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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爭羚乳智服山酋 點啞穴獨擒醜女(3)


  靈姑疑他驟出不意,動手傷人,忙縱上前。一看呂偉已和羅銀抱在一起,左肩上染了好些血跡,原來羅銀行的乃是山人抱見之禮。呂偉頗悉山情,並未驚訝,只抱時覺得羅銀蠻力甚大,成心示警,暗運氣功往裡一束。羅銀立覺肩上如著鐵箍一般,透氣不出。幸而呂偉點到即止,一束即放,沒有喊出聲來。暗忖:「這幾個漢客怎的如此厲害?休說放雷,就這把子力氣,也不是他們對手。」

  這一來越發害怕,連手上疼痛也都忘卻。還是呂偉瞥見肩上血跡,故作失驚道:「寨主受傷,這可怎好?我身畔帶有傷藥,且去至寨中醫治吧。」

  羅銀聞言,方才想起,忙過去將地下三小截斷指拾起,說道:「這沒啥子,我寨中現有靈藥,搽上就好,連指頭也能接上。快些走吧。」

  呂偉想不到他會真以客禮相待,請往寨內。因知南疆中有接骨之術,不傳外人,頗想探悉。見范洪不曾示阻,便答道:「我們原慕范家父子之名,投他們引見。既承寨主美意,請他們與我們同去如何?」

  說時,范父連生也已得信趕來,範廣恐把話說岔,早迎上前去,悄聲說了經過。連生一聽事已平息,呂氏父女不但本領高強,還精劍術,足能將寨民鎮服,才放了心。見羅銀往寨中讓客,呂偉要他父子同往,料知羅銀無甚惡意,樂得與呂氏父女裝得疏遠,便即答道:「我父子不比別人,只能分出一人陪你同見寨主。你們兩家已然熟識,此後常來常往,不用多人。我還有事,就著阿洪陪你父女同去好了。這只羚羊甚是值錢,可由你那夥伴帶到我家住處,算是一件貨物。如不宰吃,要賣多少錢,或換他們的金沙,今日天晚,明晚再議。」

  呂偉聽他完全生意口吻,知留後步。暗忖:「寨主受傷,終是難免嫌怨。他們重視此羊,何不順水推舟,作個人情?」

  忙答道:「我們此來因不知貴地規矩,沒帶甚好禮物,就有些茶、線、針頭、布匹,也不及於回取。適聽王賢侄說,此羊雖是小女和他打的,寨主也有一箭之功。現在成了一家,不比仇敵,便拿來送給寨主,算我父女送的薄禮如何?」

  山人性直而貪,羅銀當初起意劫奪,一半是見靈姑生得美秀,一半也是由於看中那只羚羊。不料小姑娘會神術,身遭慘敗。山俗只一受罰,便成話柄,算是終身之恥。不罰他牛,免丟大人,已是幸事,哪裡還敢垂涎他物。一聽呂偉說將羊送他,喜出望外,咧著一張醜嘴道:「你真將羊送我麼?漢客中哪有你這樣好人、實不相瞞,銀剪山牛母寨主的女兒桂花娘,是我最心愛的人兒。偏她去年生了熱病,如今周身紅得跟火一樣,非這樣五六十歲以上老羚羊角尖上的乳,病不能好。老寨主力大無窮,又會仙法驅遣蛇獸,以前二十六寨寨主全往求親,俱未答應,這一病才透出話來。

  怎奈這類羚羊雖說出在南山,但極稀少,尤其要年歲老,吃過靈芝,角尖又紅又明亮的,才合用,誰也沒有找到。恰好前三月,不知從哪裡跑來這只老羚羊,正好合用,我帶了多人設下坑子,連搜拿它十好幾次。這東西死了功效便差,還特地為它做了麻箭,以防射死。誰想這東西狡猾非常,甚坑不跳,見人就逃,跑得飛快。先還時常出現,隨後就沒了影兒。我因向桂花娘求趕郎三次,理也未理,想起心冷。又聽說羊已有人送到,見羊難捉,也就罷了。」

