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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日落風悲空山驚異嘯 星昏月冷黑夜服凶蠻(5)


  靈姑不聽。當晚恰好風靜月明。晚飯後,呂偉勉徇愛女之見,除王妻留在洞中外,前半夜把人分別埋伏洞外石筍後面。靈姑獨帶牛子援上崖頂,伏伺眺望。子夜過去,如無動靜,再行回洞安眠。這時怪聲正緊,若遠若近,此鳴彼應,靜夜無風,越發真切。靈姑不久便聽那叫聲餘音甚長,搖曳空山,不是由遠而近,便是由近而遠;直似宿鳥初驚,飛嗚而過,並不在一個准地方,越覺老父所料有理。無奈總不在崖一帶發聲,看不出一點形跡。枯守了大半夜,眼看斗轉參橫,天已夜深,呂偉再三催睡,只得恨恨而返。

  似這樣守過三天。未一夜睡到天明,牛子忽從洞角驚起,跑過來說道:「主人們快起,多環族快叫到洞前來了。」

  眾人側耳一聽,那叫聲果與往日不同,除原來「姑拉」之聲比前越近外,內中還雜著一兩聲從未聽過的厲嘯,只相隔比較遠些。雖然一樣也是「姑拉」兩字,但很粗暴,一發即止,沒有那麼長的尾音。連忙一同起身。等到移開洞石,相繼追出時,天已大明,怪聲全住,又是毫無蹤跡。牛子面帶驚惶,說道:「再聽厲嘯一出現,多環族就快來了,不是今晚,便是明天。今天與往日不同,大家多加小心的好,看被他暗中刺死,挖了心去。」

  靈姑笑道:「這樣倒好,我們還怕他不來呢。」

  日間無事。到了傍晚,怪聲又起,果比前些日要近得多,那暴聲厲嘯卻不常有,留心細聽,嘯聲倒有一定方向,仿佛來自崖的西南,靈姑發現的新田一帶,相隔至多不過裡許。呂偉命靈姑留神,說:「這嘯聲定是凶人主腦,也許就是烏加本人。餘者俱是黨羽,不知鬧甚玄虛,我們仍然靜以觀變,日內決可水落石出。」

  靈姑又欲循聲搜索,呂偉說:「現時天晚,雖然月色甚好,那一帶遍地野麻蔓草,高過人身,凶人最善藏伏,敵暗我明,不宜冒失。這裡頗具形勝,進可以戰,退可以守,還是堅守不動為好。凶人見我們不去睬他。勢必逐漸試探著前進,只要一現身,便可除去。遇上時,不管人數多少,最好不要全殺,務必擒一活口,問出虛實,方能消弭隱患。」

  靈姑雖應諾,心中卻打了一個主意,當時未說。

  眾人見凶人逐漸進逼,情勢愈來愈緊,個個小心戒備。直等到子夜過去,厲嘯忽止。可是先一種怪叫更密,聽去仍是有遠有近。因夜已深,算計當晚不會便來。而且岩洞堅固,防堵嚴密,來也無甚可慮。呂偉便令眾仍然回洞安歇,免被擾亂心神。

  這前半夜本該呂偉、王守常二人輪值,靈姑力說:「爹爹連日睡晚,我還不困,可令牛子伴我守夜,後半夜再行換人。」

  呂偉應了。靈姑便忙著堆石封洞,乘著眾人不覺,將堵口一石虛掩,以備少時略為推移即可鑽出。等眾人相次睡熟,耳聽洞外「姑拉」之聲越來越緊,那厲嘯也更近了些。靜心細聽,估量已到危崖前面,快要過來。料是時候了,先走過去悄悄把王淵搖醒拉起,低聲告以機宜:叫王淵等己一走,將石堵好,代為防守,如有動作,急速喚醒呂、王等三人。自己雖只在崖前後一帶尋敵,但是不可不防,千萬小心。王淵素服靈姑,想要隨去,靈姑不允,也就罷了。

  靈姑囑咐好王淵,點手喚過牛子,告以出洞尋敵,除身佩玉匣飛刀外,又命牛子帶上毒弩、繩圈。移開洞石,輕輕俯身鑽出,隱伏洞口積石旁邊,看著王淵由裡面把洞口封堵。然後探頭四下尋視,見月明如畫,四無人跡。時有怪聲四起,「姑拉」之聲滿空飛馳,越聽越近,甚是淒厲刺耳,令人心驚。靈姑一問牛子,也說:「照這聲音,相隔已近,說來就來,最晚也過不了明天。我們岩洞堅固,非常嚴密,不比別的山樓容易下手。只不知他想甚主意進去害人罷了。」

