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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浩劫慟沙蟲把臂悽愴生何著 甘心伏斧鉞橫刀壯烈死如歸(2)


  二屍緩緩離地自起,朝對面崩崖後的峻嶺上飛去。隨命五虎互相把臂立定,對塗雷道:「對嶺地形已變,他們也由此走吧。」

  手揚處,一片白光擁著五人,隨同陳、徐二人,也往對面嶺上飛去。劍光迅速,百丈之遙,晃眼即至。胡、梁二人的屍首飛到嶺上,便即懸空停著,不進不落。陳大真收了劍光,略一端詳地勢,照定嶺上一座石壁,一掌擊去。嚓的一聲大震,石壁中裂,現出一條丈許高寬的巨縫。再一指,二屍便即隨著飛了進去。陳大真兩手一合,石壁又由分而合,依舊苔痕如繡,查無痕跡。五虎慌忙拜倒,叩謝不已。

  陳大真道:「這裡繞向西北一拐,便可達入穀來路,尋徑出山了,山勢雖險,不過多些攀援爬縋,還難不倒你們。來處危峰,一會便要崩坍。妖狐惡行未著,氣運未終,明知此行必無成就,塗師弟堅邀我來,不想卻救你們。須知此番乃是上天假手山民,降此大罰,禍福無門,唯人自招,從此洗心革面,勉為善人,即無成就,亦保首領;如不梭改,再有禍變,就無可倖免了。」

  說罷,又對塗雷道:「顏虎與妖狐這段冤孽,須他自理自解,你雖為友熱心,只是徒勞而已。昨晚情形你已看出,此後隨時救助則可,如若強自出頭,身任其難,你煞氣已透華蓋,清波師伯又將遠行,一個不巧,恐有災厄呢。」

  言還未了,忽見一條白影,如閃電流星般疾駛而至。塗雷笑道:「師兄你看,白猿來了。它一個畜生都有這般忠義,我還不如他麼?」

  陳太真注視塗雷臉面,搖頭不語,片刻間白猿趕到,行禮之後,朝著塗雷用爪比了一陣。塗雷便把昨晚追尋妖狐,並未相遇等情說了。白猿原是知道虎王不久有妖狐之厄,愉往鐵花塢求救,意欲請塗雷瞞著清波上人,將妖狐先期除去,一聽沒有成功,好生失望。陳太真道:「你主人雖有災厄,終無大害,要想避免,卻是難極。昨見妖狐逃進,滿身俱是黑青之氣籠罩,必學會了左道邪法。你主人那塊古玉符,未會妖狐以前,不可片刻離身,自然遇險如夷了。」

  白猿敬謹拜命。陳太真急於回山,便向塗雷作別,破空而去。塗雷也同了白猿,一路且說且比,行走如飛,一會轉過峰頭,不知去向。

  天已大明,朝陽滿山。五虎見仙人已走,追憶前塵,仿佛噩夢,同坐山石上面傷感了一陣。彼此都是孑然一身,除了隨身兵刃,更無長物。雖不再懷恨建業村中諸人,卻不好意思回去求助。蠻荒險阻,千里長行,無有衣糧財貨,怎能挨過?計議結果,猛想起:「野人既由此來犯,必有去路。昨晚道姑說已殺盡,怎還有那七個紋身族人?想必逃走不少。仙人雖戒為惡,並未禁殺野人復仇。平日由建業村去紅神穀口西大林等地行獵,當日即可來回。何不暗人紅神穀,將那些漏網的紋身族人和為首山酋殺死,為死者報仇?就便搶些衣食金沙,以作歸計,豈不是好?」

  這一想到同黨被害燒死之慘,立時雄心陡起,惡念頓生,直往紅神谷進發。

  五虎趕到谷口,天才交午。連日勞頓悲悼,死裡逃生,俱都饑渴交加,不能忍受。便在左近打了一隻小鹿和幾隻山雞,用山泉洗剝乾淨,用石砌灶,拾些枯枝,取出身旁火種點燃,用刀戳起肉片烤食,胡亂飽餐一頓。然後尋一隱秘山洞,找出一方淨地,鋪上樹葉乾草,將洞門用大石堵好,藏在裡面,安睡養神,以備晚來人穀行事。

  那一帶地方雖是眾山民平日遊獵出沒之地,恰巧二拉和手下眾山民跋涉辛苦了一天兩夜,備歷險難之餘,又受了黑狐這一場大驚恐,差點沒和眾紋身族人一齊葬送。僥倖免死,亡命奔回,一點人數,雖不似妖巫紮端公全軍覆沒,卻也傷亡不少。仇雖得報,可是漢人的財物牲畜一樣也不曾得到,越想越不值得。還算事頗隱秘,建業村和虎王俱未望見火光追來查看,不致再有別的麻煩。又以為紮端公和紋身族人一樣,也被黑衣神怪殺死,去了眼中之釘,以後要省卻許多心事。

