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② | 上頁 下頁 |
第四十七回 朗月照松林洞壑幽奇清溪如鏡 晴空翔鶴羽煙雲變滅異寶騰輝(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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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道人分了一個送出,因虎、猿乃神獸,眾人俱有絕頂武功,去時未走原路,另由峰後繞出。行了許多險峻幽僻之地,繞到一座危崖上面。腳下削壁千尋,絕壑無底,對岸也是一座峭壁,較此略低,相隔不下數十丈遠近。眾人順崖頂行約四裡,到了一處,地勢愈險,只兩崖相去較近得多,約在二十丈以內。同道人道:「此地只有來路山洞可供出入,地既奇險,洞中又是怪物盤孽窟宅,人不能過。對崖不遠,有兩條道,一通滇中驛路;一通羅兒墟、牛蠻寨等山墟。 再翻過幾處懸崖峭壁,便是去往莽蒼山的捷徑,比你們來時所走還近數百里。羊腸小道,曲折幽僻,但是險路甚少,好走得多。這裡相隔塵世頗近,對崖較低,左近沒有再高的山,望不到這邊景物;加上這闊澗深壑,無異鴻溝天塹,真個上能攀援,下臨無地,休說當地山人,便是猿鳥也能飛越。最寬之處,兩邊相去約數百丈,壑底經年陰雲昏暗望不到底。僅有兩處相隔稍近,一處尚在前面,比此地還要近些。可是過崖容易,到了對峰下行,路卻險巇得多,過去再想回來,更是難極。此地去對峰約十六七丈,較前途雖要遠些,只要縱過去,一下崖,便登坦途了。我常由此往來,崖下多是老藤。可命白猿下去采上兒盤長大的,由白猿帶了一頭過去,結成飛橋,人在上面踏藤而過。我再略施禁法保護,決能平穩,如履康莊。這樣要費事些,過去卻好。」 言還未了,虎王笑道:「道長莫說了。我以為未到地頭呢,就這點遠,哪裡要如此費事?康、連二猱雖尚不能背人跳得這麼遠,單它本身,卻是容易。至於黑虎、臼猿,再遠一點也背縱過去了。」 同道人聞言大喜。呂偉父女深知虎、猱靈異,還不怎樣。王守常夫妻父子三人,本領俱是平常。王妻李氏更膽小,沿途憑崖俯視,先已有些眼暈,一聽說要由猿、虎背上馱了飛渡,不禁「哎」了一聲。虎王知她害怕,便教金猱先渡,以示無憂。 康、連二猱平日輕易也沒縱過這麼遠,因是好強心盛,一聽主人招呼,應了一聲,先往後退了二十多步。背後原是一個奇石磊砢的斜坡,如是常人,幾難在上立足,二猱卻得助勢不少。退到坡頂,各把長臂一舉,康康當先起步,身子一蹲,暗中提氣,蓄著勢子,蜻蜓點水,皮鼓迸豆一般,兩條黃影在如劍戟般的危石之上,十幾個短步起落,星丸跳擲,縱到崖邊。又猛地身形往下一低,雙腳用力一踹崖石,跟著斜朝對崖,身形再往上一伸,兩條長臂如鑽浪急魚般往後一分,一聲長嘯,身已離崖飛起。金毛映日,閃閃生光,快比飛星,疾如電射,連同嘯聲,隨以飛渡,等嘯聲由遠而微,二猱已雙雙撲到對崖之上。 空山迴響,康、連之聲猶是殷殷繞耳,餘音未絕,連連更因用得力猛,飛時在後,到時卻縱過了頭,急切間空中收不住勢,撞在前面康康身上。康康驟不及防,吃這猛力一撞,撞出老遠。同樣連連也著了急,再伸兩前爪抓它,一同撞落地上,幾乎沒跌個重的。康康怪連連魯莽,登時激怒,伸爪便抓。連連惱羞成怒,也回手相抗,在崖上扭撲起來。直到虎王看清二猱真打,含笑喝罵,猿、虎也齊吼嘯,才行止住。