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② | 上頁 下頁
第四十七回 朗月照松林洞壑幽奇清溪如鏡 晴空翔鶴羽煙雲變滅異寶騰輝(2)


  「也不知受了多少磨難罪苦,這日走到五指山中一家有大威力的山寨之內。寨主姓藍,他有一好友是個道姑,法名鄧仙娘,精通道法,慣破惡蠱。我們正向女寨主獻媚,蕭賊見她貌美,忽起淫心,打算勾引。誰知仙娘早看出我們中毒受迫,忍辱無奈,垂憐欲救,見他生心,便朝女寨主一說,女寨主立即大怒,先把我們喚近身前一看,遍體傷痕。然後向他喝問我們的來歷,為何既要這可憐人賣錢,又給他們如此罪受?

  我們聞言,知遇救星,竟忘顧忌,忙即跪倒,痛哭悲號起來。蕭賊見難脫身,便令山婆行法,張口一噴,揚手一把蠱粉。吃仙娘張口一吸,全吸了去。一會噴出一團烈火,山婆當時倒地,橫身燒焦而死。我們正腹痛欲裂,仙娘便命張口,用手往喉間一招,兩條紅線般的惡蠱隨手飛出,腹痛立止。手下土婆早將蕭賊綁起,拷問明瞭經過。仙娘又用靈藥治好我們啞毒,收我們為義子,並將仇人交我們處治,報了冤仇。生平快心之事,再沒比這更好的了。」

  「由此我們山寨中一住兩年,每日由仙娘傳授法術。到了第三年上,仙娘從海外覓來了靈藥千年續斷和靈玉膏。說我們原是沒長好的雙生異胎,雖說起居動作已成習慣,並無不便之處,終以分開為妙。當下行法,將兩個身子由腋下相連處分解為二,成了兩人。因先備有靈藥,並不痛苦。」

  「後來寨主年老身死,諸子爭立,對仙娘缺了禮貌。仙娘大怒,帶了我們來到雲貴南疆之中行道,備受山人禮戴。初意創設一家神教,只因所事者是左道旁門,難免傷生害命,所志未成,遽遭劫數。我們傳了她的衣缽,仍欲完成她的遺志。解體以後,人雖化一為二,但是性靈相通,言語行事無不如一。我們雖無甚真正法力,但那吞刀吐火、五行禁制、巫蠱搬運之法,俱得仙娘所傳。加上這雙身子,拿神道設教制服山人,自然盡夠,予取予求,無不如意,盤踞數年,作盡威福。山人信畏神鬼,這原無妨,偏我們行事任性,喜歡犯他們的忌諱。當地山人始而畏服,終而怨恨,多半敢怒而不敢言。」

  「這附近有兩種怪物。一個土名沙龍,原是射工之類的毒物。但它身體特大,生得奇形怪狀,五顏六色。所行之處,毒煙如霧,口吸沙土,向人亂噴,噴上即死。雌雄兩個,其毒無比。一個土名四眼神王,道家稱為盤孽,又名遊壁,乃深山大澤中的大壁虎之類,感蜃氣而生。頭生四眼,背有雙翼,蟾頭鱷尾,肥爪如掌,能隔遠吸物,腹下另有十八隻短足,噴氣如虹,喜食人腦。前一個盤踞在你們來路污泥裡。後一個便是你們來時洞壁上盤著的那個怪物,但此物頗有靈性,自知多傷人必遭天譴,每年只一兩次出洞,為害不烈。只那沙龍厲害,如非天性戀土,不肯遠離,左近數百里,無論人獸,早無瞧類了。山人先還想讓我們為他們驅逐,我們也曾用盡方法,但並無成效,於是連我們算做此地三害。尤其是兩怪各不相容,每遇必定苦鬥,誰也傷不了誰,每年雖僅一兩次,人畜遭殃卻不算小。」

  「這年忽遇見百禽道人公冶恩師,經過點化,恩師命我們移居到此,立誓除此二害,以贖前愆,然後傳授道法。先仗恩師指點,將兩隻沙龍除去。誰知此怪已然產子土內,為數不下千百,潛伏地底百丈之下,人力難施,須俟今日成長出土,方可下手。這時我們已和洞中怪物假意交好,並勸它不要再出傷人作孽。又知它食一生人,可耐半年之饑;如食獸肉,只管一月。答應每月一次,由我們擒來猛獸,供它大嚼。那口大鍋便是煮肉之用。原打算用熟肉誘它,使其吃慣口味,日後暗中下毒,它偏狡猾異常。幸未下手,否則必被看破無疑。我們無奈,只得忍著,意欲除了小沙龍後,再想除怪之策。」

  「昨晚開讀仙示,說我們獨立難成,今日並有陰人作梗,還須有二次再舉。按理這類毒蟲出土,多在黃昏近黑之時。今日定是你們一行為數大多,人、獸氣息被它土中聞著,驚動早出。我們恐到時氣力不濟,也大意了些,不等部署停妥,它已出土。我們見小姑娘一人在下,恐被毒氣所傷,又恐你們趕回同歸於盡,忙著分頭救人,忘了行法禁制,絕它歸路。嗣見小姑娘和白猿均有仙家異寶,神妙無窮,毒蟲畏死,已有好些遁入上內。」