  在遇怪驚逃以前,看見穀中火勢甚大,已不聞再有呼號之聲,這般大火,立在崖口都覺烤得難受,何況火窟中人,大隊仇敵必已死絕無疑。竟忘了往崖下發火時所見前面崖角上的火光人影,更沒料到紮端公當時曾經倖免,後來和五虎弟兄還隔崖放箭相持了一回,直到崖崩壁倒才行身死,五虎弟兄竟會因此追來尋仇報復。路上雖聞得幾聲震晌,蠻山地震,常有的事,也未在意。

  二拉回到穀中,饑渴交加,疲倦已極,稍為查問幾句,和手下眾山民各進了些飲食。深恨受愚,將殘留穀中的二三十個紋身族人婦孺關在一個石洞以內,準備過一二日,或是殺食,或是悄悄命人押送,驅逐出山,再作計較。於是分別在穀中安睡,他這裡剛剛睡下,五虎弟兄也跟蹤追到穀口,就在臥榻之側,酣睡了一整天,並無一人覺察禍在眉睫,就要爆發。

  五虎等一覺醒轉,微推開封洞石塊一看,夜色沉沉,樹抄林隙己有星光隱現。知時已不早,連忙修整好兵刃暗器,走出洞外。一看天色,只是剛黑不久,前此村人與眾山民交易藥貨及金砂,五虎中曾有兩人隨往穀中去過,當時就沒安著好心,路徑都留意記下,恰好用上。知道入谷還有一大段路方抵眾山民聚居之所,吃些東西起身趕去正是時候。便各自又把餘下鹿肉飽餐一頓,振起精神,施展輕身功夫,飛也似地往穀中跑去。

  入穀後,一路都是靜悄悄的。穀徑本寬,月明如晝,照在崖上百年老藤和途中林木上面,清蔭在地,因風零亂,景甚幽寂。五虎跑了一陣,跑過崖腳,穀勢忽然開展,現出平原峻嶺,知是到了山人聚居之所。見天色尚早,到底人單,不敢再一味猛進,各自停了腳步,細一窺探。沿山腰各處,竹樓矗立在月光之下,寂若無人,更不見一點火燭之光,比起白日到來那樣喧囂嘈雜,紛同獸聚之狀,直似另換了一個世界。

  五虎試貼近山麓折將過去,方聽鼾聲四起,此應彼和,起伏如潮。料都睡熟,下手原易,不過穀中仇敵還有很多,又是樓居分住,各有家室,散列甚長,既不能一下把他們殺盡,稍一驚動,立即聞聲齊起。山人雖不精武藝,矛矢卻是厲害,眾寡懸殊,難操必勝,有一人失陷,便不上算。如不能全數誅殺淨盡,能誅山酋二拉與那些殘留的紋身族人已是幸事,但又不知穀中紋身族人住在哪一帶地方。想了想,五虎決計先盜食糧、金沙,再擇一離群隔遠的山樓,著兩人悄悄上去擒他一個活的,去至僻處,拷問明瞭這些仇敵住處,再行下手。同時分人準備兩頭放火,備其驚覺喚起大眾,好亂他的軍心,使其不能兼顧。五人再合在一起,施展平生武藝,且戰且走,殺他一個落花流水。管他是不是紋身族人,殺一個是一個,也不戀戰,得利即退。

  主意打定,由上次來過的兩人引路,先往藏金沙的所在,輕輕搬開掩洞大石,走將進去。這些野人對金沙並不看重,也從無人偷盜,俱都用小麻布袋盛著。連一些漢人喜愛的皮革、藥草也散放洞內。五虎容容易易,便取到手內。糧肉之類,卻因初來沒有留心,遍尋不獲。因金沙大沉,少時還要廝殺,臨時變計,只各取了兩口袋,由楊天真一人先運出穀,覓地藏好,再往回趕。趕得回來,接應固好;如人未到,見了火光,便不再入穀,索性在外面等候,以為疑兵之計。

  楊天真走後,這裡四人仍然照計而行,趕到山樓之下,方欲分頭下手,忽見左近叢莽中似有黑影閃動,四人久經大敵,疑是防守巡夜的山人,恐被看破,忙往岸石後一伏,掩過身形,查探動靜。晃眼工夫,那黑影先出現了一條,由前面挨近紅神峰左壁深草中縱出,手執一把短刀,一路東張西望,鷺伏鶴行,偷偷摸摸轉到那片山樓之下,側耳偏頭聽了又聽,然後舉著那把明晃晃的短刀,回身朝後面搖了幾下。接著便見先發現黑影處同樣又出現二三十人,俱都手持短刀,行蹤鬼祟,跑去與頭一個會合,互相交頭接耳,似在商議甚事。四虎定睛一看,這二三十人俱是些紋身族人,除了四五個紋身族人,余者俱是婦人、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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