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② | 上頁 下頁
第四十七回 朗月照松林洞壑幽奇清溪如鏡 晴空翔鶴羽煙雲變滅異寶騰輝(3)


  眾人見這一道人說時,另一道人雖未似前同聲說話,但坐在那裡嘴皮仍然隨著微微張合,這裡說完,他也停止。靈姑和虎王都忍不住幾乎要笑。

  呂偉、王守常夫婦三人與張鴻,或為良友情深,或為葭莩誼重,因聽道人口氣,當地還不能多留外客,意欲商量借住些日,看張鴻有了轉機再走。才一張口,道人已經覺察,說道:「這個無須。你們就在此三月五月,不到痊癒之日,也看不出他好來。只要人不死罷了,人多轉倒於我不便。並且適算一卦,你們有一大仇人約了能手,到處尋你們報復,今晚本該途中相遇,幸是繞道避過。至遲明午除怪之後,便該各自分途,回的回,走的走。顏道友無妨,你們如若走晚,阻礙就更多了。」

  呂偉無法,只得忍痛應了。

  虎王、靈姑因當地景物清麗,平生罕見,話一談完,便要乘月出遊。同道人忙攔道:「那怪物從沒受過觸犯,必不甘休,今晚難免尋來。我們雖說明早除它,大家俱己勞頓,終以歇息一宵,養好精神,再合力下手為是。屋前只是池塘、菜畦,無甚可看,好景致都在峰側一帶,我們又有夜課不能偕往,且等明早除怪物後暢遊吧。」

  虎王道:「我本定今晚趕回,為除此怪,才多耽延一晚。巴不得它能早來,事完早走才好。它既安心尋仇,我們就不出去,難道它不會尋上門來麼?」

  同道人道:「家師為防我們入定之際妖鬼侵淩,這屋周圍俱有仙法禁制,如無主人引路,能出不能再入。怪物每月來此一餐,深知奧妙,決不輕人。現時雖未聽它叫喚,說不定已在峰前月光之下吐納相候,出去正好遇上。天已不早,樂得安歇,何必忙此一時呢?」

  呂偉也從旁勸阻,令大家就地上各設鋪陳,分別就臥。

  虎王想起清波上人囑令早日回洞靜坐,不應耽誤過久;靈姑因張鴻中毒慘狀,老父焦愁過甚,此去莽蒼山少了兩個好伴不說,張鴻之事既然應驗,老父將來不知能否避免:俱都心中有事,越想越煩,不能安枕。

  虎王原與王守常同臥一席,過有些時,王守常看罷張鴻,倒下便自睡熟。虎王瞪著一雙眼睛,見兩道人床已讓給張鴻,就地上蒲團,各據一壁,對面打坐,已然入定。始見兩條白氣細如遊絲,由二人鼻孔內噴出,約長尺許。倏地收了回去,又噴出來,便長大了些。越噴越粗長,漸漸粗如茶杯,長到丈許。四條白氣忽又糾結不開,恰似含有絕大力量,在後互相牽扯,勢均力敵,兩不相下。心想:「此定煉氣將成的功夫,自己不知何日能煉到此境地?」

  忽然嗞的一聲微響,四條白氣同時分開,似電一般,從二人鼻孔中飛出,各朝對面鼻孔中射去。晃眼又同射出來,四條一碰頭,聯成兩條,此收彼放,此放彼收,循環吞吐,疾如投梭,往復不已。

  虎王正注視出神之際,偶一回頭,見張遠滿面悲苦之容,守在張鴻榻前,仍只管低頭垂淚。不特呂、王諸人屢勸他睡不肯,連二道人入定吐納,俱沒心觀看。不由觸動孝思,想起父母入京服仇,一去多年,並無音信。雖聽白猿說是孝行格天,轉禍為福,報仇之後,又得奇遇;塗雷轉述清波上人之言,也說各有遇合,他年父子同登仙籍,但終未得過實信。雖也時生孺慕,想一會便自放開,哪有他這等至性。不信此毒除二道人苦治一年外無藥可醫,回山見了塗雷,好歹托他轉求上人,要兩粒靈丹,趕來成全他的孝道。越看越覺張遠可憐可敬,剛想爬起安慰他幾句,勸他少為安歇,猛聽一聲虎嘯,仿佛來自峰側。

  黑虎一來就在門外蹲伏,不曾人室。白猿、二猱晚飯後過不一會,也都相次出去,沒有進來。虎王當時只顧談話,慰問張鴻父子,並未在意。一聽嘯聲,忽然想起同道人所說室外設有禁制,生人能出不能人,洞中怪物盤踞,今晚必來窺伺的話,恐虎、猱誤到峰前迷了歸路,遇見怪物中毒受傷。心方一動,又聽黑虎猛嘯兩聲,聽出是在遇敵發威。見二道人猶是煉氣吐納,恍如不聞,未便驚動。一時情急著忙,由地上縱起,持了兵刃飛叉,將古玉符取出掛在胸前,循聲往外跑去。靈姑在隔室內聞得虎嘯,情知有異,也匆匆縱起,追了出來。二人先後腳到了外面,側耳一聽,雙猱也在那裡吼嘯。虎王對靈姑道:「它們已和怪物對敵,同道人還未做完功課,這屋它進不來,別的不怕。你把那飛刀放起,我兩人快接應去吧。」

