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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日落風悲空山驚異嘯 星昏月冷黑夜服凶蠻(4)


  王淵見母憂急,正在認錯寬慰,忽聽「姑拉」一聲又尖銳又淒厲的怪叫。三人俱說著話,乍聽還當左近有甚怪鳥,不曾留意。待不一會,又聽見第二聲。王淵首先聽出是昨日凶人叫聲,急喊道:「爹爹,這便是凶人叫他祖先的聲音,昨天追了我一路。莫不是凶人趕來了麼?」

  王守常夫妻聞言大驚,各自握刀持弩,留神觀察。只見空山寂寂,流水潺潺。一輪紅日銜湧遠山,放射出萬道紅光,照得山石林木索紫浮金。晚煙欲升,彌望蒼茫,空中時有鴉群雁陣,點綴得深山落日分外幽曠,到處靜蕩蕩的,哪有一點跡兆。看了一會,那怪聲竟是時遠時近,此歇彼起,越聽越令人心悸膽寒。

  王淵覺著叫聲比昨日所聞要遠得多,還想發現凶人蹤跡,看來人多少,再打主意。王妻李氏因呂氏父女久出未歸,知道丈夫、兒子本領有限,稍有疏虞,便難禁受,早嚇得面無人色,再三催促,力主回洞退守,以避凶鋒。王守常也恐凶人行跡詭秘,萬一藏伏近處,驟起狙擊,有甚閃失。王淵不敢違逆,只得隨同下崖。好在事前小心,牲畜、用具早已收藏入洞。三人進到洞內,李氏首先強著合力將洞口堵好,將連珠毒弩由石隙對準外面,謹慎戒備。

  待有頓飯光景,先聽凶人叫聲有遠有近,俱在隔崖一帶,雖然有些膽寒,還料他未必真個尋到。末後幾聲,竟似尋過崖來,就在洞外厲聲怪叫一般。三人只當敵已臨門,估量來人必還不在少數,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出。偏生封洞石頭又厚又大,又從裡面推堵,雖然事前堆積的大石,留有射箭觀敵之用的孔隙,但是只能直看,兩旁看得見的地方不廣,只聽叫聲,看不見人。側耳靜心細聽,沒有步履叫囂的聲息。先那兩聲怪叫分明近在咫尺,絕未聽錯。正驚疑問,又聽一聲怪叫,似已過溪老遠。隨又連叫多聲,那遠近方向始終拿它不定。

  王守常夫妻因凶人既已深入到此,定知一點蹤跡,必不會過洞不擾,疏忽過去。耳聽叫聲和應,低昂各異,遠近不一,弄巧還是大舉來犯,如非誘敵,便是牛子所說復仇以前叫幾天,使敵人膽寒氣餒,然後下手。呂氏父女出時,原定日落以前必歸,靈姑雖有飛刀,也難防凶人冷箭飛矛暗算,越想心越寒。還算那怪聲只在洞外叫過兩次以後,即不在近洞一帶出現。情知當時或可無事,禍患卻正方興未艾,眼巴巴只盼呂氏父女回來,好作禦敵除凶之策。

  眼看洞外光景漸人黃昏,叫聲忽然漸止,三人方在低聲互說人怎還不見回,猛聽又是「姑拉」一聲怪叫,淒厲刺耳,仿佛就在洞口邊上。餘音搖曳,由近而遠,聽得甚是清楚,直似惡鬼夜叉飛嗚而過,尾音拖得老長,方始衰竭。三人驟出不意,都嚇了一身冷汗,越發不敢疏忽,手按弩機,由石隙目注洞外,哪敢再有聲息。這一聲叫罷,雖不聽再叫,天卻漸漸黑了下來。加以風生霧起,外觀冥冥,一黑不能見物。耳聽林木蕭蕭,泉聲嗚咽,宛若鬼嘯。驚疑震撼之中,益發草木皆兵,憂心如焚。正急得無計可施,呂偉等三人恰好趕到,才放了心。一同移石入洞,重又將洞封好,就不透光處點起火把。大家都已饑渴交加,由李氏和牛子去煮夜飯,互相述說前事。

  呂偉因所去之處離洞甚遠,一聽說凶人叫聲洞中俱都聽到,料定大舉來犯,正在四處搜尋自己蹤跡,為數決不在少。嗣聽王淵說起近洞三次叫聲,後音又尖又長,心中一動。

  呂偉方和諸人談說,牛子正取臘脯走來,牛子聽眾人說凶人來數不少,插口笑道:「主人們不知道,這多環族報仇,向來只是一個,各報各的,哪怕死了,後人再接,決不做那丟臉的事,請人幫他。這回烏加多帶這三個同黨,定有原因,昨天聽說,我直奇怪到今天。我想這三個幫他的多環族,定是他什麼親人。不是犯了罪,被他們趕了;再不就是犯了罪,要拿他們人心祭神。烏加見我們厲害,怕仇難報,偷偷回寨,放了他們,約來幫他下手。這已經是沒臉的事了,怎還會再多?莫聽他東叫西叫,這還是頭一兩天,臨下手的兩晚,叫得更多更緊呢。這是他們祖傳神法,不論有多少地方在叫,人還是只他一個。

