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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靈符幻影斬蟒鐵花塢 接木移花驚狐斑竹澗(5)


  饒是妖狐飛遁得快,仍被射中了兩枝,箭頭上又蓄有奇毒,雖不致喪命,當時卻也痛癢難禁。不由暴怒,激發了兇殘之性。一面運用玄功變化,遁過一旁,將身隱起,取了兩粒丹藥敷好傷處;一面施展妖法,將多年苦煉成的內丹噴向空中,去攝取仇敵的魂魄。這裡靈姑放完了一排弩箭,見黑影業已帶著煙霧破空逃去,對面白猿卻指揮著一紅一銀兩道光華,倏忽穿擲,驅散煙霧,神光離合閃耀之間,近身邪氣晃眼都盡。坐下豹王好似阻礙己去,更無畏怯,不等人招呼,便縱了過去,會合在一起。

  這時人和猿、虎、二猱見妖霧散得甚快,沒有先前艱難,哪知妖狐已下毒手,另有施為;俱以為雙劍聯壁之功,好生欣喜。又料妖狐已逃,正互相問答歡躍,比著手勢,準備往回走。靈姑抬頭望見遠近沒被劍光掃到的妖氛邪霧,似雨前浮雲,疾如奔馬,四外散去。便向白猿道:「妖怪逃了,不用再費事,快收法寶,我們走吧。」

  話才說完,忽見白猿神色頓變,也沒答理靈姑,一聲長嘯,手指處,先放出的那道銀光又如匹煉橫空,往前面高崖頂上飛去。

  靈姑隨定光華所去之處一看,這時煙霧乍消,早上晨光業已明亮,遠近景色逐漸顯露。曉色微蒙中,只見前面崖頂上站著一個身材矮小的黑衣道姑,用手指著自己這面,跳躍比劃,飄然如風,動作甚是迅疾,銀光閃處,一瞥即逝,不知去向。同時崖頂上飛起一團晶光熒熒的東西,光並不強,芒彩卻極流動。初飛起時和水晶相似,轉瞬變成銀色,如飛星般直上中天,大只如拳,一任銀光上下追逐,只是掃它不著,再看白猿,已是滿臉惶急,口裡嘯聲不已。豹王、二猱也挨近黑虎身側,人獸緊靠做一堆。白猿一手指定銀光去追逐那團晶球,一手把短劍舞動起數十丈長的紅光,在虎、豹前跳躍如飛,意似防衛。

  靈姑見那晶球只在高空避著銀光流去,黑衣道姑二次又複逃遁,天色漸已清明,看不出一絲敗狀,白猿反倒比前還要惶急,好生不解。正要詢問,忽聽當頂嗖的一聲極清脆的聲音,晶球上射出數十道黃煙布散空際,本身也倏地暴長數百倍,化為丈許方圓一團明光,五色繽紛,瞬息萬變,光豔奪目,華麗無匹,叫人越看越愛,目不忍舍。看不一會,猛覺心旌搖搖,身軟神昏,無處安排,有一種說不出的況味,令人難耐。

  靈姑哪知元神已為妖狐邪法所迷,幸還仗著夙根深厚,暫時沒被攝出竅去罷了。白猿因是得道多年,雖不似靈姑那等志奪神搖,可是一面要指揮飛劍禦敵防身,一面還要鎮懾元神,不為妖狐所算,實是大難,時候一久,也有不能兼顧之慮,漸漸劍光連轉,顯出遲緩。

  妖狐知道猿、虎、二猱多是神物,不易攝走,自在意中。而靈姑和王子兩個未入道的小孩居然也能支持,那少女元神更是顯得神志堅定,僅看出稍有搖動,急切問並不能將她真魂攝走,不由又驚又愛,於報仇之外,又把念頭轉在兩個少年男女身上。一見白猿劍光漸緩,益發賣弄精神,加意施為。又因人和對頭聚在一起,那兩道劍光非比尋常,如連兩人攝走,卻非容易。不得已而思其次,決計選一個最好的,先把女孩攝去,再作計較。主意打定,方欲幻形變化,將白猿和那女孩分開,乘隙下手。

  這時王子在黑虎背上,元神雖未出竅,人已被妖狐邪術制得昏倒在虎背上,如癡如呆。靈姑比他稍強,一樣也是全身綿軟,怎麼振作精神,也是眼軟體倦,不能自製。白猿、黑虎知為妖狐所算,見狀在自焦急,吼嘯連聲,通無用處,同時妖狐又在身旁幻形誘敵,眼看危機頃刻。忽然西南方一片紅光倏地一亮,照得滿天通紅。緊跟著震天價一個大霹靂,夾著無數電火,似雹雨一般打將下來。