  靈姑見他說時音低語促,面有懼容,知他信神,便低喝道:「有我在此,你怕什麼?我在你背上畫道符,多環族就不能傷你了。」

  牛子聞言大喜,立時膽壯起來。靈姑假裝朝他背上虛畫了幾下,低喝:「好了,放大膽子隨我過崖看去。」

  言還未了,一陣山風刮來。忽聽近側「姑拉」一聲慘嘯,由身前斜飛而過,尾音老長。聲音明在眼前,人卻不見。月光之下,似有一枝短箭隨聲飛墜,落向隔溪淺草之中。靈姑想起日前老父所料之言,心中一動。忙即和牛子追蹤越過溪去,在草裡搜索,發現一件奇怪的東西。拾起一看,乃是一枝六寸長的鐵杆,當中套著半截葦杆,杆上鑿著七八個大小不等的孔竅,中有數孔蒙著竹衣,已多破碎。鐵杆一頭是一架拇指大小的鐵葉風車,其薄如紙,已然卷折。一頭紮著幾根鳥羽。靈姑才知連日「姑拉」

  怪叫的,果非凶人自叫,乃是這類特製的響箭作祟。靈姑試命牛子用吹笛的法子吹那葦管各孔,吹了一遍,俱不甚響。再用弩弓一射,誰知那鐵杆看去堅硬,卻易斷折,葦管更是脆薄,未等射出,吃弩弓彈力一振,葦管便成粉碎,鐵杆也斷為兩截,落在地上。試拿半截向石上一敲,立碎數段。估量凶人射出必遠,也不知那是怎麼射的。

  靈姑滿擬此物還要射來,必不止此,誰知等了一會,叫聲又和前日一樣偏向崖西一邊,那響箭更不再現。於是悟出前一技響箭,和王淵第一日所聞洞前怪聲一樣,俱趁風力送來。又悟出凶人每尋仇以前,特意把箭四下亂放,發出怪聲,以示神奇。山人無知,只當凶人自叫,找又找它不到,加上素日許多傳說,益發疑神疑鬼,心驚膽寒。凶人等到敵人氣餒心虛,神志怔忡,立時乘機而入,凶人本來矯健多力,射法甚准,自然容易得手。用的是聲東擊西之策。響箭的鐵杆、鐵葉不知用何鐵質所制,又甚脆薄,觸石即碎。适才那枝還是落在草地裡,頭上風車已然大半卷碎,一發不能再用。凶人又不朝有人處射,即或有一兩枝被風刮來,山人粗心,除非眼見,決不知發聲的便是此物。叫時都在黃昏日落以後,山人睡早,聞聲先驚,更不易於發現。所以凶人得以橫行南疆,猖獗多年,稍有不快,便即逞兇尋仇,無人敢惹。不想今日靈姑無意中發現他的機密。

  靈姑笑對牛子道:「你們真蠢。這枝短鐵杆就是多環族的鬼叫,拿這個來嚇人的。你們偏信神信鬼,吃他乘機暗算。今晚你總親眼得見,該不怕了吧?」

  牛子得知叫聲來處,再聽靈姑一說,膽子越壯,悄向靈姑道:「我常聽那受害的人家說,他這『姑拉』叫聲如在左近周圍連聲亂叫,就該下手了。害人時,快到極點,不管人在屋裡屋外,是走路是立在哪裡,只聽近處天上叫得一聲『姑拉』,人便中毒箭毒矛,死在地上,有時連心都被剜掉。來的多環族只一個,哪怕有成千成百的人,多快的腿,一聽聲音立時追趕過去,就把一大片的草根根數遍,也找不到他的人影。就是四面下了埋伏,遠近合攏來,也是無用。多環族害人多在沒有月光的黑夜,照今天這樣叫法,風越刮越大,一會雲起天陰,月亮不見,怕不等天亮就要來呢。」

  靈姑道:「呆子,他殺人時定是下完了手,人往東逃,他卻把響箭往西射。那些蠢人只當叫的是他,照聲音追,不想走了反路,正好放他逃走,如何能夠尋到?你放心,他不來還可多活一兩天,來了包他不能活著回去。」

  說時,風生雲起,星月逐漸無光。只聽厲嘯忽然連叫三聲停住,那「姑拉」怪叫卻是移向遠處。牛子忙把靈姑拉向石筍後面藏起,悄聲說道:「我還忘了說,這樣聲音連叫三次,必來無疑。他萬不想我們會在洞外等他,定往洞口想法下手。我們藏起來,他在明處,豈不好些?」

  靈姑也覺有理,恰在石筍後有一石塊,便在上面坐定。牛子蹲伏地上,一同靜以觀變。二人俱當前有危崖阻隔,左邊平原廣野無處藏身,右邊對崖險峻非常,人難上下,又有絕壑深溝不能飛渡,凶人必由崖前沿溪繞來,目光都註定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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