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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虎躍猿騰同探怪陣 雷轟電舞盡掃妖氛(2)


  黃昏時,忽想起那兩小孩丟得可惜,無親人去已久,北邙山相隔太遠,就尋了去,也未必是人家對手。大仇未報,又樹強敵,甚是不值。盤算至再,終於不舍。見妖人陳惠遺留的符箭仍舊釘在地上,暗忖:「常聽人說,冥聖門下狠毒驕橫。對方見到這種符箭,如果不服,與他為敵,只消將它毀去,妖人靈感相通,不問相隔千里萬里,三日之內,自會尋到原處對敵。如若好好拔起,通誠祈求,再用陰火化去箭上的靈符,那符立即自己飛回,留箭的人必應約而至,和你相見。此舉雖然表示不願,已是認低服輸,不論允否,還可商量,至多所求不許,決不致再反臉為仇。如若自甘吃虧,任其豪奪,不敢違抗,那箭無人動它,滿了三日三夜,自會飛去。妖人見對方如此順服,最為得意,除卻本是仇敵而外,異日遇上機緣,尚有幾分照應。目前仇人勢盛,自己孤立,何不試一引他前來,相機央求?如允將兩小發還,固是佳事;否則借此和他交接,豈不多了一個支援?」

  妖狐也是運數將盡,處處倒行逆施,自速滅亡。它雖出身異類,得道年久,多與妖邪往還,自從前生遇見神僧,聽經多年,早已洗手修行,不復為惡。遭劫之夜,神僧也曾一再點化,此時如能自省孽因,不修仇怨,苦求超度,必能仰仗佛法,借這一次兵解,轉投人生,重修正果,以它多年苦修之功,仙業何難立致。偏生執迷不悟,始終不舍舊日所修旁門中的根行。竟沒想到此生之因,來世之果,精金良玉,經此磨冶,益發堅明朗潤。以為內丹尚在,元神猶存,仍可隨意修為,故一味苦求,解冤雪忿。當其惡孽未著,只不過虎王應劫,吃一點虧,於官本無損傷,這些年工夫,先是自恃得了神僧應允,安心復仇,可以無忌。

  嗣見虎王好久才投生,所居又有法術封鎖禁制,紅蟒復仇,一去不歸,漸疑神僧私心袒護門人,並不主張公道,漸懷怨望。所煉法術又是旁門左道,不知不覺還了本來面目,一到運用之時,便非害人不可。山人凶頑好殺,雖有應得之罪,但其居心並非除暴安良,乃是攝取生魂,藉以行惡,即此已是罪深孽重。這一結納妖人,更鬧了個形神俱滅,萬劫不復。如非佛家最重因果,連虎王這一劫都不消應了。

  妖狐和冥聖徐完門下這些妖邪並未見過,只是耳聞,哪知厲害。打定主意以後,先走向插箭之處,恭恭敬敬拜了幾拜,將箭拔起,虔心通白。把自己如何傾慕情殷,難得降臨,未及迎候,又不知仙蹤何所,特借神符傳信,請再降臨一晤等等,默禱了一陣。然後吐出內丹,用自煉陰火將符化去。」

  那符立化成一縷輕煙,裹定那枝妖箭,脫手朝空飛去,一瞥不見。

  妖狐震於傳言,恐來人詞色兇狠,當著四虎過於卑屈,不好看相,箭飛去後一會,便跑向林外高山上等候。並以為妖人隔遠,不會就來。誰知陳惠因近年乃師連遭各正派趕殺,幾乎全門覆滅,聲勢迥不如前,都由於門下弟子在白陽山上妖屍無華氏墓中想奪取軒聖至寶,留下一枝符箭,被峨眉門下女弟子楊瑾、淩雲風毀去,師徒不服尋仇,惹出來的亂子,見符箭每留一次,總丟一次人,又羞又惱,幾次嚴命門人,以後不是定能如意,不許妄用,違必重罰。先見兩小只是凡人子女,林內崖洞又隱有妖氣,這一帶素無峨眉、青城、昆侖各派中人隱居,留箭為記乃本門習慣,匆匆沒有深思,留箭而去。

  陳惠飛出百里,忽然想起曾聽人說清波上人隱居黑蠻山鐵花塢,離此甚近,尋常妖邪不通聲氣,哪敢在此寄跡。近年各派多喜收徒,一干異派中人只要安分,一樣容納往還。兩小啼哭,必是新來,弄巧許是一個與正派中人有瓜葛的。師父現在處心積慮潛隱煉寶,以為報仇之計,休又給他闖禍生出枝節。收了妖遁,向兩個小孩一盤問,聽說乃師是一黑衣道姑,拿不定是何路數。一算途程,已飛出了好幾百里。恰好左近雙缽嶺下三清觀中惡道無疵道長史漁是個同道,便將兩小孩寄在觀中,飛回查看。

