到,應該提前準備,令靈姑、彩蓉即回沉舟,自和石玉珠尚有他事,略去即回。行時告知明德:「今夜這裡便是戰場,迅雷風雨甚是劇烈。你一人在此,憑你法力,連身也防不住,稍微不慎,便遭波及。我這隱形之法如不撤去,於你遇合不便;撤了又有危險。現將你藏身所在隱去,地方不大,但可隨意行動進出。如有所遇,你見機行事便了。」

  說罷,便令卞明德緊貼崖石坐下,在周圍劃了一個圈子,告以人在圈內便可無害,又傳了撤禁之法。又著靈姑、彩蓉飛身入水,方和石玉珠隱形飛去。

  卞明德枯守崖下,到處觀聽,冀有所遇。只見日色西沉,天將向暮,終無朕兆。正急盼問,忽見崖上飛落一人。定睛一看,乃是一個中年窮漢,生得身體瘦小,面容清瘦,穿著甚是破舊。乍看除身法輕健,武功頗有根底外,並不見有甚異處。卞明德成見在胸,暗想:「荒崖斷岸,晚景蒼涼之際,怎會有人到此?必是異人無疑。」

  心中一喜,打算現身出來相見。只見那窮漢四外望瞭望,隨在卞明德前面山石上坐下,連歎了兩聲,滿臉俱是悲愁憤恨之容,若有心事在懷,心裡一遲疑,便把腳步止住。又見那窮漢在山石上呆坐了一會,從衣兜內取了一塊鍋魁出來,待要啃吃,忽似聞見臘肉香味,仰面嗅了兩嗅。那放食物的石穴就在窮漢身側,不在禁法隱蔽以內,一尋便被尋到。窮漢取在乎內打開一看,始而面現驚喜之色。剛取了一塊想放人口,似覺食物來得奇怪,重又放回原處。自將鍋魁三口兩口吃完,意猶未足,仿佛餓極神氣,時而望望野景,時而望望那包食物,頗有垂涎之狀。這時紅日西墜,山月已升,清光大來,正照崖上。窮漢低頭尋思了一陣,徑直伸手將那包食物重取到手,解開便吃。

  卞明德仔細觀察,不見來人有什麼異處,心中失望。出來時久,漸覺腹饑。又知今晚在此守候,難保不至大明,長夜漫漫,何處覓食?其勢又不能離開,這包食物正好充饑。本想出聲攔阻,繼而一想:「自己長年都在飽食,這人吃得如此香甜,大約難得一飽。看他先見無主之物,儘管垂涎,並未隨便取食,可知人雖窮,性情必還耿介,二次取食定是餓極。此時攔阻,彼此都不好意思。又是隱形在此,弄巧還生爭執,萬一因此糾葛耽誤仙緣,更為不值。為了志誠求道,餓上一頓算得什麼?何況東西不是自己的,譬如呂仙姑不曾帶來,仍是一樣。」

  便沒出聲。卞明德心雖如此想法,終當食物甚多,也許能夠剩些,留備夜裡之用。誰知窮漢竟有兼人之量,一陣大嚼,全部精光。吃完想是口渴,立向崖邊看了看,竟往下面縱去。

  卞明德起初只顧和八姑等人相見,沒有看到崖下形勢。窮漢剛縱下去,他忽然想起:「這一帶江崖,以前曾隨師父魯清塵來往過好幾次。記得除卻上下游兩個靠岸的埠頭外,全是危崖壁立,又高又陡,休說隨意下落,便攀援都沒個著手腳處。這人不比諸位仙姑可以禦遁飛行,適見他從容縱落,這麼高江崖怎可如此?先又那麼唉聲歎氣,滿面愁容。莫非人窮志短,吃飽了縱崖赴水尋死?這人武功甚好,必有難言隱痛,死了未免可惜。自己所習法術,別的不行,要救人卻是易事。見死不救,算什麼清修之士?」

  卞明德念頭一轉,立即跑向崖邊,探頭往下一看,只見月光斜照,不能到達江面,崖上只管風清月明,江峽中仍是一片烏黑。只聽江波怒嘯,深險莫測。正待施展法術引來月光向下照看,微聞歎息之聲,自離頂十餘丈的崖腰上隱隱傳來,正是窮漢口音。下面藤蔓本多,疑心窮漢黑暗中投江,中途吃藤蔓綰住,上下不得,絕處逢生,變了初志,正在待人救援。卞明德心中一喜,忙朝下叫道:「朋友,你在哪裡?先不要動,以免暗中失足。」

  說完,正待飛身縱落,剛在行法施為,猛覺被人夾背一把抓緊,奇痛徹骨。不由大驚,想要掙扎,哪裡能夠,竟連聲都難出。跟著便聽耳旁有人喝道:「少時風雨一起,便有爭殺,憑你這點法力,還不是送死。你剛才在哪裡,快藏回去,休要誤人誤己。我事完自會前來,大約還有用你之處。」

  說話正是窮漢口音,卞明德心方一放,跟著背上一松,回頭看時,哪有人影。知非常人,立即依言奔回原處守候。正尋思窮漢是否自己遇合,窮漢忽然縱上來,由身旁布袋內取出一把東西,挨次朝江峽上空拋去,動作甚是忙碌,只沒看出所擲何物。擲完又縱向身後危崖之上,待有片刻,又縱下來,仍回原石坐下,面上也有了一點喜色。

  卞明德有心出去相見,因察窮漢動作語氣,分明與今晚之事有關,偏生他又行法隱秘,上下施為俱無影跡,摸不清是何路數,與彩蓉等是敵是友。躊躇了一陣,默念時已不早,再有一兩個時辰,風雨一起,便到時候。除這人外別無朕兆,如有遇合,定應此人身上。心念一動,再也忍耐不住,隨即逡巡走出。因為除了适才見他上下懸崖來去無蹤,此外並未見甚靈異之處,只為久候無信,聊作萬一之想。及至走向前去,兩人一對面,這才看出窮漢相貌清奇,二目精芒炯炯;映月生輝,生平從未見過。心中一動,連忙屈膝拜倒,口稱:「弟子卞明德,守候仙師駕臨已久,望乞開恩收錄,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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