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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揮鐵掌狹路肆凶謀 放飛簧憑崖傷巨寇(3)


  四人中,牛子掘取薯前、黃精一類的山糧,入林較深。靈姑、王淵分頭在近樹上采拾松子、棒、栗等果實。只呂偉一人採取一種山人名叫野苞圠的東西,產處相隔上下出口最近。眾人採掘來的山糧也都堆積在彼,以便行時一同搬運。這時靈姑、王淵剛剛採掘了些果實放下走去。呂偉一邊看著攤子,一邊挑那成熟肥大的野苞圠,用刀割取,自覺所得不少,即便閉洞三月也足夠用,方才高興。

  不料群鹿也最愛吃野苞圠,以前聚集當地不去,實由於此,自從四人行獵,便將鹿群驚散,它們逃往密林深處,已有數日不敢再回原地。這兩天不見人再搜獵,大鹿還有戒心,不敢便回;有那小鹿口饞,貪食野苞圠,悄悄掩來,藏在苞圠中大嚼。恰被呂偉發現,見那小鹿一共三隻,甚是肥壯,心想生擒一隻回去,與原養小鹿配對。暗中覷准一隻生相好的牝鹿,端詳好了地勢,由側面輕悄悄蜇近前去,準備驟出不意,飛身縱起,一下將它抱住。不料那小鹿也頗靈巧,呂偉還沒走近,便已警覺。較大兩鹿首先回首一躍,如飛穿林逃去。剩下一隻發覺較晚,呂偉已然縱起,小鹿害怕,忘命逃竄,慌不擇路,徑往林邊出口雪堆上逃去。

  呂偉只差一步,便將鹿抱住。又見小鹿不往密林中逃,竄向絕路,如何肯舍,緊緊追趕,一晃追到林外。小鹿連蹦帶跳,已然竄上雪堆,積雪松浮,一下踏虛,又滑跌了一交,幾乎滾落。呂偉知道手到擒來,便笑道:「小鹿莫怕,我不殺你,只要跟我回去,每日有你吃的,且比你在這裡舒服多呢。」

  一邊笑說,一邊正待運用輕功往雪堆上縱,忽聽上面有人說道:「師父,我說人在底下,你看這不是麼?」

  呂偉聽是漢人口音,心中一動,忙止步抬頭一看,雪崖上面縱落二人。為首一個非僧非道,裝束奇特,相貌甚是獰惡;另一個穿著和文叔一樣,反毛皮衣帽兜,看不清面目。他方覺為首那人面熟,對方已先喝問道:「你住哪裡?叫什麼名字?可有兩個小狗男女和一個老狗,與你是一路麼?」

  呂偉一見二人,便料是賊黨尋來。想起王氏夫妻尚在洞內不知如何,又聽口出不遜,一著急,不禁怒道:「老夫在此行獵,與你們何干?你們是做什麼的?問這做甚?」

  為首一賊一聲斷喝,將手中刀一指,未及往下發話,旁立那賊已搶先攔道:「師父不要生氣,等我來問,要死也叫他死個明白。」

  說罷,便用手中短矛指著呂偉喝道:「老東西,你莫糊塗,只要好生答應我話,便沒你事。我們是後山九雄寨來的。只因去年我師父出門,小兄弟們到前山取了一些東西,不料遇見兩個小狗男女和一個老狗,用暗器害了我們四個弟兄,那時因為天氣太冷,沒顧得尋他們。現在師父回山得知此事,要尋那崖洞裡人報仇。适才到了崖洞,只遇見兩個中年男女,拷問不招,於是我隨了師父尋蹤至此。你如與他們是一家,趕緊將老小三狗男女獻出,或是喊來由我師父處治;如若不是一家,既在鄰近,想必知道底細,只要說出實話,也可饒你不死。休看你們在這裡神氣,像個會家,卻敵不過我師父神通廣大,法力無邊。莫要執迷不悟,鬧到死無葬身之地。」

  呂偉一聽賊党已然攻入正澗,王氏夫妻也落了賊手,不由急怒交加,厲聲喝道:「大膽狗賊!去年盜我牲糧,後來被我女兒用飛刀殺了四賊。因值冰雪封山,正苦無處搜查餘黨蹤跡,今日又來送死。曉事的,由我押送,急速回轉賊巢,送還所盜牲糧,念在你們是漢人份上,饒卻爾等狗命。」

  呂偉頭戴皮兜,未現出本來面目,賊首雖料他是玉靈崖洞中主人之一,不知姓名,沒認出人。又注意在兩小姊弟身上,還不致便下毒手。如果稍一耽延,靈姑便行趕來,何致出事。這一開口說話,漸被聽出口音,起了疑心。隨來那賊見呂偉喝罵兩聲,兩番要想恃強動武,俱吃賊首搖手止住。等到呂偉話快說完,賊首獰笑道:「你口出狂言,叫甚名字?」

  呂偉也是藝高人膽大,雖見來人面熟,那麼有識見經歷的人物,也不看看對方衣飾何等怪狀,分明是妖邪一流,急怒匆遽之中,聞言竟不假思索,脫口答道:「無知鼠輩,瞎了你的狗眼,連我都不認識,還敢逞能?我便是西川雙俠中的紫面俠呂偉。」