二猱本極和好,又互相擁抱著怪嘯親熱起來。引得眾人俱都發笑不置。 虎王對王守常等說道:「你們看如何?康康、連連尚且如此,何況猿、虎呢。」 說罷,便命白猿輪流背著呂偉父女先渡。白猿多年修煉,又承仙人賜服靈丹,自更身輕飛速,連勢都不作,背上靈姑,當即縱起,白影一瞥,恍如銀光飛射,人已安然穩渡。白猿重又飛回,挨個兒連行李一一背過。最後才是黑虎馱了虎王,也先退到頂,向下飛馳,到了崖邊,猶未停足,仿佛要向壑底踏空墜落。對崖眾人多半心驚目眩,替它捏著一把急汗,目光一瞬之間,虎已離崖飛起,天馬行空,看去比起猿、猱還要驚險得多,晃眼到達。眾人見它對面飛來,其勢絕猛,恐怕撞上,紛紛往旁避讓時,一陣大風過處,黑虎已悄沒聲地穩穩當當四足抓地,站在崖上,相隔眾人立處還有丈許之遙。 人全渡後,忽想起只顧飛渡,還忘了向同道人致詞謝別。忙看對崖,二道人已聯臂轉身,從容歸去。虎王急喊:「道長留步!」 二道人只回身點頭,搖了搖手,徑直走去。眾人遙遙舉手為禮,各自示意辭別,一會,二道人己不見影。先照所說途徑下崖,到了兩路分歧之處,虎王作別自去,呂偉等一行老少共是五人往莽蒼山進發。 第二天,呂偉等繞到牛蠻寨,雖是僻處山中多族雜居的寨墟,因離官道驛站較近,時有大批采藥漢客、郎中、貨郎等人來往,人情並不十分野擴,漢人習氣染得甚重。到的那天又正趕上趁墟的日子,附近三數百里內的各色山民都來集會。有的耳鼻各戴銀環,紋身漆面;有的發蓬如茅,滿插山花;有的上身赤露,腰圍桶裙。十有八九都佩刀掛矢,手持長矛。帶來的貨物不外獸皮、金砂、藥材之類,多半用筐簍或是竹木做成的架兜頭頂背背,用肩挑的絕少。一半先尋熟識的漢客、貨郎。山人性情率直,以物易物,幾句話便成交。事完,漢人多半飽以酒肉。山人吃罷,自去尋找店家歇息。再不就尋個豐草地兒仰天一躺,望著碧空白雲,口裡哼哼,溫習著自編的情歌,靜等晚來向寨主送上常例。殺牛痛飲之後,會合各地男女,自尋伴兒,在明月之下,連唱帶跳,盡情狂歡兩三夜。山人都愛文采,穿得花花綠綠,奇形怪狀,看去卻也熱鬧。 靈姑雖在蠻荒中穿行多日,經過不少山人墟寨,因雲貴山中各個種族何止百數,風殊俗異,各不相同,遇上的都不是時候,似當地這等情景和寨舞盛典尚未見識過,和呂偉說要留上半日,明日起身。呂偉見天色雖還尚早,前途鳥道蠶叢,漸入荒涼,難得遇上這等熱鬧大墟集,漢客甚多,正好在此採辦一些食糧,歇一歇,連日山行勞頓,當即應允。 恰好所投打尖的一家主人姓范名連生,原是吳人,流落到此。因會醫道,人又忠直不欺,在當地寄居多年,以行醫販貨自給。所生二子,一名范洪,一名範廣,俱都好武。父子三人俱受寨主羅銀和眾山人愛敬,各地藥商、山客都得與他招呼。呂、王等人雖是初見,一拍即合,本就想留眾人住一兩天,這一來益發高興。呂偉頗通山俗,便和他商量,意欲取兩件禮物送給寨主。范氏父子俱道:「不必,此人今非昔比,不睬他的好。即或有甚過節,問時只說慕名投我,商量下次販了貨來做大樁交易,便沒事了。」 呂偉因離莽蒼已近,自己既欲在彼隱居避世,耕獵自給,許多牲畜用具俱未採辦,過此即無人煙,一心盤算未來應辦之事,但初來不便多問,主人一攔,也就丟開。 逢著墟日,範家最忙。連生因要接待各地來客;辦理交易,寨主派人來請,談不一會,便令長子范洪陪客,率領次子范廣告退出去。范洪見呂偉等數千里遠來,所經都是深山蠻荒之區,早料定來客必有驚人本領。家規素嚴,當著乃父不敢多言,等乃父一走,便向呂、王二主討教。