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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 旭日照幽花頓失陰霾登樂土 狂飆撼危壁突飛寶刀斬妖狐(1)


  話說光陰易過,忽又春風。靈姑想起:「去年今日,自己正從綠耳崖遇救逃來,初拜仙師。不多幾天,仗著恩師屢傳心法,現時居然能夠禦氣飛行。這一年中,只近日在庵前竹林上空試習飛行,以前除往江邊汲水,偶然閑眺,直未遠離庵門一次。由上月起,師父好似十分忙碌,時常離庵出遊,來去匆匆。眾師妹也奉派他出。師徒面上,時有喜容,看神氣好似忙著辦什麼得意之事。昨日飛空遙望過去,後山桃花盛開,自從來此,也未看過她兩人一次,不知彩蓉近來光景如何。」

  念頭一轉,猛又想起:「昨日就該送糧了,歐陽師姊上月送糧回來,曾說彩蓉隨譚蕭姊姊練習自發龍女崔師伯所傳口訣修為,進境頗速,再有三月,便能辟穀。害她們的妖道,乃北邙山妖鬼冥聖徐完。當她二人從綠耳崖逃出沒有多時,便被妖鬼覺察,借著妖徒本命神燈餘焰,跟蹤趕到。二人因師父仙法妙用,早有安排,已將妖徒殘魂餘煙一齊禁制。不但沒有受害,反借所遺妖幡,將計就計,送向遠處,故布疑陣,誘得妖鬼趕去。

  妖鬼見妖幡被金霞裹住,冒失施展邪法,妄想奪回。不料中藏太乙神雷突然發動,將妖幡和殘魂餘煙一齊消滅。妖鬼幾受重創,仇恨愈深。苦尋二女多日,終於被他識破玄機,看出綠耳崖的破綻。妖鬼穿入地底,尋到譚蕭遺骨,回去用白骨追魂之法禁制多日。幸虧譚蕭姊姊得了崔師伯真傳,元神凝煉成形,靈性堅定,因此妖鬼枉費不少心力,並未將魂追去。不過還是有點心旌搖搖,似欲飛揚,強制了好些天才無事。氣得妖鬼只把枯骨粉碎,略出怨氣,無計可施。加以正忙於和峨眉門下拼鬥,才暫息了報仇之想。二人為此越發膽寒,潛伏地底,從不外出。如今正該送糧日期,歐陽師姊適在五日前奉命他出,行時又忘了問她。自己受人之托,尚未忠人之事,這點送糧小事,若再知而不管,于心難安。」

  意欲稟過師父再去。進內一看,顛仙恰在入定。又想:「師父每次入定神遊,往往三五日不等,最快也得半天。好在相隔甚近,連在那裡和二人相聚些時,回來也未必醒。師父近來口頭常對二女嘉許,送糧原出師命。師姊不在,自己才代往,與擅自私出外不同,料無見責之理。」

  靈姑越想越覺得不錯,惟恐彩蓉糧盡,無以為繼,匆匆祝求幾句,便即跑到後殿,仍照歐陽霜每次數量,用布袋將存糧食物各取了些。鸚鵡靈奴已被歐陽霜借了帶走,便獨自駕了遁光,往後山桃林飛去。只見桃花開得異常繁茂,嫩白嬌紅,鮮豔已極;蜜蜂成陣,好鳥爭鳴,點綴得春光十分燦爛。

  靈姑也無心賞玩。先疑地穴也有封鎖,還在發愁。及至趕到山腳下一看,依舊上窟陰濕,與前一樣,並無異狀。知道人口在內,自己雖不會行法升降,二女那樣神通,上面一喊定能聽見。隨借刀光照路,彎腰走進。走到盡頭,低喚了幾聲,略等片時,不見動靜。細查地上,並無絲毫開裂之痕,如非以前來過,記准無差,幾疑不是原地。上下相去甚深,恐二女不能聽到,又高喊了幾聲,仍無動靜。忽然想起:「去年下來時,立身石土厚約十丈,離地底更深達百丈左右;況又經師父仙法封鎖,嚴絲合縫,上下完全隔斷。上面呼喊,怎聽得見?只有用飛刀穿透地層而下,二女認得銀光,必知自己來此,放落相見。似這樣呼喚,喊破喉嚨,也無用處。」