  賊首本來強忍暴怒聽他答話,一聽果是仇人,兩道濃眉倏地往上倒豎,哈哈獰笑道:「我當是誰,原來你就是呂偉老狗麼:自從在川峽上了你們苦當,哪一天不叫你祖師爺想上幾遍?今日你披上滿身獸皮,差點被瞞過。可認得你祖師爺是誰麼?」

  話還未畢,呂偉已看出賊首頭上隆起的幾個肉包,猛想起前年巫峽行舟所遇惡道。知他不但武藝高強,還會左道邪法,不禁暗自吃驚。心還在想和他支吾一陣;等靈姑來應援,或是引往靈姑那裡,用飛刀除他。一面暗中戒備,一面微笑答道:「我還當是慣竄南疆的漢匪,原來你是七首真人毛霸毛朋友麼?恕我年老眼拙,沒有認清。今日在此相見,總算有緣。常言說得好『不打不成相識』,『士隔三日,便當刮目相看』。你我巫峽已然見過真招,當時雖然承讓,可是如今老夫總算此間地主,毛朋友也不是無名之輩,異地重逢,老夫不能以鼠竊狗偷土匪之類相待,就此領教,未免不成敬意。天又大寒,老夫玉靈崖蝸居倒也溫暖,並還藏有不少家釀,何妨請至敝洞,就著新打來的野味,痛飲幾杯,略解寒意,再行領教如何?至於敝洞,除了老朽父女和一個老頭,更無他人,不是婦孺,便是無能之輩。前年與老夫同舟的張鴻並不在此。毛朋友想必不致疑有他意吧?」

  這一番誘敵之言,連將帶激,說得甚是大氣,不去便算怯敵情虛。以敵人的驕橫自恃,不去的話按理不能出口。偏生隨來那賊名叫獨眼太歲賈四,兇惡刁狡,無與倫比,生平慣仗心機算人,無惡不作。得勢時狗眼看人低,兇橫已極,脾氣比誰都暴;一旦失勢,失了憑藉,便成了夾尾巴的瘟狗,甚氣都肯受,多大的醜也肯丟。因善吹拍捧架,最得毛霸寵愛。這次恃有毛霸撐腰,自告奮勇,越眾搶先追探敵蹤,趾高氣揚,不可一世。這類匪徒最恨人牽他頭皮,喚作上匪。他們只在各山寨中橫行勾串為惡,多半不明江湖上的過節規矩,先聽呂偉答話不善,他不知呂、毛二人過節,狗仗人勢,早已躍躍欲動。雖吃毛霸示意止住,為表忠誠,」

  依然做出同仇敵愾,恨不能活生生將敵人咬死的神氣。誰知白費氣力,把脖子脹得老粗,仍未把對手看透。呂偉更不把他看在眼裡。毛霸一心注意敵人,自信必勝,快意當前,表面問答,心正盤算此仇該是如何報法,才稱心意,也未理會。

  賈四心力算是徒勞,不由遷怒呂偉,加了幾分真火。再一聽呂偉當面罵他鼠竊狗偷土匪,邀請毛霸往玉靈崖,先禮後兵,飲酒之後再行較量,全不提他一字,視若非人,益發狗焰中燒,再也忍不住怒火上升。但聽對頭曾與師父見過高下,又是這等說法,必不好惹。心想:

  「自來筵無好筵,虎穴難人,越是這類假斯文越不好鬥。就拿适才玉靈崖洞內那男女兩人來說,還沒攻進洞去,同黨便被他們射倒了好幾個。如非師父趕來行法破洞,只會白白傷人,休想攻得進去。況且上次逃回的人還說那兩小男女會使飛刀、飛劍,比師父所放黃光要亮得多,人一挨上,立時送終。他的女兒尚且如此厲害,老傢伙的神色如此從容,弄巧師父還不是他對手。既是仇敵,要甚虛套?師父已說在川峽上過他當,莫要不好意思,中了激將之計,再上他一回大當。師父一敗,不但所得金砂、牲糧、什貨、用具要加多少倍奉還,而且大家誰也難逃公道。師父決不好意思說不去的話,還不如乘機暗算,將他弄死為妙。此舉成功更好,否則把臉扯破,使他兩人就在這裡見個高下,自己也好相機進退。照二人神氣口氣,本領似差不了多少,師父即使打他不倒,也不致當時受害。等動起了手,要看出師父不行,自己也好先溜。」

  賈四念頭隨轉,隨做出忍氣不管神情,手中用力緊握矛和弩筒,往呂偉身前湊去。

  呂偉見毛霸聞言把凶睛一眨,雙眉擰緊,似在尋思答話。暗忖:「敵人必定中計。此賊初意原向靈兒、淵侄、牛子三人尋仇,如若遲疑,還可拿喚回三人的話誘他。只要愛女一到,不問玉靈崖之行允否,自己均無敗理。只可恨洞中既然有事,王氏夫妻怎不把靈奴放出報警?我們也好馳回救援,何致與強敵深仇相逢狹路?」

  方在盤算,想要開口,猛瞥見旁立那賊兩手暗中蓄勢,漸向身側移動。久經大敵的能手,如何會吃這類毛賊所算。呂偉本心至多給他一點做戒,就勢再拿話去激將毛霸,多延時候,把靈姑引來,本無心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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