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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靈丹續命穴地安親魂 黑夜尋仇穿山誅首惡(3)


  其實呂偉若容毛霸把四十七掌全數使為,憑呂偉本領,雖占不得上風,也決不會敗,那時靈姑也必趕到。偏生一時好勝,把毛霸先比拳腳之言信以為真,意欲以真功夫取勝,幾個照面,便用殺手將他打死,以致弄巧成拙,惹下殺身之禍。

  毛霸起初原也想用連環掌取勝,及見敵人不來上套,反吃奚落,不由怒上加怒,大罵:「老鬼死在眼前,還敢賣乖弄巧。你祖師爺殺你易如反掌,不過想看看你到底有甚花樣,享這些年的虛名罷了。既想早死,你祖師爺三個照面以內,如不將你打死,誓不為人。」

  隨說,縱身又是一掌砍來。呂偉哪識言中深意,還在暗笑。一面伸手迎敵,一面想出其不意,給他一個厲害,誰知毛霸已然暗用邪法禁制。呂偉一掌擋去,見毛霸左掌收回,掌心向外,退向脅下,似在運用力氣,右掌並未似前打到,忙往前一近身,待要一掌打去,猛瞥見毛霸身子往後略退,目閃凶光,滿面俱是獰厲之容,指定自己大喝一聲,心便一震。情知不妙,方欲縱避一旁給他喊破,忽然一陣頭暈,毛霸右掌已然打到。這時呂偉人雖昏暈,知覺未失,真力尚在。自知中了邪法暗算,決意一拼,用足真力,橫臂往上一擋。又聽毛霸一聲怪叫,手臂發酸,跟著眼睛一花,胸前中了敵人一掌,人便失去知覺,翻身跌倒。

  原來毛霸性情暴躁,以為妖法既已將人迷住,用自己練就的鐵沙掌一下便可打死。不料呂偉內功本來精純,近來日習吐納之功,神明湛定,不似常人一中邪法立時便倒,竟還手擋了一下。毛霸猝不及防,雙方用力均猛,以硬鬥硬,這一擋,毛霸痛得半邊臂膀都發了麻,腕骨受擋之處似乎折斷,一時情急,怒吼了一聲。見呂偉手已縮退,兩眼發直,更不怠慢,又用右掌打去。呂偉神志已昏,無力抵禦,這才重傷倒地。

  毛霸因左臂受傷頗重,恨極呂偉,深悔适才不肯公然食言,未用飛劍,平白受傷。正待放劍斬成數段雪忿,忽聽破空之聲由遠而近,知道有異。說時遲,那時快,他這裡黃光才得飛起,眨眼工夫,一道白光直似飛虹電射,自空中瀉將下來,挨近黃光只一絞,立即粉碎。

  毛霸來時,妖師黑頭陀譚幹說莽蒼山常有正派仙靈往來,除再三叮囑,每日只是采藥,不可生事外,還給了一道妖符。吩咐如與峨眉、青城各敵派門下相遇,決非敵手,只要將符向空一擲,便可隱形飛遁,逃回廟去。但此符只可用來救命,不到危急,不許妄用。毛霸先聽破空之聲,已經驚疑,還以為正派中人路過,自己在地底,不致被覺察。及見來人竟是為他而來,劍光那麼厲害,不禁心膽皆寒,怎敢迎敵。忙把身邊妖符取出,如法向空一展,便已隱形遁去。

  來人原是峨眉派門下一個女弟子,受人之托而來。本心還想趕在頭裡,保全呂偉一命,不料運數前定,呂偉失計自誤,一任她催動劍光加急飛行,依然慢了一步。總算呂偉一生任俠好義,靈姑至性格天,沒有毀損身體。那女劍仙見呂偉已遇毒手,心中大怒,忙將飛劍一指,想斬妖人,忽見一片煙雲飛起,便無影無蹤。只得把帶來的柬帖、靈丹留下,破空飛去。