  自覺有理。不料手指飛刀,往下一試,銀光到處,倏地發出一片金霞,將銀光擋住,休想刺入分毫。靈姑驟出不意,倒被嚇了一跳。才知師父仙法妙用,休說敵人,連這樣靈異的神物都攻不下去。想了想,無計可施,把來時高興打消個乾淨。意欲暫且回庵,候師父入定醒轉,稟明之後,傳了開法再來。剛提著糧袋走出,猛瞥見洞口外有尺許長一條白影一閃而過。追出一看,乃是一隻白兔,通體純白,眼如朱砂,正由洞口繞著山腳走過,瞥見生人追來,奮力往前一竄,銀箭也似,直射出二十來丈遠近。兩竄之後,平地一縱,便到了左側離地數十丈的嶺壁腰上,接連三四縱,到了頂上。

  靈姑見那兔周身直泛銀光,又滑又亮,比莽蒼山雪中所得兩兔還要好看得多。又見縱躍神速,勝於猿鳥,不禁驚奇,想要看它到哪裡去,便忙縱劍光飛身上嶺,那兔本在嶺頭觀望,回顧人又追來,奮力一跳,淩空往嶺那邊直落下去,便無蹤影。靈姑慧眼,似覺那兔鑽人士內,越發稱奇,靈姑跟蹤降落一看,全山多土,惟獨嶺後是片石地。僅兔落處的石縫中生長兩株古松,東西相向,大均數抱以上,枝柯繁茂,盤屈虯結,勢甚飛舞。石地渾成光潔,更無窟穴和別的草木。回顧嶺壁,勢欲倒塌。壁間一洞甚大,深只兩丈。洞內雜草怒生,成千累萬的大小蝙蝠倒懸飛鳴,勢若風雨。白兔也不見蹤影。

  靈姑只得遁回庵中,重往後殿一看,師父已然不在。桌上放有手諭,大意說:適有要事出遊,半月後當與歐陽霜同歸。師徒協力,辦一要事。命靈姑照常用功。並未提及靈姑他出和給二女送糧之事。墨蹟尚且未幹,估量離庵不久,如非往嶺後追趕白兔耽擱,回庵定能見到。歸期又在半月以後,彩蓉無人送糧,怎樣度日。靈姑心中懊悔,望著紙條呆了一會,做功課的時候又到。做完功課,天已夜間。庵中只有自己一人,深夜不便離開;況且不得開洞之法,去也無用。盤算了一夜,也想不出法子,只是幹著芻

  靈姑未亮前起身,做完早課,沉心靜氣細想:「這事奇怪。就說師父連日事忙,送糧小事,已曾交派專人,不在心上。那麼歐陽師姊為人何等聰明仔細,怎會不托自己給她代送?莫非彩蓉姊姊還有積存,歐陽師姊外出事忙,所以沒有留話?不過事情難定,為朋友的心總要盡到。」

  決計由當日起,早晚往桃林土穴探望等候,彩蓉如有吃的,自己不過每日空跑兩次。真要絕糧,二女見糧久不濟,未奉師命,縱然不便直來庵中索討,也必要上來探望,或在附近搜尋些山糧山果充饑,決無束手絕食之理。

  靈姑主意打定,立即飛往後山。到了桃林土洞,試喚了好幾次,又等候有個把時辰,終無應聲。庵中無人,雖然師父聲威甚大,庵中靈藥甚多,已被師父行法秘藏,餘者更無希罕之物,不怕異派妖邪前來盜取侵擾。但是師父朋友和各派後輩甚多,尤其近一二月來時有峨眉門下師兄弟姊妹前來參見,萬一遠客到此,空庵一座,無人接待,不但誤事,並且笑話。想趕回去,等做完午課,留下一個紙條,再來守候。

