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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耿耿孤忠拼一死 茫茫長路走孤身(5)


  靈姑道:「東西太多,我們人少。雖說賊全伏誅,尚有大仇毛霸未死,仍須小心一二。牛子傷重疲乏,長路滑行,勢難辦到。今日可分作幾次,先將要緊東西運送回去。等我起身往大熊嶺後,可把人分成兩班,仍由大叔、大嬸守洞,張伯父和遠弟,牛子和淵弟,各駕一橇,來此搬運,每日算它五次,再把那些粗重而又無什切用之物棄去,有三天也就運完。那時牛子人也復原,再挑上十幾只好鹿回去餵養便了。」

  張鴻贊好,隨即依言行事。

  當日運了三次。靈姑說自己明日要往大熊嶺從師,反正有寶珠、飛刀照路,意欲連夜再運幾次。張、上諸人見靈姑新遭大故,此去冰雪險阻,千里跋涉,應該養好精神,備走長路,不宜過事勞累,再三勸阻,靈姑只得罷了。

  眾人因和靈姑分手在即,好生不舍。尤其張遠、王淵兩小兄弟和靈姑情分最好。一個是別久思深,好容易才得相逢,又要分手;一個是朝夕聚首,耳鬢廝磨,忽要離別,更是難過已極。無奈形格勢禁,怎麼樣也說不出隨行同往的話,心只發酸,卻不好意思流下淚來。靈姑自然也是惜別情殷。飯後圍坐一起,商量了一陣將來的事,並約後會之期。俱各愁容相對,蹙眉無歡。張鴻說明早走的走,有事的有事,幾次囑咐早睡,誰也不舍就臥。直到子夜過去,王妻把靈姑衣物用具和路上行糧備齊,包裝停妥,又催了兩次,方始分別安睡。

  這一夜,三小兄妹各有各的心事,誰也不曾睡好。王淵躺在床上,背人傷了一陣心,忽想起地洞中所得的妖屍穀辰遺留的那件古銅尊,連日悲傷跋涉,尚未與靈姑觀看。聽陳太真之言,許是一件寶物,自己又不知用處,正好送她做個念物。但不願被人知道,天甫黎明,便即起身去等靈姑,意欲背人相贈。不料張遠比他起得還要在先,早已偷偷起來,約了靈姑,同在外屋聚談呢。待不一會,大家全起。靈姑洗漱完畢,準備起行,各人都有話說。王淵直插不進口去,又不能將靈姑調開,好生懊喪。只得跑進小屋,將古銅尊用布包好,打算親送靈姑一程,就便付與。

  靈姑始終把玉淵當幼弟看待,見他送行,力說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何況大家都有忙事,何必多此一舉?連張遠都不令送。王淵只乾著急,無計可施,眼看靈姑一一辭別,踏上雪滑子往前駛去。靈奴也飛起在空中,隨後跟去。王淵實忍不住,飛步追上,將靈姑喚住,將銅尊遞過手去。並邊走邊說:「這是我送給姊姊的東西,帶到大熊嶺,問問仙師,看有什麼用處。你如成仙,好歹把我帶去。我有好些話要和你說,适才人多,也沒得空。好在伯父在洞裡,等他回生,不愁你不回來。如若等得年久,我也自會到大熊嶺尋找你去,這一輩子你休想離開我。」

  王淵還要往下說時,張遠見王淵追送,也趕了來。靈姑自覺前途茫茫,老父生死系此一行,又惦著洞中諸人日後安危,心亂如麻。平日本把王淵當小孩看待,見他送過一物,隨手接了。這時山風正大,加以王淵情急匆匆,一肚皮的話,不知從何說起,出語漫無倫次,靈姑並未聽真說些什麼,只當尋常惜別,隨口應了。嗣見張遠相繼追來,忙道:「我連牛子那麼苦求,都不令送,你兩兄弟只管遠送做什麼?今天那麼多的事,還不趕緊回洞去。」

  隨說,隨即腳底加勁,撇下二人,箭一般往前駛去。

  王淵知道靈姑身輕行速,晃眼便被拉下。當著張遠也不便多說,一賭氣,隨了張遠,高喊:「姊姊保重!」

  不再追送。只見天氣晴朗,朝陽始升,千里碧空,半天紅霞,東方湧出一輪紅日,閃射出萬道光芒,照在一片茫茫的銀山玉海之上,越顯得雄奇瑰麗,氣象萬千。

  靈姑因張。王諸人都說老父尚要複生,不宜穿孝,只著了一身家常穿的黑衣。那顆天蜈珠,依了靈姑,原要留下。因眾人苦勸,說此後天暖,用它不著,何況還有幾顆小的足可用來照亮。靈姑一個孤身女子千里長行,知道前途天氣如何?有此寶珠在身,既可禦寒、辟暑、照亮,還可抵禦毒物。此珠原為靈姑所得,目前又算先人遺物,更應承受,不應再贈他人。靈姑方始帶走。因有寶珠,靈姑不再怯冷,為嫌多帶衣物累贅,連皮衣褲也未穿。人本清秀,;駛行又速,轉瞬剩了一個小黑點。再一晃眼,越過山坡,便失了蹤跡。張、王二人望不見影,只得快快回轉。