  白猿只覺空中那道銀光都受了震盪,幾乎指揮不靈。驚疑駭顧之間,耳聽遠遠一聲厲嘯。再一注視空中,雷火星飛中,妖狐和所放彩芒俱都無蹤。只見一片紅光夾著萬千點電火,帶起隆隆之聲,往北追去。人獸受了這一震之威,恍如當頭棒喝,全都清醒過來。一看四外,業已朝陽滿山,雜花含露,競豔爭妍,娟娟欲笑。左邊山麓以上,林木森森,浮青耀碧。右邊是危崖雄聳,闊澗透迤,泉聲幽咽,宛若人語。四處靜蕩蕩的,真似換了一個境界。

  白猿斷定來了救星,妖狐不死必傷,僥倖轉危為安,人獸均無絲毫傷損,甚是歡躍。忽又聽破空之聲由遠而近,遙見一紅一白兩點光華,疾若星隕,自天直墜,接著眼前一亮,光華斂處,現出兩人:一個正是塗雷;另一個生得黃臉紅睛,額骨高拱,一副五嶽朝天的異相,手持一根竹仗,腰掛長劍,裝束與花子差不多,一身破舊衣服卻極乾淨。猿、虎、二猱和靈姑俱知是仙人搭救來此,慌忙拜倒。王淵雖沒見過,也跟著行禮不迭。來人也忙向二人答禮請起,塗雷先指那花子說道:「這位是我師叔姜真人門下弟子五嶽行者陳太真師兄,日後與呂師妹是同門同輩的自家人。」

  靈姑聰明,聞言重又行禮,改口稱了師兄。

  陳大真還禮之後,便對白猿怒目相視,似要發話,這時白猿業已行禮起身,見陳太真怒視,又聽說靈姑是他師妹,想起前事,心中有病,忙又跪下。陳太真罵道:「你這個孽畜,真個膽大妄為!妖狐與你主人結仇,便由你無知惹禍而起,以致誤己,幾乎敗了你主人幾世清修。事到今日,怎麼還要胡來?佛家最重因果,以老禪師的法力尚且不能無故解免,你們兩個孽畜有多大氣候,也敢逆數而行?漫說你無此道力勝那妖狐,即使鬼鬼祟祟,仗著隱匿顛仙飛刀,僥倖斬了妖狐,她死非其罪,依舊轉劫投生,冤冤相報。你主人不應過這一段因果,終於不能成道,豈非愛之實以害之?

  尤其荒謬的是,呂姑娘乃顛仙記名弟子,青城派朱、姜二位真人他年四個傳人之一。只因她入門還未到時候,此去莽蒼,尚有險阻,顛仙特地將玉匣、飛刀、銀蟾蜍,連同匣中靈符、柬帖,命你轉交,以作此行防身之用。你瞞心昧己,隱匿不告,已是該死;又引他二人假扮你主人來此誘敵,如非我在中途路遇顛仙,說你接那玉匣時生了異心,命我繞道查看,剛到鐵花塢又遇塗師弟,望見這裡妖氣彌漫,趕來相救,將妖狐逐走,她雖不致便死妖狐毒手,但她本身真靈已為妖狐所迷,元神搖動,如非夙根深厚,或是再遲片刻,神一出竅,即使被我救回,也受了大傷了。你微未道行,竟敢如此狂妄,他日稍有成就,勢必為禍人間,留你不得!」

  陳太真隨說手揚處,一道紅光飛出,像光籠一般,將白猿罩在裡面。白猿適已看出他的厲害,雖有法寶、飛劍在身,哪敢施展抗拒,嚇得跪在地上,哀嘯叩頭不已。

  塗雷自是偏向白猿,不知陳大真成心警戒,更沒料動手這麼快,無法再出飛劍抵禦,急得跳著腳直喊:「師兄,千萬看我薄面,不可傷它。」

  陳太真面色一沉,便問:「似此冥頑,如何可恕?」

  塗雷結結巴巴,慌不迭地力說白猿如何忠義,此次暫時隱瞞顛仙飛刀,必是救主情切所致,決不敢於侵吞。懇求至再,陳大真才撤了劍光,指著白猿罵道:「如非塗師弟求情,今日定斬你首了。」

