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② | 上頁 下頁
第四十七回 朗月照松林洞壑幽奇清溪如鏡 晴空翔鶴羽煙雲變滅異寶騰輝(5)


  同時怪嬰卻向空中光網有空隙處電一般飛去。旁觀諸人驟出不意,方在失聲驚訝,眼睛一花,空中仙鶴忽然出現,自百十丈高空如隕星墜流,銀丸飛墜,悄沒聲將怪嬰一口銜住,翩然下降。回頭再看那團紫藍色火球,已到了道人手內,外面也有薄薄一層光華網緊。怪嬰到了仙鶴口內,只吱的一聲慘叫,便被全吞下去。咽到喉間,嬰大頸細,凸出一大塊,匆遽問不能消化,急得那鶴眼射紅光,長頸連連曲伸,狀頗狼狽。

  道人將怪物丹黃藏入袖內,收了四外光網,從容走到鶴前,笑道:「這樣美食,酬你遠來之勞,少說也抵三百年功行,略受點苦何妨?你不運用本身精涎將它克化,幹自著急有何用處?如真吃不消,待我用藥給你化去,那就差了。」

  仙鶴搖了搖頭,依舊努力昂頸曲伸不已。道人又笑道:「此怪雖秉兩間毒惡之氣而生,但它性最通靈,深知美惡。因知自身難免天誅,經它多年採取日月精英,多服靈藥,融匯本身純陰之氣,吐納凝煉,孕此靈胎,與別的毒物所煉胎無不同。你用精涎化它,與內丹融合一體,大有補益,並無絲毫妨害。難道我還給當你上麼?」

  仙鶴聞言,略作遲疑,將頭一點。走到一塊大石旁邊,把頸伸長,橫擱石上,單腿挺立,拳起一爪,按緊頸間凸出之處,雙眼一合,鶴頂朱冠便急顫起來。頸間凸塊也跟著似要高出,吃鶴爪按住,仍是一味亂動,仿佛怪嬰尚有生命。一會工夫,朱冠靜止,鶴喉沮伽有聲,怪嬰猛掙了幾下,忽然不動,磊塊漸漸由大而小,由小而平。那鶴自吞怪嬰,趕緊閉住嘴,那麼堵得難堪,一直沒有張開。磊塊一消,倏地把口一張,吐出一粒拳大寶珠,精光透明,其赤如火,直往當空飛去,映得四外山石人物俱成紅色。道人才說了聲:「白兒,你看如何?」

  鶴已昂頸長嘯,振羽高飛,晃眼升入雲層,追逐那粒寶珠,在空際上下翔舞,吞吐不休,意似快活已極。紅光閃閃,銀羽翩翩。時為流星過渡,芒彩曳天;時而朱丸跳擲,精光耀彩。萬里晴霽,一任縱橫,流雲華月,掩映生輝,端的好看已極。

  靈姑、虎王方在贊妙,耳聽戛然一聲長嘯,那粒粉紅珠倏似隕星飛石,從高空一落千丈,往下投來。那鶴也似賣弄身手,銀翼往裡一收,頭下身上,長腿斜伸,恰似火雲飛墜,往下追來。初落相距尚遙,只似小小一團白影。轉瞬之間身形畢現,離地不過於數丈高下,已與紅珠首尾相銜。再一眨眼的工夫,眼前紅光一亮一隱,紅珠不見,鶴已翔止地上,立在道人身側,急叫了兩聲。道人笑道:「我知你得意賣弄,遇見對頭,又惹事了不是?」

  一言甫畢,忽聽破空之聲,一道烏亮亮的光華,長約丈許,自空飛落,直朝那鶴飛去。

  靈姑耳靈眼快,年輕喜事。先聽道人說鶴遇見對頭,已是留意。一聽破空之聲,見有黑光飛墜,屢聽虎王轉述各派劍光,知是妖邪一派。見道人似未準備抵禦,一著急,手指處,飛刀離匣而起,未容挨近鶴身,便迎頭截住。才一接觸,便聽黑光中一聲怪叫,撥回頭破空飛去。靈姑指著飛刀要追,已被遁人雲影之中,一瞥不見,只得收轉。

  道人本欲伸手去隔,不料有此。見來人已去,含笑看了靈姑一眼,對仙鶴道:「她是顛仙弟子,今日為你出力,你須記住了。」

  隨命同道人將先收毒氣的葫蘆呈上。說道:「你們今日所救的人,與此女不是一路。他父子另有機緣,可留在此,餘人明早打發走吧。」

  隨取了幾粒丹藥,吩咐一粒給病人服下,余留自用。隨喚:「白兒,我們走吧。」

  虎王、靈姑早就想上前拜見,叩問前途及張鴻吉凶。因同道人未招呼,事還未完,以為乃師遠來,總要請至室中禮待,略為遲疑,竟然耽誤。一聽道人說去,忙喊:「仙師且漫,容弟子等拜見。」