  邊說邊跑。靈姑手按玉匣,暗中準備,緊隨虎王身後,疾行如飛。

  一會轉到峰側,循聲往前一看,只見離前不遠的天空中飛起一個怪物,正在張牙舞爪,噴毒發威。黑虎、二猱俱都分別遠避。只白猿獨自舞動仙劍,發出一二十丈長遠的紅光,與怪物相持不下。怪物周身俱有彩霧圍繞,口裡噴出一道虹光,長約三丈,抵禦白猿的仙劍。身子比洞中初見時暴長了二三倍,兩隻又肥又大的前爪和腹下兩行蜈蚣形的短足淩空劃動,如魚游水,如鳥行空,不住翔舞攫拿,卷舒回環,捷若掣電,赤舌焰焰,噴吐不息。四雙藍眼齊射凶光,註定下面。屢次飛近雙猱立處,意似得而甘心,吃白猿劍光阻住,不得近前。雙猱縱避敏捷,心思靈巧,得了白猿警嘯,不等近前,先自逃避,不時還就地上拾些石塊,朝怪物身上打去,手法又巧又准。怪物雖不泊打,卻被逗得性發如雷,轟的一聲怒吼,宛如銅山崩倒,洛鐘齊鳴,山搖谷應,震耳欲聾,端的聲勢驚人,非同小可。

  靈姑見狀,早不等招呼,手掐靈訣,一指玉匣,匣中飛刀化為一道銀虹,破空直上,朝怪物身後飛去。怪物見仇敵來了幫手,越發暴怒,闊口張處,又是震天價一聲怒吼。接著口裡噴出一團紫藍色的火球,出口大如拷栳,奇光眩目,徑將靈姑飛刀敵住。同時背脊縫中又迸射出無數毒煙,化為彩霧,越布越廣,漸漸往地面籠罩下來。白猿見飛刀、飛劍要抵禦怪物的內丹和所噴虹光,其勢不能全顧,知道毒重厲害,連忙急嘯,令虎王等人、獸聚在一起,以免受害,自己也退避下來。虎王護身玉符早已準備停當,先想乘隙相助,及見怪物不畏叉石,離地又高,連發了幾個飛叉,俱是白打,知道無用,只得停手旁觀。聞聲知旨,忙喚靈姑、虎、猱近前,會合自猿,同立寶光之內。仍由靈姑,白猿以飛刀、飛劍與怪物惡鬥。

  是夜碧空澄霎,雲淨星稀,怪物身具奇形,五色斑斕,所噴毒氣彩霧,映著月光,閃閃生輝,直似長虹電舞,明霞麗空,天花亂飛,散為明綺。更有一團火球與紅、白兩道寶光,在霞彩氣層中上下跳動,往來馳逐,匯為奇觀,耀眼生穎,絢麗無濤,不似日間沙龍毒氣腥穢刺鼻。虎王、靈姑童心猶盛,當這勝負未分、吉凶莫定之際,邊鬥邊看,反倒互贊好看,喝起彩來。

  似這樣相持了半個多時辰,同道人始終未見出來相助。虎王等只顧好看還不怎樣,怪物乍遇勁敵,久鬥不勝,敵人又有一幢寶光護身,無法近前,不由發起急來,口吐虹光越發加大,脊骨上射出來的彩煙似蒸籠初揭一般突突亂冒。一會工夫,峰前一帶全被佈滿,將虎王等護身光幢一齊罩住,兀自奈何不得。

  靈姑見狀,忽然驚覺,暗忖:「同道人竟似坐觀成敗,不理此事。聞說毒氣甚烈,似此相持,不能除害,如何是個了局?」

  方在尋思,耳聽白猿叫了幾聲,虎王隨說道:「怪物周身毒氣俱使盡了。」

  靈姑定睛往上一看,毒霧迷漫中,自己飛刀裹住那團紫藍色的球,白猿劍光專敵虹光,已略見一點優勢,怪物背上毒煙果然發盡,不再冒起。剛想:「可惜此時塗師兄不曾在場,否則再有一口飛劍,便制怪物死命。」

  忽聽哧的一聲,一條白氣如匹練橫空,從身後高峰上飛出,直朝怪物射去。

  靈姑回頭一看,月光正照峰頂,奇石鱗峋,矮樹搖風,景甚幽靜。只近頂一塊突出的危崖上面,有一團丈許大小的雲霧,勢欲浮起,那條白氣便由此中射出,卻不見一個人影。再看怪物,已吃那白氣攔腰裹住,繞身數匝,懸在空中,僅剩頭尾在外掙扎不脫。想是情急大過,一聲怪嘯,張口一吸,那團紫藍色的火球舍了飛刀,倏地掣轉。靈姑哪肯放鬆,手一指,空中銀光電馳般追去,火球飛到怪物口邊,飛刀也已趕到。怪物竟似忘了飛刀厲害,依然張口吸進,同時先吐虹光跟著掣回,意欲收回內丹,用那虹光抵敵。白猿在下面看出它心意,胸有成竹,虹光還未容它掣近口邊,便吃白猿運用手中仙劍急追上前,照樣裹住。當這時機瞬息之際,虹光飛回一緩,靈姑飛刀已然先到,圍著怪物頸間一繞,立時斬斷。怪頭剛往下一落,忽又往上升起,似欲破空飛去。說時遲,那時快,怪頭一斷,怪物繞身白氣似銀蛇飛掣,離了怪身,直向怪頭繞來,怪物屍身隨即墜落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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