  靈姑才一出洞,又瞥見昨日所追白兔在洞側不遠草地上用腳扒土,動作甚是急遽。一見人來,依然連竄帶跳,忘命一般朝左側嶺上如飛逃去。靈姑昨日本已覺著那白兔有許多怪處,嗣見它落地無蹤,急於回庵見師,無心窮追。如今二次相遇,隔得較近,又看出那兔雖然通體如雪,銀光閃閃,並沒有毛,直似一隻活的玉兔。那跳躍神速,更是出奇,只覺前面如飛星閃電,晃眼之間,便是老遠。自己那麼好的目力,竟沒有看出它的腳腿起落,越知有異。於是急催遁光,飛駛追去。因不知那兔藏身之處,又猜定是個異物,一起始便不向崖頂停留,徑由空中覷定兔的白影,越崖飛過。那兔好似知道不妙,勢比昨日還要迅疾,靈姑仗著遁光神速,兔到人也趕到,恰好雙雙落地。靈姑雖仍下手稍慢,未能擒住,卻看明那兔縱落之處就在松根旁邊,如星飛墜一般,一沾地便沒了影子。

  靈姑先當兔窟就在石隙裡面,細一查看,那兩枝古松雖自山石縫中鑽出,但是縫既不深,也無寸土。尤其東首兔縱落的一株,樹本大有幾抱,看神氣當初原自石中挺生,年深日久,樹身日粗,竟將縫密密填沒。環著樹根,兩三丈方圓以內,更無絲毫縫隙,仿佛松生石上一樣。石質既堅,松更雄奇偉大,鬱鬱蔥蔥,挺立石上,非但尋不見一點殘枝朽幹,連那樹身蒼鱗也是又密又整,通體如一。尤其是有股清香,聞了令人心神皆爽,頭腦清靈。生平遊過不少名山勝境,珍奇古松不知見了多少,似這樣元氣渾厚,宛如新植嘉木,常春榮茂,上下只是一片清蒼,蓬蓬勃勃的古松,卻是初次見到。

  一松一兔,兩俱可怪,靈姑仔細推想,猛觸靈機。暗忖:「師父、師姊們閒談,常說起峨眉凝碧仙府有許多靈藥仙草,俱已修成人獸之形。內除芝仙已成仙體外,尚有金馬、烏羊、銀牛諸異。教祖齊真人恩加草木,只借它們的靈液煉丹救人,不許傷害;並還傳以道術,加意護持,使參仙業。這些成形仙藥,凡人如得服食,至少也能返老還童,延年益壽。甚而藉以脫胎換骨,長生不老。適見白兔身無寸毛,周身放出銀光,縱起來比猿鳥還快得多,明明眼見樹下,一閃不見。

  樹石都如此完整,如非靈物異寶,哪能穿石而入,不見絲毫痕跡?這株松樹,也茂盛得出奇,定是得了神物的靈氣,方能到此景象。師父行時,明知我往桃林送糧,留示不提隻字;庵無二人,也未禁我出外。日前說我尚有仙緣,尚未遇合。此時我還在想得拜恩師,已是不世仙緣,還有甚別的遇合,難道我還要拜一位師父不成?照此揣測,好似故意使我因彩蓉絕糧,引到此地神氣。」

  靈姑越想越有幾分道理,無奈兔已人石,神物機智,人在決不再出。有心將樹弄倒,用飛劍開石搜掘,又可惜那麼好一株千百年古松,成長不易。便是草木,未始無知,為自己私心之利,將它毀掉,於心不忍。再者那兔既穿石入地,如魚在水,何處不可遊行,何從尋覓?於是故意揚聲欲走,藏過一旁,屏息靜候了一陣,仍毫無影響。時已當午,恐誤午課,只得回轉。又去土穴中看了看,因恐自己走開時恰巧二女上來,便把糧袋留在穴內。靈姑回庵見無人至,做完午課,重到土穴,糧袋不見。地上卻留有二女字條,只謝她送糧盛意,既未約時相晤,也沒說因何上來。心想:

  「每次送糧,俱是歐陽霜師姊,我尚初次代送,二女怎會知道?如能前知,為何喚她們不應?連來幾次,直等留糧,方始出來取走,真似有心相避一樣。譚蕭匆匆一晤,不過投緣而已。彩蓉一夜班荊,情如夙契,已成患難之交;別時又曾再四懇托叮嚀,並說不問恩師允否,均盼常往看望。自己尚未回復,既知我來,萬無不欲相見之理,怎也如此?難道她每日用功太勤,只适才上來這點餘暇,我不及待,彼此相左?就這也該留字約時相晤才是,怎麼只寫謝意,更無他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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