  道人已將白氣噴出,還了同道人,跟著騎鶴破空而起,轉眼飛入雲層之中,遝無蹤影。等同道人禮拜起身一問,果是他師父百禽道人公冶黃,好生後悔不迭。

  那怪物死後,屍首恢復了原狀,仍只一丈多長,一顆怪頭業已當頂破裂,橫屍之處血污狼藉。同道人皺了皺眉頭,說道:「此地素來乾淨,不想今竟為此怪所汙。隨便埋藏,得了地氣,日久又化生別的毒蟲害人,要消滅它真得費一番事呢。」

  靈姑笑道:「适才那口大鐵鍋,怕沒有幾條牛好煮。這東西長還不到兩丈,一頓要吃那一大鍋獸肉,你說它是怎麼吃的?可惜還有一怪未除,今晚反倒給它去了一個對頭,天下事真難說呢。」

  這幾句無心之話,忽把同道人提醒,喜道:「我有法處它了。二怪天性相克,死怪屍骨,可作異日引怪出土之用,我怎倒忘了?」

  隨對虎王道:「白猿、金猱生具神力,可命它們去到後面廚房內,將大灶上那口鐵鍋,連灶側鍋蓋,替我取來。」

  虎王未及開言,白猿已率康、連二猱如飛往後跑去。同道人先撤了四外禁法,跟著拔出竹劍,在峰側隱僻之處禹步行法。畫了一個丈五六的圓圈,喝聲道:「疾!」

  圈中石塊沙土便似轉風車一般,往四外轉旋飛灑,一會工夫陷成了一個五六丈深的大坑。白猿、二猱早將大鍋捧出。

  呂偉、王守常等原早聞警,因同道人出時再三告誡怪物毒重,不到功成,不可出視,俱在靜俟佳音。白猿取鍋時一打手勢,只張遠仍守侍父榻,余人俱都隨出觀看,見怪物死狀猙獰。又聽靈姑說起鬥時惡狀,好生驚異。

  坑成之後,同道人命二猱將鍋放在怪物身旁。命白猿揮動仙劍,將怪物屍身連頭斬碎。靈姑在旁看得興起,也放飛刀相助。紅、白兩道光華繞著怪物屍身,只幾個起落,便即成了一堆爛骨肉。二道人吩咐收了刀劍,從峰側取來兩個鐵鏟,將那殘肉碎骨,連同染了血污的石土,一齊鏟起放入鍋內,不使留下一點痕跡。右手掐訣比劃,隨同左手鐵鏟起落不已。等到剷除淨盡,釜中血肉碎骨受了法術禁制,也己凝結成一體。同道人將鍋蓋好禁閉,仍命二猱抬到穴口,端平往坑中一放,各持竹劍一指,便即端端正正,平穩落底。又用竹劍向穴內圓壁畫了五道火符,左手大指扣中指往下一彈,中指尖上便有兩點火星飛落穴底,立時烈焰齊燃,圍著鐵鍋四外燃燒起來,同時鍋內也僻啪亂響,密如貫珠。燒有好一會,聲音始息,火也跟著小了下去,漸漸隨聲同熄。同道人又行法掩土,手指處,适才飛積坑上的浮土仍回坑中,雨也似往下飛落,頃刻填滿,凸起一個數尺高下的土堆,複經行法禁制,才行畢事,一同回到裡面。

  月落參橫,天已漸亮。同道人將仙人所賜靈藥與張鴻服下,說:「此藥服後,雖不能即日痊癒,卻定痛寧神,免去不少苦處。只是四肢綿軟,人不能動而已。」

  張遠拜倒在地,望空謝了。同道人說起仙人行時之言,眾人知不能留,只得殷勤安慰張遠,囑其安心侍疾,乃父既有仙人垂佑,決無他虞。又給留下許多食用之物。虎王也說這一年期中,得暇必來看望,回山如遇塗雷,定請其向清波上人求賜靈丹,一旦得到,即命白猿送來。同道人也未置可否。張鴻初服靈藥,依舊神志昏迷。呂偉無法與他話別,至交情重,好生傷感。眾人也都垂淚不已。

  眾人行時,靈姑擔心老父異日安危,乘隙請問此行休咎。同道人道:「我道行尚淺,不能前知。除你自身前程遠大外,照你們氣色看,只知此去備人康莊,暫時必無兇險而已。」

  又轉對呂偉道:「你們多日勞頓,沒有睡好,便下逐客之令,愧對嘉賓。無奈此問並非善地,我們孽重,災難未滿,張家父子留此已屬勉為其難,未便再留多人。異日自知就裡,不情之處,還望見諒則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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