  陳惠久不見箭有動靜,心裡還在發虛,當是又遇高手。隱身到達一看,正趕上妖狐在林前取箭默禱,不禁失笑,知是一個未見世面的妖邪。又看出妖狐道行頗為深厚,正可收服引為己用。於是收了符箭,跟到林外,妖狐通未覺察。陳惠本可即時出現,為使妖狐迷卻多年修煉的善根,並給她一個下馬威,好使其膽寒畏服,驅策如意,永不背叛,又耽擱了片時,暗中準備妖法,然後出其不意,驟然出現。

  這類妖人在各異派中最是兇惡狠毒,不在妖屍穀辰以下,遇上躲還躲不及,妖狐卻反去招惹。她這裡正盤算人來如何對答,陳惠妖法已然發動,故弄玄虛,將手一指,立刻來路上火雲飛射,恰似正月裡的花炮,在遙天空際閃了一閃。妖狐見天邊一亮,料是妖人趕來,方訝來得神速,倏地眼前一暗,現出一個裝束怪異、相貌猙獰的短衣道人。初現時,濃煙匝地,黑風滾滾,風力絕勁,以妖狐的道力,都幾乎立腳不住。妖狐想不到這樣厲害,不由吃了一驚。初見不願示怯,連忙暗運玄功鎮靜心神,躬身說道:「貧道不知道友駕臨如此神速,未在原地恭候,還望寬宥一二。」

  陳惠本心是想先聲奪人,嚇它一跳,所以把看家本領全使出來。看出妖狐臉上雖有驚容,轉瞬卻複了原狀,鎮定如常,身子也未被風刮動,料知不是易與,越發看中。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將本門迷神照影之法施展出來。乘妖狐躬身答話之際,將手微微一揚,就勢指著妖狐喝道:「我乃北邙山冥聖徐完門下四弟子陳惠便是。路過此間,見兩個童男女在你洞前哭泣,資質不差,甚合我意,已將他們帶回山去。你敢強麼?」

  妖狐先見兩小兄妹沒有同來,又震於妖人來勢,知道人要不回,已然改了主意,專意和他結納。再加匆匆未及防備,中了妖法,一個寒噤打過,神志已昏,自願歸附,巴結都來不及,哪裡還肯說出不願的話,忙即改口答道:「貧道並非要把那兩個小孩索回,只緣久仰徐祖威名,向慕情殷,已非一口,總以仙凡迥隔,無緣得見,私心引為憾事。昨日在盤穀火窟中救起兩個小孩,也是愛他們資質,但自問道行淺薄,難加深造,方欲暫且收容,異日為之別覓仙師,不想被道友垂青,將他們攜走。後來貧道發現神箭符記,知是徐祖門下道友所為,頗代兩個小孩歡喜。情知道友出入青冥,飛行絕跡,仙蹤已遠,意欲借這一點鴻雪因緣,請返鶴馭,一表衷曲。倘蒙折節下交,何幸如之。」

  陳惠見她這等謙卑說話,雖然靈智已昏,卻看出她本具誠意,也甚心喜。當下把獰厲詞色收起,答道:「道友如此知機,足見高明。此地不是講話之所,你我同往寶洞一談如何?」

  妖狐自是百依百順,諾諾連聲,同回洞內談了片時。

  陳惠本想把它引歸鬼祖門下,這一聽出她心意,才知樹有強敵,道法高強,想結一奧援,助她復仇。並知對頭是佛門有道力的弟子,兩生修為,夙根深厚,更有清波上人與青城派劍仙為助,暗自驚心。師門每和正派諸劍仙對敵,屢遭挫敗,哪敢惹事。再三盤算,不願在妖狐面前滅了本門威風銳氣,假說:「虎王是個無名小輩,就連清波上人門徒都算上,也不值一敵。無奈我奉了師命,有事東海,暫時不能相助。」

  答應把妖道無疵道長史漁引見給她。並留下一枚信香,如若相須,一焚即至。又給妖狐出壞主意,並傳授一些妖法和一道遁神靈符,以備萬一危急,可仗此符保了元神,投往北邙山去。妖狐自是欣喜萬狀,奉若神明。雙方訂好後約,陳惠起身作別,妖狐親身送出老遠方始回轉。

  妖狐歸途自恃結交了兩個厲害妖黨,又學會了些惡毒妖法,本想當晚往建業村一探虎王虛實。行徑一條峽谷之上,無心中往下注視,忽發現穀中有了仙法禁制。如在平日,妖狐知道這類禁法下面必然禁得有邪魔鬼怪之類,決不多此一舉。這時因與妖人一氣,靈智已昏,僅知結黨增援,把昔日鄙夷的邪魔都當作了同氣之求,哪還分甚邪正。忙住遁法,落下一看,那禁法形跡明顯,並不高深,易於為人解破,估量所禁妖物無甚道力,不足引為同調。妖狐本想不管走去,繼又想道:「目前用人之際,這東西既遭玄門禁法封閉,能逃入地底躲避,不為所戮,多少總有點用。管它道行深淺,且救出來看了再說。至不濟,用它來驚擾敵人,略分心神,也是好的。」

  想到這裡,便將禁法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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