  且說靈姑在樹林深處與王淵同采山糧,忽覺煩躁不寧,懶得再事採集,便對王淵道:「我們采這山糧已不少了。這裡有雪光反照,不知天色早晚。今天怎這麼煩躁?我再采些,等你去把牛子尋來,幫我們挑了東西,一同回洞去吧。」

  王淵應了,急忙馳走。靈姑又采了一些,因恐所采山糧為猴、鹿、松鼠之類盜食作踐,不能離開,一心只盼王、牛二人趕來同行,牛子相隔又不甚遠,連獵多日,俱都無事發生,哪裡想到在這臨未了快收全功片刻之間,會出那麼大亂子。後來不知怎地越往後心越煩,說不出的難過。暗忖:「爹爹早上氣色似不甚好,連日又過於勞累,我這麼無緣無故心煩意亂,莫非爹爹又要生病麼?」

  念頭一轉,倏又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不由得心驚肉跳起來。哪還顧得再等下去,飛步往回便跑。王、牛二人也由斜刺裡趕來。王淵遙喊:「姊姊怎麼走了?」

  靈姑這時已是心亂如麻,邊跑邊喊道:「你兩個快快收拾東西,我先看看爹爹去。」

  說罷跑去。

  那地方與出口相隔僅只裡許遠近,以靈姑的腳程,只半盞茶的工夫便可趕到。偏生中間隔著一片極繁密的樹林,還夾雜著兩處腐泥汙澤,蔓草荊棘遍地皆是,須要繞越,不能直走。靈姑剛繞向回路,眼望前面樹林中,隱約已能看見行獵所積之物,別無動靜,以為老父必定憩息在彼。高喊了一聲:「爹爹!」

  未聽答應,猛瞥見林外一道白光夾著破空之聲,直向天空射去。靈姑識得那是飛劍光華,積雪之下,哪會有此?口裡連聲急喊:「爹爹!」

  連縱帶跑,先飛步趕到堆東西的地方一看,老父不在。料知出事,趕忙又往白光飛起處馳去。

  靈姑還未到達,便見林外躺著一個裝束和去年賊黨差不多的死屍。心剛默禱:「神佛保佑,千萬爹爹不要受傷。」

  目光已望到前面雪堆旁邊空地上躺著一人,手腳似在微微顫動。因從側面趕出,雖未看見全身,那裝束身量卻極像老父,嚇得心頭怦怦亂跳。一時情急,雙足用力一頓,便由相隔十余丈的林際飛身縱去。人還未及落地,目光到處,早認清那人面貌,立時頭上轟的一聲,心如刀穿也似,手足皆顫,連爹爹都未喊出。落時一疏神,差點沒有跌倒,急忙俯身撲去。只見老父雙目含淚,仍還睜著,口、手、足也能動轉。雖然倒地未起,身上並無受傷痕跡。這才心神略定,可憐靈姑時常懸念老父安危,忽然發生意外,驚急大甚,方寸已亂,伏在呂偉身上,唇顫舌短,全失運用,急切間竟掙不出一句話。

  呂偉知道,如非适才那飛去的少女破了妖人邪法,決無回生之望。可是身受內傷甚重,至多父女再聚上兩三日,終於難活,更不能再耗精力,正想緩一緩氣,再行說話。及見愛女縱來,圓睜秀目望著自己,唇青面白,眼中痛淚似斷線珍珠一般,撲簌簌往下滾個不住;渾身抖顫,只把嘴亂張,話卻說不出來。知是心神受震,刺激過重,不禁又是憐愛,又是悲酸,忍不住低聲喚道:「靈兒,不要焦急。仇敵乃是川峽所遇毛霸,想被仙人殺死了。我此時並非不能起立,只因受了一點內傷,不能多耗力氣。快把牛子尋來,送我回洞,慢慢細說吧。」

