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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群仙盛會古鼎煉神兵 二女長征飛舟行蜀水(3)


  老纖頭知道當地灘險,浪大流急,纖繩一斷,那船立即順流而下,為惡浪吞去,捲入漩渦之中,粉碎沉沒。照此奮力挽拽,久了纖繩不斷,船頭將軍柱也必扯斷。勢子一緩,遇上一個惡浪打來,船往後猛地一退,力再用得不勻稱,弄巧連拉纖人也一齊帶著墜落江裡。端的形勢奇險,進既不能,退亦不可,絲毫不能鬆懈。老纖頭連想放下纖板,豁出一場官司,且顧性命都辦不到。一時情急,不由跪倒崖邊,求神默佑,望江痛哭起來。

  眾縴夫多半是土著,只有一兩成是原船上人,當此性命關頭,也是急得連哭帶嘶聲求告神佛,亂許願心;同時拼命挽拽,恨不得吃奶力氣全使出來,哪還顧得再與人叫駡衝撞。號哭之聲蕩漾江峽,與灘聲上下相應,越顯悲壯。

  靈姑知是彩蓉鬧的把戲,見狀甚慘,怒氣全消。老大不忍。隨走向前對纖頭道:「你們先時那樣兇橫,這時如此膿包,小娃兒般哭喊起來。看你們還惡不惡?」

  說時前排兩個耳尖的當靈姑有心挖苦,身拽纖板,不敢鬆開,氣到極處,就地下拾起一塊石頭,急喊得一聲:「打死你這狗婆娘!」

  待要反手向上拋出。畢竟老纖頭見機,聽靈姑一說,猛想起二女來得奇怪,适才似見內中一個朝江指了兩指,眼看沖到身上,船忽定住。不久便是祝神之期,莫不江中神女現形點化或神靈顯靈?心中一動,越想越對,見眾人暴怒,又要無禮,心中一急,恐止不住,便向手邊梆頭連擊。那梆頭不是遇有緊急異事或神靈顯靈,不能輕動,每一敲打,所有人等全須跪伏。眾縴夫聞聲大駭,紛紛跪倒。

  自從纖繩一緊,眾人只是拼力前進,誰也不敢稍為鬆勁。因是平日過信神鬼,一聽梆頭連敲,當是江神顯靈,也未細看就裡,慌不迭跪拜在地。中有四五個較為慎重的,唯恐身子一跪不能用力,纖往後拽,人也被它拽倒,方在急喊:「松不得勁!」

  忽覺多人雖不用力,纖繩並末後拽,也未加重吃力。試略鬆勁,纖繩本被拽得筆直,已然由直而彎,仍未移動。竟似下面的船定在江心,松了無關。方始放心,跟著眾人喘息跪拜,顫聲祝告不置。有兩個膽大的偷眼四看,不見神影,竟松下纖板,爬到纖頭身前悄問:「神在哪裡,怎看不見?」

  纖頭敲梆以後,見眾紛紛跪拜,才想起這危急時刻,那纖繩萬不能松時,人已全部拜倒。忽然眼前一暈,忙再定睛看時,纖已彎垂地面,卻末後移。當時驚喜交集,連話都說不出來。勉強按定心神,待向二女跪求,兩縴夫恰來問神所在,老纖頭立即乘機喝道:「這二位便是江中女神顯聖,被我們得罪,差點沒出大亂子。還不快跪一旁聽候發落,只管亂說,小心你的狗命。」

  眾縴夫先前面將貼地,只知是兩婦女攔路取鬧,也沒看清衣貌。聞言一偷覷,有了先人之見,覺著果和廟中塑像差不多少,全把二女認作江中女神。想起适才叫駡許多冒犯,俱都膽戰心寒,頭在石地上碰得山響,不住哀聲求告:「神仙菩薩饒命!」

  二女見這些愚人又可憐又可笑,靈姑喝道:「我們不是江中女神,有話好說,快些起來,放你們船走就是。」

  眾縴夫底下話沒聽清,只當神靈不肯饒恕,叩求越急。有幾人已頭破見血,一味哭喊,哪敢起立。彩蓉實不過意,知道眾聲嘈雜,靈姑難於分說,故作怒斥道:「我們就是江神,難道亂磕響頭哭喊一陣船就走麼?我不怪你們,快些站起,聽我吩咐。」