  适才我們殺死了一個多環族,後來叫的共只兩個:一個是烏加本人,我一聽就聽出了;一個是他同黨。這裡叫的定是另一個同黨。一共三個多環族,不正對麼?不信你們細想,我們聽他叫時,至多兩聲緊挨著,像是分開地頭一同在叫。如若真的人多,可曾聽見他幾處四方八面一齊在叫麼?我敢保這裡聽見的只有一樣叫聲,隔些時候叫一回,連挨著叫都沒有。再說他神箭沒尋到准落在哪裡,這幾天烏加是不會尋了來的。我們又殺了一個多環族,就有人來替他報仇,事前也還是要在近處叫上幾天,才會下手。這麼早就擔心啥子?」

  呂偉因他前後幾次的話俱有不甚相符之處,已不深信。及聽到後半說凶人人數不多,叫聲乃是祖傳神法,並舉适才所聞叫聲雖多,並不同發為證,再把王氏父子所說情景細加參詳,不禁觸動靈機。遣走牛子,重又仔細向王氏父子盤問,越想越覺自己料得有理。因還未十分斷定,恐王淵知道,萬一出尋遇險,僅背人告知靈姑,吩咐明日起留意查看,連王守常也未說起。飯後略談,便即輪值安歇。果如牛子所言,一宵到明,毫無動靜。

  次早起來,呂偉命將封洞石塊重新加厚堆積,只留個供人俯身出入的小洞。眾人相繼出洞,在崖前後四處看了又看,並無跡兆可尋。一同吃罷早飯,喂了牲畜。因凶人出現,開墾一層暫時已談不到,先除隱患要緊。但是凶人善於隱避,出沒無常,來數多寡尚難斷定,昨日又在洞前發聲,遠山搜尋,既恐他乘虛來襲,並也難於尋到他的蹤跡。商量結果,為了萬全,決計以逸待勞,不將人數分開,先候過幾日,再設法誘使來犯。等到除了烏加,看別的凶人繼續尋仇與否,另打主意。

  靈姑前日好容易找到這片沃土,巴不得早日建屋開墾,緩做自是不願,但也想不出別的善策。午後同王淵援上崖頂眺望,到了日頭偏西,俱以為凶人昨日許被飛刀嚇退,回去不敢再來。否則牛子說他鬼叫都在黎明和日落以後,昨日那般叫法,分明知道我們蹤跡,怎天到這時還沒一點響動,

  王妻李氏因飯吃得太早,恐眾人腹饑,煮了些面,做好午點,喚人人洞同吃。靈姑、王淵應聲下崖,隨眾人洞,端起面碗,吃了兩口,王淵嫌洞口被堵黑暗,要和靈姑到洞外吃去。剛起身要走,忽聽洞外又是「姑拉」一聲怪叫,比起昨日還要尖厲難聽。靈姑聽出叫聲在洞側一帶,放下面碗,便往外縱。呂偉忙喊:「靈兒,小心凶人暗算。」

  靈姑隨著外縱之勢,早把飛刀放起,一道銀光當先射出。等眾人相繼趕出,那飛刀已射向隔溪淺草地裡,微落即起,隨在空中盤飛,好似並無敵人在側。隔溪一片廣原淺草,休說凶人,連個尋常小野免也藏不住。

  眾人方在極目四顧之間,又聽一聲怪叫,隨風遠遠傳來。接著東一聲,西一聲,有遠有近,叫個不已。靈姑早收了飛刀,和王淵、牛子重上崖頂,四下眺望,凶人蹤跡仍看不見。細聽那叫聲果是三樣,偶爾也有兩聲相次同發之時。山風甚大,恰又是旋風,遠近方向一點也聽不出。有時正趕風大勢逆,好似連那叫聲一齊吹向崖西,聽去頗遠。只得下崖,匆匆把面吃了,出洞防查。耳聽凶人遞聲怪叫,只不見人,無奈他何。靈姑因頭一聲驟出不意,未及留神細聽,風。勢又大,趕出四望,不見一物。恐凶人畏人遠避,又把眾人齊喚入洞。等到天黑,叫聲越發淒厲,只不再在洞前出現。眾人只得收了牲畜、用具,將洞口嚴密堵塞,候至明早再說。

  這一晚卻不清靜,「姑拉」

  怪聲直叫到天明方住,夜靜空山,分外陰森。呂偉知道凶人此舉專為先聲奪人,使自己這面膽寒心悸,吩咐眾人照舊兩人一班輪值。並將通中層洞院的道口用石堵住,以防夜間侵襲。餘人依次安睡,以便歇息。

  次日白天,依舊無聲無息。一到黃昏,怪聲又起。靈姑不耐久候,說:「日裡找凶人不到,又不能離洞遠出。既在夜間出現,怎倒閉洞躲他?」

  執意夜裡要在洞外守候。呂偉說:「不能長此受他驚擾,且待兩日,誘他走近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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