  說完,靈姑驚魂也已略定,顫聲答道:「女兒知道,爹爹閉上眼睛安心養神吧,牛子和淵弟也快來了。」

  正說之間,一眼瞥見呂偉身側有一束帖,上寫:「內附靈丹二粒,靈姑回洞開拆。」

  下無具名,暗忖:「老父內傷,看去定必甚重。仙人既然前知,又附有靈丹,想是無礙,」

  心情才略放寬。猛覺心煩作惡,口裡發鹹,「哇」的一口吐向雪地上,竟是鮮血。當時一陣頭暈,身子晃了兩晃,幾乎倒地。惟恐老父看出,忙一定神穩住身子,隨手先把束帖拾起揣好,再用手把那帶血的雪摳起一塊,悄悄擲向遠處。

  靈姑細看老父面容轉為蒼白,雙目緊閉,雙腳微彎,仰臥地上,似在調氣養神。躺處也還平坦。知道此時宜於安靜,好在身有寶珠禦寒,又著重棉厚皮,不畏寒冷。只頭上皮帽兜,在與毛霸通名動手時摘下,擲在一旁,便去取來,連死賊帽兜剝下,一同疊好,輕輕墊向老父頭下。有心想開束帖取藥與服,又恐違了仙言,不敢造次。

  候了刻許工夫,才聽牛子、王淵遠遠說笑之聲。靈姑料他們抬有東西,先喊:「爹爹,淵弟、牛子來了。」

  然後高呼:「淵弟、牛子快來,爹爹被狗賊打傷了。」

  王、牛二人聞言大驚,放下挑子,飛步跑來。王淵身輕腳快,首先趕到。一見靈姑玉容憔悴,滿臉悲傷,地下躺臥著呂偉和一個死賊,不禁又急又怒,忙問:「伯父怎麼樣了。是這狗賊害的麼?」

  靈姑含淚答道:「我來時爹爹已然受傷,不能多勞神,只說仇人是毛霸,已為仙人所殺,還沒說出細情。那毛霸我曾見過。此賊想是同來狗黨。你們未來,我要守伺爹爹,還未顧及尋找毛賊死屍呢。」

  王淵越聽越恨,拔出佩刀,照定死賊便砍。

  牛子也自趕到,一見呂偉倒地不動,錯認已死,連靈姑說話都無心細聽,哭喊一聲:「老主人呀!」

  縱起便撲。靈姑恐他手重,魯莽壞事,不顧再和王淵說話,慌不迭趕縱過去,牛子已快撲向呂偉身上。靈姑一著急,徑由身後伸手,夾頸一把抓住牛子後領往回一帶。牛子猝不及防,腳底一滑,便跌坐在呂偉身旁,捶頭打胸,淚如泉湧,放聲大哭起來。靈姑恐老父聽了心煩,忙說:「老主人不過受了點傷,回去吃藥就好,此時正在靜養,你這樣亂哭不吵他麼?」

  山人多有至性,悲慟之際,靈姑的話竟未聽清,依然號哭不已。氣得靈姑無法,連連怒聲呼斥,才行喝住。王淵也奔過來幫同勸說。

  牛子還不甚信,伸手一試,呂偉鼻息均勻,又見身上無傷,才知真個未死。立時轉悲為喜,咧著一張醜嘴,方要詢問,忽然側顧左近躺著的賊屍,倏地暴怒道:「傷我老主人的就是這豬狗麼?」

  說罷縱將過去,拔出身佩腰刀,橫七豎八,一路亂砍。賈四也是平日積惡太甚,遭此報應,王淵砍了他兩刀,剛剛停手,牛子又來,力猛刀沉,晃眼工夫,便成了一堆殘骨,血肉狼藉,無一整塊。牛子恨仍不消,還待砍將下去。靈姑因見老父眼仍未睜,不知此時能動不能,又想尋到毛霸屍首。心想:「老父已知王、牛二人到來,此時不睜眼睛,還須稍待。」

  便命王、牛二人在附近尋找,看有毛霸屍首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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