  「你們漢客多是心貪,我讓他們打來羚羊換我金沙,卻不許我們的入提說此事,先連范老先生和他家大郎、二郎都不知道。前三天才聽說那送羊求親的是菜花墟孟寨主的侄兒,羊有驢大,可惜沒乳,吃老寨主連羊帶人一齊轟了出來。我才又心動,想起這只羚羊合用,知道人多反而誤事,每日找它常走過的地方,獨自一人埋伏了兩天,也沒見影子。日裡和范老先生商量,叫他招呼大郎、二郎代我留心,只要活捉了來,便換一鬥金沙、八匹牛去。他一走,我見時早,又換個地方,藏在樹上往下偷看。到了擦黑要回去時,忽見它從樹林內飛跑沖出,才一現身,便聞出我的氣味,回身要跑。別的矛箭怕弄死,麻箭長大,須要近打,我又恐它驚走。它只停了一下,重又亡命竄去。誰知它身後還有一男一女兩小娃兒在追它,正跑過我樹下,被我一箭將它麻倒。因見那姑娘生得和桂花娘相像,只人瘦小些,不合欺她人小,跳下去上前就抱,才有這些事情。羊被你們得去,我怎好說要的話?又怕你們要吃它肉,將它殺死,正想背人和大郎說,和你們商量,拿東西換,萬不想你聽范老先生說它值錢仍肯送我。有了這東西,桂花娘是我的了,真快活死人呀!」

  羅銀說罷,喜得亂跳。眾山人也跟著歡呼嘩噪不已。

  呂偉過去一看,那羊身軟如棉,胸前猶自起伏不已,身上中了兩弩一箭,俱在後腿股問。料被山人箭頭麻藥麻倒,並未射死,忙命靈姑拖過來,交與羅銀。羅銀喜極忘形,見了靈姑,便行抱見之禮,歡叫一聲,撲前便抱。靈姑大怒,一躍縱開數丈,方欲喝問,范洪在旁道:「寨主,我們漢人的姑娘不比你們,怎地如此粗魯?莫非還想惹翻他們麼?」

  羅銀方在沒趣,聞言省悟漢人與山人禮俗相異,尤其是婦女,恐靈姑生氣,急喊:「我真眼瞎!」

  順手就給自己一個嘴巴。一時情急忘形,用的恰是那只斷了三指、血跡未幹的痛手,再忍不住,疼得甩手,雙足亂蹦,半邊臉上血跡淋漓。靈姑見了這般醜態,不由哈哈大笑,呂偉連看她兩眼,方始止住。呂偉知羅銀話多,更不容他再賠話,俟痛停止,立即催走。羅銀見靈姑並未怪他,方始安心。一手捧著自己那只痛手,喊聲:「貴客隨我來。」

  拔步就往回走。呂偉看他興高采烈,全沒把受傷的事放在心上,甚是好笑。那羊自有寨民抬著隨行。王守常由範廣陪了回去。呂偉看出王淵想要同往,連他和靈姑一齊帶上,范洪陪恃同行。

  天已不早,山人紛聽跑回原地,靜俟舉行寨舞趕郎盛典。只剩一夥漢客圍著范連生,七張八嘴俱說:「這等珍物百年難遇,何況又是寨人百求不得,急需應用之物。樂得挾制,多換幾鬥金沙,平白送人實在不值。」

  各代呂氏父女惋惜不提。

  呂偉父女等老少四人隨定羅銀,剛一走到崖下,寨人早得了寨主途中命人傳令,俱知寨主交了有神法的漢客,各自抄道趕回,連同在寨民,一字兒在寨前排開,人未近前,便奏起迎賓的樂來。這時斜陽初墜,素月方升,水盆大小一輪冰盤剛剛浮出林端。西半天邊晚霞猶未全斂,遠近山巒林木俱蒙上一種暗紫色的浮輝,與山人的刀光矛影相與掩映。加上皮鼓嘭嘭,蘆笙嗚嗚,端的情景淒狀,無限蒼芒。

  呂偉留心諦視,見眾山民行列整肅,有條不紊,迥非紅神穀山人之比,好生驚贊。正向范洪談說,前面羅銀倏地飛身縱上崖去,到了眾山民隊伍裡,面向來客。等呂偉走到崖上,用土語喊得一聲,搶前幾步,雙手高舉,撲地便拜。身後眾山人除樂隊吹打得更緊外,紛紛各舉刀矛,向空搖舞了兩下,羅拜在地。呂偉路上已有范洪告知本寨禮俗,忙令靈姑、王淵後退,搶步走近,照樣雙手高舉,身子往下一俯,就著欲拜未拜之勢,將羅銀雙手一托。羅銀隨手起立,恰好頭對頭碰了一下。呂偉跟著伸手插入他的左臂,羅銀也橫過身來,賓主挽臂,並肩而入。靈姑等三人跟著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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