  牛子先也執意隨往,靈姑騙他道:「你既忠心故主,現在老主人並不曾死,等我學成仙法,立可回生。不過人已失去知覺,保藏遺體最是要緊,雖說深藏地底,無人知曉,終恐仇人探出,暗中侵害。況且我的仙師也是女子,廟中不容男人停留。我每日在廟用功,你就同往,也難相見,還得另覓食宿之所。與其那樣,還不如在玉靈崖忠心服役,暗中守護故主,靜等他年回生相聚,豈不好些?」

  未了因眾人各有一寶珠,牛子獨無,又把賊身搜得的幾顆全給了他。牛子方始感動,打消行意。

  靈姑走後,眾人都照原定安排,分別前往後山賊村搬運各物。運了幾天,眾人見毫無阻滯,天又突然轉寒,凍也未化;牛子又再三苦勸,說山中百物難得,反正無事,何苦將剩餘諸物燒掉?於是連那些粗重用具和成群野鹿,都全部運了回來,最終剩下一座空樓,方始一火焚卻。

  一共運了十來天,已是二月初旬,天氣始轉溫暖。所幸雪融頗緩,玉靈崖地勢既高,左有深溪,右有大壑,水有歸落,足可從容應付。廣原平野之間儘管洪流澎湃,崖前一帶並未氾濫。加以風和日麗,瀑布滿山。千百道奔泉,玉龍也似上下縱橫,淩空飛舞。洞側梅林當初正在含苞吐英之際,大雪驟降,一齊凍結,如今雪化以後,色相全呈,萬蕊千葩,一時競放,香聞十裡,頓成奇景。張鴻率領眾人重建碧城莊,共事春耕,每日農作歸來,便往梅林賞花飲酒。春來雜花亂開,滿山錦繡,好烏爭鳴,幽鹿往來,端的美景無邊,又恢復了世外桃源,人間仙境。

  不久范氏兄弟帶了十幾名山民扛著禮物,前來拜望,聞得呂氏父女一死一仙,好生悲慟。住了幾日,張鴻和范氏兄弟談得甚是投機。范大郎知道雙俠齊名,呂偉已死,本有拜師之意。又見玉靈崖洞天福地,自家受寨主羅銀忌恨,日慮後患,本有遷居之想。因知眾人避地隱居,與俗人來往尚且不願,怎肯容留外人,難於啟齒。誰知張鴻與呂偉想頭不同,覺著深山隱居,人少勢孤,不特難禦外侮,操作艱難,也不熱鬧。既有這無窮無盡的寶藏地利,只要是同志,便應同享。自己只想終老山間,不比呂氏父女志切仙業,別有用心,所以覺得人來越多越好。見范大郎語多欽羨,弟兄倆俱都爽直;又知與寨主不和,早晚必起爭端。竟欲勸他移家同隱,只恐他家世為商,因業在彼,安土不肯重遷,也是不便開口。

  直到要走前兩天,范大郎弟兄托兩小弟兄代為求說,要拜張鴻為師。張鴻說:「我和呂大哥所學內外家功夫,俱甚艱難,不是一日半日所能學到。你家在遠方,不能常在此地,口授歸學,一有錯誤,反而不美,僅掛個名,有什麼用處?遇見我們仇人,反招殺身之禍。當初呂大哥收你勉強,便是為此。你天性資力都還不錯,能隨我長在此地,不誤你家生意麼?」

  范氏弟兄聽出口風,一吐心事,居然不謀而合,雙方俱甚心喜。張鴻只不令對外洩露。於是決定拜師之後,立時歸告老父,移家人山。好在所來山寨,俱是范家忠心奴僕,也都愛玉靈崖物產豐美,聽說主人移居,各自發誓,歸即攜眾隨主同隱。

  第三日,范氏兄弟告辭回去,暗告老父、家人,將田產換了山中必需之物。手下山奴除這次同來之外,大多給了財貨遣散。連同料理常年各種生理,也費了一年多的光陰,才得準備停當。假說回籍,仍率原人往玉靈崖進發。羅銀巴不得他家搬走,也消了怨恨,行時又送了許多厚禮。

  到時恰巧靈姑生擒毛霸,回山復仇,剛去不幾天,並未遇上,范氏弟兄好生惋惜。張鴻將小洞勻出一個與範家居住。隨來諸男女山奴安置在碧城莊上,建了許多莊舍。玉靈崖平添了許多人口,這類山奴都善勞作,當年便開闢了好些土地,端的食用無著,享受不窮,安樂已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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