  說時將手一指,眾人哭喊之聲全被禁住,頭也叩不下去。喧聲一住,方得聽清。他們因平時敬畏江神太甚,小有侵犯,便恐禍臨,何況當面辱駡,個個以為難邀赦免。又見女神一指,口便失音成了啞巴,越發害怕。心想無此便宜的事,依舊跪地,不敢爬起。彩蓉見老纖頭跪得最近,滿臉憂惶之容,便對他道:「因你們太蠻橫,船確是我定住的,但絕不是這裡江神。你可曉諭他們急速起立,我看你們可憐,不但寬容,免去罪責,還助你們容容易易過這一帶險灘,減輕勞苦;再如執迷不信,就任那船定住,我們也不管了。」

  老纖頭看出點風色,不禁驚喜交集,首先起立舉梆一敲。跟著便能張口,照話一傳,眾縴夫方始半信半疑,由地爬起,回了原狀。

  二子見眾縴夫都是淚汗交流,泥痕滿臉,上身多半赤裸,只用麻索系住一條破舊褲子,甚是襤褸,戰兢兢鵠立崖邊,不敢則聲。知他們生活極苦,好生憐憫。便問:「有話可以好好說,何故倚眾欺生,開口喝罵,還要行兇撞人?」

  老纖頭才把禁忌說出,實是不知神仙點化,情急無禮,並非有意欺生。又說:「眾人指江為生,十分貧苦。神靈既然顯聖,務求大發慈悲,多加福佑。」

  二女隨又問出江神廟就在附近不遠,明日開始,便是各商幫、土人祭賽酬神之期,遠近村鎮俱來趕會,竟有不遠千里而來還願的,到時什麼東西都買得到,端的熱鬧非常。二女便說想買兩船穀子,不知能買到否?纖頭一任二女怎麼分辯,始終把她認作江中水神,答說:「神仙要穀子還不容易?他們正求之不得呢。小人少時回去一說,要多少都能獻上。」

  二女力說:「我們不是江神,谷米另有用處,只願公買公賣,照價給錢。今日的事不許對人提起,否則你們便有禍事。如能禁口,並助我們將穀子買到,過些日我們還許能幫你們忙,將江中那些伏石暗礁除去,使漩渦平息,省得你們費力。」

  縴夫道:「按說我們這些苦人全指這些漩渦吃飯,只求少費點力,並不想將它除去。不過小人自十幾歲就與人拉纖為生,今年六十三歲,看得也太多了。每一年中少說也有幾十條船到此葬送,傾家的傾家,送命的送命,大人哭,娃娃叫,看去太可憐了。近三十年立了這座江神廟,仗著江神保佑,才好一些。因船客多不誠敬,依然時常出事。上月有一條大柏木船,載著一家扶柩回籍的官眷,官太太懷著八九個月的肚子。女人家不知厲害,又怕起早,執意不肯上岸。船離大灘還有半裡,只到娃娃灘附近,許是懷孕衝撞江神,一個漩渦卷去,只孕婦一人被浪沖出三十裡外,被人救起,余者連人帶船全沉江底,屍骨都沒撈起一根。

  那婦人不久生了一個男娃,因在水中受寒,當地沒有好醫生,不幾天也死了,剩下孤兒,被江神廟道士抱去。那情形真慘極了。我一想起這些事就心酸,只要神仙肯將險灘去掉,我們哪怕沒飯吃也心甘的。因這裡出產太少,那些還願的商船都各帶有貨來,內中就有好些米客,單施給神廟的穀子就不在少。憑公採買也行,不過神仙不許我們走嘴,要費事些罷了。」

  二子見那老纖頭雖然年老,但卻極強健,說話也有條理,便令他選三個能幹同伴,事完去至停船之處相見,除代平去灘險外,各有厚酬,只不許眾人對外洩露。老纖頭聞言,自是喜出望外,率眾拜謝。之後,彩蓉便即行法,命眾上路。眾人背上纖板試一走動,果然輕鬆已極,毫不費力,江船便連越奇險,又穩又快往上流頭泊處走去。到了地頭,纖頭自去挑人應約。不提。

  二女送眾走後,覺著行舟艱險,縴夫窮苦,兩俱可憫。平險以後,土人生活無依,也須預為之地,商量了一陣。遙見遠處又有幾幫縴夫走來,江波也被法術禁住,行甚穩當,縴夫們行歌相答,甚是歡欣。

  彩蓉已知當地禁忌,不願招惹,意欲隱身回船。靈姑說:「纖頭曾說,一到會期,江波便平,還願的船極少出事,平日偏那等風濤險惡,破舟傷人,層見疊出。難道只要來還願的都是好人?神應聰明正直,不應如此自私,於理不合。反正為時尚早,回船無事,船上毒果均有顛仙靈符封閉,靠泊江岸僻處,不怕偷盜。不如乘暇往江神廟一探,看看是否妖邪作怪。歸途就便一飽鄉味,再回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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