呂偉知他父于俱會一點武功,感於主人情厚,但不作客套,不特有問必答,並還匡正錯誤,盡心教授。范氏兄弟僻處蠻荒,見聞自少,不過生來力大心靈,把乃父當年所學的幾套南派拳法學到手內,再加一點變化罷了。休說呂偉這等上乘武功難於達到,如論身法解數,連王守常都不及。這一席話,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不由五體投地,心花大開,當時拜倒,執意要連乃弟范廣同拜呂偉為師。 呂偉鑒於為期太促,自是不肯,堅拒道:「老弟不必如此拘泥。武藝一道,全仗自己勤苦用功,只上來路要走對,聰明人一點就透,我如客氣也不說了。其實無論哪派拳法,都可登峰造極。令尊所授南拳均是正宗,不過氣、力兩字功夫沒有分清,不能無限運用,生長動靜之間,也不能神明變化。經我一說,你已明瞭,只須照此勤習,不愁沒有進境。我多少年來從未收過徒弟,今已灰心世事,隱遁蠻荒,怎好妄為人師呢?」 范洪哪裡肯聽,依然求之不已。後聽呂偉口氣,頗似聚日無多,不能盡得所傳,又跪地不起,力求多留數日,少傳心法,等學上一年半載,自往莽蒼山尋師請益,否則稟明老父,明日便即隨同前往。 呂偉不料他會如此虔誠,王守常夫妻和靈姑又在旁代為請求,迫得不好意思不允。只得應道:「我有許多礙難之處,難於深說。既是老弟如此虔誠好學,我也未便堅拒。但是令尊此間事忙,長期遠離實在不可。你武功已有根基,不比初學,今為老弟多留一日,後日一早一定啟行。雖只一天多的工夫,依我傳授,也須一二年的光陰始能學成。不敢說縱橫江湖,用作防身禦敵,也略可夠用了。人事難說,到時如若機緣湊巧,我必前來看望賢喬梓,就便給你指點。人之相知,貴相知心,別的都是浮文未節,可不必了。」 范洪哪裡肯聽,等晚來無事,仍非拜師不可。呂偉無法,也都允了。因行期匆迫,說定以後,便立即跟著傳授生平實學絕技。 這些話,靈姑已耳熟心會,聽了一會,覺得無聊。又聽外面蘆笙吹動,金鼓齊鳴,人聲如潮,甚是熱鬧,忽然心動,便和呂偉說要同王守常之子王淵同出觀看。呂、王諸人正談得高興,心想:「靈姑在家鄉也常獨自出遊,家學淵源,人又機智,從未出事受欺。王淵雖然年才十二,也會一點武功,尋常三五個大人都打他不過,近又長行閱歷,增長不少見聞。」 當即允了。守常之妻沿途勞頓,早往隔室榻上歇息,未在屋內。王守常自知本領不濟,途中時常乘便向呂偉請教,自是樂於旁聽。兩個大人都在興頭上,全未在意。 靈姑高高興興同了王淵穿過前屋時,範廣正同了許多漢客在那裡談論交易,院中散放著許多挑子,見二人出來,忙起身招呼,問欲何往。靈姑說往門外看看。範廣忙問:「可要著人陪往?」 靈姑說:「只在近處,無須。」 範廣因二人來時腰間掛有極精利的兵刃、弩箭,一想二人雖然年幼,作此壯游,本領必然不弱,出時兄長和他大人既讓出門,決可無礙。便答道:「我恐你們走遠迷路,既在近處,也就罷了。」 話說靈姑方要走,範廣看了靈姑一眼,又追上說道:「妹子出門,哪裡都好去,只山那邊石寨前莫往。如遇一個穿花衣、包綠頭巾的山民,不要理他,急速回來。如有人問,就說是我家遠客,也沒事了。」 靈姑年幼氣盛,先聽命人陪往,又這般叮囑,以為輕視自己,好生不快,只鼻孔裡哼了一聲,並沒留神去聽,等他說完,轉身就走。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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