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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冒雪吐寒芳萬樹梅花香世界 圍火傾美酒一團春氣隱人家(2)


  王淵道:「我也不知怎的,只覺姊姊喜歡,我就高興。頂好一輩子常跟著你,不要離開一步,無論叫我做什麼事,都是甘心的。你二天真要成仙走了,我會哭死呢。」

  靈姑喝了兩口酒,笑道:「天下哪有聚而不散之理?你也太愛哭了,一點丈夫氣都沒有。說得怪可憐的,這點酒給你吃了吧。」

  王淵把酒接過,喝了兩口,遞給靈姑。靈姑說:「所剩不多,這花兒酒一點烈性都沒有,吃多無妨,你都吃了吧。」

  王淵把酒飲幹。

  二人坐在梅花樹上徘徊說笑,不覺入晚,雪光返映,尚不十分昏黑。寒風卻一陣緊似一陣,枝上積雪被風一刮,成團墜落,二人滿身都是。遙望亭內火光熊熊,呂偉等四人圍火聚飲,笑語方酣,不時隨風吹到,依稀可聞。靈姑偶見臉前有一枝繁花叢聚,上面積雪甚厚,适才吃鹹了些,有點口渴,便隨手抖些放在口內,頓覺芬芳滿頰,清涼侵齒,不禁心動。意欲把花上香雪掃些回去烹茶,偏沒帶著盛雪東西。王淵學樣嘗了嘗,連聲誇好。

  二人正商量要回去取東西裝,忽然雪花飄飄,又漸下大,跟著一陣朔風吹過,寒侵肌骨,刺面生疼。耳聽牛子粗聲暴氣高喊:「小主人,快回洞去,雪下大了。」

  回頭一看,雪花影裡,亭內諸人正在忙著拾掇一切食物用具。牛子喊了幾聲,便往下縱。王淵笑道:「這個蠢牛,雪下大了才有趣呢。這樣忙著回去,關在洞裡,有甚好玩?」

  靈姑覺著天漸寒重,亭中諸人那麼慌張,恐老父有甚不舒服。再說天已向暮,再待一會景色更晦,也無甚意思。倒不如回洞做好雪具,明日拿了應用東西,連玩帶收香雪,玩它一個暢快為妙。見亭火已滅,諸人已往下走,王淵猶自戀戀不捨,便嗔道:「你就這樣老玩不夠。天都黑了,又冷,還不回去幫牛子把雪徑掃開,雪要把洞封上,更玩不成了。」

  王淵只得應諾。

  二人又擇那些形狀清秀的梅花采了幾枝下來,分持手內,縱到樹下。雪已越下越大,雪花飛舞,恍如浪湧濤翻。人在雪海之中,四外白影迷茫,相隔石亭不過一二十丈遠近,竟看不出一點影子。一陣陣冷風撲面,寒氣逼人。二人沖風冒雪,加急飛跑。到石筍轉角處,正值牛子跑來,雙方都跑得急,雪花迷目,如非靈姑眼快心靈,瞥見人影一晃,忙把王淵拉住,幾乎撞上。靈姑見牛子急匆匆,滿身積雪,頭上直冒熱氣,忙問:「老主人呢?」

  牛子喘息答道:「老主人回洞了,走到路上,又叫我來喊小主人快些回去。這麼大北風,一個不巧,立時封山。風雪再大一點,連氣都透不轉,就隔得近,也不好走。還有洞前的雪沒有掃開,就說我們不會被雪封在洞裡,到時也是費事。還是早想主意,把路留出來的好些。快回去吧,老主人們擔心呢。」

  靈姑對王淵道:「你還要多玩一會麼?還不快走。」

  說罷,三人一同急馳。

  三人行抵洞前,離二次降雪僅只刻許工夫,雪便增高了三四才。雪花足有鵝掌大小。先下積雪吃寒風一吹,立時凍住,新雪落在上面都帶聲音。入洞一看,呂、王等三人也剛回洞不久。隨把梅花插在瓦瓶以內,各自抖了身上積雪,換了短棉小襖,拿著器具,一同出洞,冒著大雪,將洞前積雪鏟出一片平地。挪去幾塊石頭,洞口開大一些。另鏟出一條通往小洞的雪徑。那雪下了個把時辰,地上足有三尺多厚。等到事完,雪也停住。先前雪勢太大,隨鏟隨積,眾人儘管努力,小徑上的積雪仍有二三寸厚薄,成了一條雪溝。

  呂偉見入黑夜,雪勢已止,吩咐回洞,看夜間雪降也未,明早再作計較。牛子道:「我們不打算封洞過年,還是多掃些好。這雪才下不多時候,就有兩三尺厚,再下上一夜,明天就莫想出洞了。天冷風大,雪落地就凍住,更是難鏟。多虧洞比地高,要不的話,明年雪化,非被水淹不可。就這樣,雪太大了,化時還是要進水。趁這時候分出入來,在洞口築上一條堤,雪化時水是由底下流,雪堆就比堤高,也進不來。」