  「我們知道此物攣生甚繁,今日所見,便是已死一對雌雄二蟲所生。此蟲頭一對秉天地至淫奇毒之氣而生。以後非凶辰惡日、喪年敗月、窮陰凝閉、嵐霧濃厚之時,又當那月是個晦日,不作首次交合。交後每逢月晦,必交一次。每交產卵四十九枚,深埋地底,經過三年零六個月,始全數同時出土。雖然這樣繁生厲害,但它終身只交十二次,天時地利,年月日時,缺一不交。數百年中,難得有那麼湊巧的事情,往往不到交期,即為識者所誅。那對已死的老蟲,差不多已有四五百年氣候,挨至死前兩年,才得交配,其難可想。否則以它那般奇毒耐死,生育又多,人類受它毒害何堪設想。

  第一次交合所生幼蟲最大最毒,以次遞減。同是一年內所產之卵,成形出土時各有大小。傳至第二代,交配便不似頭對繁難,只一逢晦,遇到嵐霧四起之時,便即交合。所產之卵,毒雖稍減,其繁息卻非可數計。只要放走它一雌一雄,已屬不了,何況當時逃走那麼多。反正誅不勝誅,更恐毒氣凝浮空中,被風吹散,只要沉落一點,那一方便受瘟疫之災。這初出土時所噴之毒,端的非同小可,有心收去,又覺它已凝成一處,惟恐無此大力,恰好被你們的飛刀、飛劍攪成碎片,省卻我們不少氣力。這才將小姑娘與白猿喚住,仗著師傳吐納之術與所賜葫蘆,將它收盡。」

  「因見你們只有防身之寶,不會道法,本心沒想招惹洞中怪物,不料金猱這一嘯,又將它惹惱。此怪縱然看我們常年供它肉食情面,今晚不尋上門來,明早你們起身,也必途中相候,或是追去為害。它己修煉了近千年,腹內有內丹,飛刀、飛劍未必能傷它,它卻可飛空吸人腦子,所噴五色彩虹也蘊奇毒,中人立死。適聽你們說起猿、虎靈異,並與鐵花塢清波上人相識。上人乃家師多年好友,只要他肯派一門人到來,此怪立除。細看你們面上並無晦色,這位胸前又有寶氣外透,莫非除小姑娘和自猿外,還有人帶著法寶麼?我們雖受仙傳,因積惡大多,尚未人門,賜寶防身更談不到,縱有幾件防身,俱非能制此怪之物。

  家師因不許我們再見當地山人,才潛居到此,出入也甚隱秘。山人多知這裡是怪物巢穴,不敢人林一步,洞側更無論了。此外雖有一條通路在適見高峰後面,中隔深溝大壑,最窄處相距尚且十丈,常人絕難飛渡。為今之計,由我穩住怪物,使緩尋仇,命白猿連夜趕往鐵花塢求救,是為上策。或是再有一件防身之字,須要能護全身不畏毒侵,然後再以白猿仙劍去敵此物那粒內丹,再用飛刀夾攻,方不致兩敗俱傷呢。」

  虎王喜道:「清波上人是我師叔,隱修多年,已然不問外事。來時聽塗雷背人和我說,這次已為救我,破例相助。命塗雷送完人後速回,上人要用白雲封洞一年。不特是他,連他弟子塗雷,都須一年以後,盡得他的衣缽真傳,方許出外積修外功。他說話再准不過,去了連人都不會見著。倒是我胸前佩有一樣法寶,前日曾與妖狐對敵,用作防身,施展出來,有一寶光,足可護得我們這一群人。你看合用與否?」

  說罷,將胸懸玉符取出,略一施為,便見光騰滿室,耀眼生纈。道人忙命藏好,以免怪物萬一出洞,窺見寶光警覺。又喜道:「有此仙家至寶,諸怪授首無疑了。」

  呂偉、張遠又同聲詢問張鴻如何救法。道人道:「他中毒已深,如非遇見我們得過家師預先指示,此山又產有解毒靈藥,便是神仙也難救他活命。就這樣,還得將藥草熬成了水,人浸其內,每日一換,內服我們所制靈藥,經過半年之久,毒盡脫皮,可是心頭還是終日發繞,身熱虛軟,至少再加半年,才能復原呢。」

  眾人一聽大驚。張遠守恃乃父榻前,聞聲趕來,聽說病勢如此凶危,撲地往道人身前跪倒,痛哭起來。道人掐指算了一算,說道:「這是他命中註定的凶災,無可避免。幸是在此遇到毒蟲之害,得我二人救治,雖有年餘凶災,過此或能轉禍為福。如走山南驛路,此時早為仇人所殺,連屍首都保不全了。你這娃兒至性過人,又生有這般資質,將來必有成就。我這裡向來不留外人,如今破例,容許你在此隨侍父病。我定盡心成全你的孝道,除依我調治可活外,別無良策。多哭多說無濟幹事,快起去吧。」

  張遠知多求無用,只得含淚拜謝,仍去父榻前守侍。

  虎王因張鴻遇險,全由白猿看出他面有晦色,自己趕來勸他改道而起,心甚愧悔,及聽道人說是定數,心始稍安。便問道:「道長的姓名、法號還沒說呢。」

  道人道:「先父在日,曾取了個名字,叫做同兒。又因本來姓何,正含著內省無疚,間天何故使己生此怪胎的意思。不久先父見背,到了秦家,僅將兒字去掉。後來落難遇救,承仙娘收為義子,分體以後,由一為二,仙娘本要另起一名,以便呼喚,我們追思先父,誰也不舍原名。仙娘見我們都不願領受新名,體雖分解,依舊二是一,一是二,同行同止,同聲同應,如非事前商定,永遠言動如一,改不過來,又好氣又好笑,也就聽之,由此沒再起別的名字。對人自稱同道人,極少說姓。以前任性胡為,無心之過,山人個個害怕,提起同道人,沒有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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