  白猿叩頭謝了,起立,隨將手中玉匣交與靈姑,面上神情十分忸怩。靈姑方知那玉匣竟是顛仙賜與自己之物,不由喜出望外,歡然接過,向著陳太真謝了又謝。

  陳太真道:「匣有顛仙柬帖,師妹務須留意。妖狐內丹受損,不敢輕易再用。經此一來,報仇之心更急,二三日內,必去建業村中窺伺。不過妖狐新創,我又被塗師弟強行留住一日,妖狐修煉多年,出遊人事尚是初次,拿不准仇人深淺,膽子尚小,今晚尚可無慮。你二人連同猿、虎、雙猱回村,要叮囑顏師弟,只在村裡不要出遊。明日一過午,師妹便和白猿守定了他,晚來更是要緊。他因轉此一劫須犯殺戒,往玄門中一轉,了卻許多孽因方成正果,本門二師尊已受了他師父的重托。你奉顛仙法諭,責任甚大,必須慎重從事,不可絲毫疏忽,好在他有法寶防身,又有清波師伯避邪靈符,你和白猿各有仙劍,只要膽大心細,絕對無礙。」

  靈姑又請問莽蒼之行休咎如何,陳太真道:「令尊和張老俠各有孽因。師妹早該入門,只為成全你的孝行,遲卻幾年,待等孝道一盡,便是入門之日了。」

  靈姑聽出口氣似與雙俠不善,不由大驚,愀然問道:「聽師兄之言,難道家父數年後有什麼不好麼?」

  陳太真道:「雙俠正直光明,行俠仗義,自是英雄本色。可惜早年殺孽大重,因果相循。我也只聽師長提起,不能前知。死生有數,人定當能勝天。以他為人,也不會暮年凶折,不保首領以沒,這層只管放心。顛仙玉匣柬帖必還提到此事,日後自知,此時也難詳說呢。」

  靈姑自幼失母,天性篤厚,父女二人相依為命,聞言料知老父壽命不長,好似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把适才得劍時的滿懷高興打消了個乾淨,忍不住淒然淚下。略一尋思,便向陳太真跪下哀求道:「多謝師兄。請師兄轉稟仙師,世上無不忠不孝的神仙,既因成全弟子事親之念,晚入仙門數年,可見仍以孝重。可否特降鴻恩,以弟子異日仙緣來換家父一個長生不老?不特有生之日,皆戴德之年,縱然百死,也所甘心。」

  陳大真勸起,歎道:「師父屢說師妹孝行為諸弟子冠,今日一見,果然令人可敬。無如稟賦、因緣人各不同,此世成真,全出多世修行,豈能代為?如照師妹所說,非但無此情理,事實上也不能辦到。就算至誠格天,人力用盡,僅不過轉危為安,略享修齡而已。我既饒舌洩漏先機,自若麻煩,他日必有以報。師妹且自安心回村,休要提起。到了令尊有難之時,我必親往相助脫難,或是早為之謀如何?」

  靈姑聞言,心才略放,跪在地下,重又虔誠叩謝一番。

  塗雷便催快走。陳太真行時又囑靈姑:「轉致令尊,積善可以消災,雖有孝女,一半仍視自己積累如何而定。好自為之,行再相見。」

  說罷,便和塗雷朝二人一舉手,兩道光華疾如閃電,破空直上,一晃不見。

  當下靈姑、玉淵仍騎虎、豹、猿、猱同往歸途。玉淵幾番想要叩問未來成就,均未得便,見仙人厚獎靈姑,自審緣淺,又愧弗如,好生懊喪。靈姑也是憂喜驚懼,心情不定。一路無話,回到建業村。

  王守常夫妻業已先到,到時滇中五虎剛離村他去。呂偉一早起身,不見靈姑到前寨來,以為留在內寨,不便動問。嗣見內寨來請,方知靈姑失蹤。一問虎王,二猱未歸,猿、虎不見。大家方在驚疑,恰好王守常騎豹到村,見面說起靈始回山接人,同行不多遠,使即分路等語。知有仙猿、神虎與靈姑相伴,料必無事,也就安心相待。過了些時,靈姑一行回轉,父女眾人相見,靈始還恐白猿不好意思,到前早和玉淵打了招呼,由她一人述說前事,把白猿隱寶不交一節遮掩過去。猿性多傲,見靈姑替它遮醜,由此心感靈姑不提。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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