  靈姑插口道:「你早不說,雪這樣厚,哪裡找泥上去。」

  牛子道:「泥土一點沒有用,水一大就沖散了。主人先請回洞歇息,王大娘做點吃的。我會想法。」

  呂偉知他對這類事在行,便由他處置。命靈姑、王淵助他下手。自和王氏夫妻回洞歇息。

  牛子先去小洞內取了一捆粗麻,幾大瓦盆青稞粉,又把尤文叔藥囊內的松脂尋出幾大塊。拿到洞內,用滾水將青稞粉調成稠漿;麻剪成尺許長短,撕散抖亂;松脂火化成油。然後把以上三種東西同放在石臼以內和勻,臼旁置火,用杵力搗。又教靈姑用飛刀在洞口開出一道石槽,將日前準備重建碧城莊房舍新鋸的木板搬來幾塊,橫擱在石槽兩旁,做一個四尺來高、半丈多寬的模子。然後把臼中帶麻稠漿一層層倒下去,隨倒隨杵。快要平槽,又打下一排茶杯粗細的木樁,將臼底積麻狠搗一陣,抓起來用手扯勻,貼在浮面。除剩的塞在兩旁石隙以內,各用鐵鏟向上拍打,一會便已光滑平整。只是濕氣未退,仍用火力兩面微烘,以防冰凍。一切停當後,三人又重出洞外,把洞口和小徑上餘雪掃盡。直到天氣愈發酷寒,三人手臉俱凍成了紅色,方始回轉。

  時已深夜,王妻早將消夜做好。另給牛子備了許多酒肉,以作犒勞。把洞中火他添得極旺,主僕圍火飲食談笑,都同聲誇獎牛子能幹。喜得牛子咧著一張醜嘴,邊吃邊笑,興高采烈,歡樂非常。王淵笑道:「你倒高興,明早我們雪卻滑不成了。」

  靈姑道:「你總像明天就不能過似的,老這麼忙法。明日不行,後日再滑,不是一樣?要被雪封在洞裡,人都走不出去,不更悶麼?」

  王淵道:「我不過這麼說著玩。聽說這裡氣候太暖,還恐天一晴雪就化了。照這冷法,真是日子長著呢。」

  牛子道:「山裡頭的大雪也常遇著,像今天這大雪花還真少有。看天氣,今夜還非下不可。明天再看吧,沒有一丈厚才怪。少時主人各自請睡,我還有事做呢。」

  王妻笑道:「牛子真忠心,更當不得幾句誇獎。尤其靈姑要一說他好,恨不得連命都不顧了。」

  王淵道:「娘這話我有點不信。上次往水簾洞搜殺白猩子,看他怕得那個樣兒。真遇厲害東西,比誰都膽小呢。」

  牛子笑道:「淵少爺,今天我沒把雪滑子做好,你總是嫌我。我雖膽小,真有誰欺了我主人,哪怕隔著一座刀山,我也要把他殺死呢。」

  王淵笑道:「這我倒信,只是你那主人誰也欺負不了,恐怕你有力要無處使呢。」

  牛子聽出王淵笑他說現成話,想答又答不出。

  呂偉頗愛牛子忠厚勤窮,見他臉紅,有點發急,忙插口道:「淵侄說得不對,牛子實是忠心。休看上次害怕,那是他深知白猩子厲害,望影先驚。此物動若神鬼,又非人力能制,心有成見,所以膽小。真要我父女受人侵害,山民最重恩怨,他為義憤所激,決不惜命,莫把他看輕了。」

  靈姑也道:「爹爹的話一點不假,他的確有那毅力恒心呢。我們固然不會受人欺負,可是不論有多兇險的事,如叫他去,決不會畏難推辭的。不信,你二人就試一試看。」

  王淵原是無心取笑,呂偉父女一說,也就不再提說。

  眾人吃完又略談片刻,便即分別安睡。呂偉連催牛子去睡,牛子不肯,呂偉也只得聽之。

  玉靈崖外洞本是一個極高大的敞堂,僅兩邊壁角靠裡一面各有好些奇石豎列,孔竅玲瓏。勢絕靈秀。左壁石既矮又少,石後空處也不甚大;右壁石較高大,環列如屏,後面有好幾丈寬大的空地。中層後洞石室雖多,但呂、王等人嫌它過於幽深,出入相隔太遠,不便照料。中院和後洞都有坍塌的石壁和深不見底的地穴,更恐有甚差池,未敢入居。因有女眷,起居不便,先就右壁奇石隔出兩間石室,作為呂、王兩家臥處。左壁安排爐灶。牛子獨居石後。如此算是略分內外。初來天氣尚暖,都嫌石後陰暗,加上長臂族、白猩子幾番侵擾,須日夜提防,因此除上妻獨臥石後外,餘人仍在外面睡眠。

  自從尤文叔來後,說起山中近二十年來無一年不降大雪,多暖和的天氣,說變就變,頓成酷寒,初來一定難支,洞太寬敞,須要早為之計。呂偉因他識途老馬,必然無差,忙率眾人趕造,將沒頂的隔斷撤去,仍就原有形勢,在右壁奇石後面建五間丈許高的居室。當中一間最大,中列火池,旁置桌椅用具,作為用餐和冬來圍爐之所。餘者占地均小,只放得下一兩張床榻和兩三件竹幾木墩,僅供臥起之用。左壁也蓋了一間廚房,牛子仍臥其內。所有安排陳設俱是文叔主意。山中木料、石塊現成,取用極便,沒有幾天便即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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