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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沙飛石走神虎鬥凶禽 雨血腥風仙猿誅惡道(5)


  獅獒方想抓裂仇敵,猛見連連回轉身來,目注自身要害,知道不妙。無奈身體龐大,又在懸空下落,無法抵禦。急伸利爪亂抓,噗的一聲,身已落到地上,腳踏實地,益發無處抓撈。同時連連仗著身靈心巧,爪利如鉤,業已深深抓探到它小腹裡去。獅獒負痛暴怒,狂吼如雷,幾次伏身地上,想將連連壓死,卻吃了腿太粗大的虧,不能全貼到地。抓又抓不著,咬又咬不到,急得像轉風車一般滿地亂轉。連連知它力大無窮,爪牙犀利,也是不敢脫身縱出。一隻爪抓緊它的腹皮,隨著它頭腳動處,左閃右避,另一隻爪卻深入腹內亂扯,晃眼工夫,流了滿地鮮血。

  似這樣轉了數十轉,獅獒又吃連連利爪抓了一下重的,想是奇痛難禁,倏地一聲慘嗥,猛地前爪一起,平躍十餘丈,朝寨堂下岡脊上躥去,口裡連聲慘叫,一路躥高跳遠,疾同電射。金猱連連仍緊抓在它胸腹之間,兀自不放。所過之處,沙石驚飛,林木紛紛折斷。眨眼工夫,已跑下岡去沒了影子。米海客驟出不意,又驚又怒,欲待行法阻止,那只大獅獒業已跑遠。見顧党多半相顧失色,槐恨已極,欲待翻臉行法,無奈話已說在前頭,眾目之下,無從藉口。正在咬牙切齒,打點報仇主意,忽聽中行道:「金猱獨自回來,第二陣已算見過。請雙方再命手下仙禽、神獸出場見第三陣吧。」

  米海客聞言一看,一條黃影在日光下如金箭一般,正由岡下廣場射上岡來,轉瞬到了面前,正是那只金猱,利爪上抓定兩個發光的血圈,乃是獅獒的兩個眼珠。朝著自己這面揚手晃了兩晃,連叫兩聲,才轉向虎王身側跑去,神態甚是得意。米海客益發暴怒,大喝道:「戴村主,這個野種養有三個孽畜,我手下虯鳥恰也三隻,正好、個對一個比個高下,見過這回輸贏,再人和人鬥。如全輸給他,不但是我,連顧賢弟和五虎弟兄等人,也都即日離開此地,不再煩擾戴村主的清修;他如敗了,應該如何?」

  中行久聞虯鳥惡名,又見生得那般奇特兇猛,黑虎、金猱沒有雙翼,首先落了下風。知道妖道言中之意,直把自己也當作仇敵看待,拿這片基業作賭勝之具,不過要自己張口,尚不便公然直說罷了。暗忖:「顧修背義忘恩,代自己開門揖盜,又千方百計請了妖道來。縱然賭氣讓出建業村,回轉故居,圖個身心清靜,但是這些人多半狼子野心,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現時已是咄咄逼人,現於詞色,異日怎會兩立?事已至此,都怪自己認人不真,中了他們的圈套,悔已無用。莫如放慷慨些,就和虎王一氣,勝了更好,敗了便二次覓地遠隱。大丈夫到處為家,哪裡不是基業,何必戀戀於此?」

  想了想,冷笑一聲道:「米道爺言中之意,我已盡知,明人不用深說。戴某行事,一向光明,從來不會使用心機,交朋友也不分新舊。當初歸隱,原為獨善其身。後來各地親友聞風來投,我因朋友義氣,只要和我同道,不分良莠,一齊收容。近年人數日多,才有今日之事。當初啟釁,只因方賢弟等五人雪中遇救,虎王好意派了金猱送信,人獸言語不通,誤傷了顧賢弟的如夫人,從此嫌怨日深,本來於我無干。便是适才所說之言,也無非雙方新知舊好,全是朋友,虎王人單勢孤,諸位勢盛,特地請出呂、張二位遠客,同作中證,想令雙方手下各比一陣便完,並無偏袒。現在米道爺又欲變前言,令手下仙禽與金猱再見一陣,並以去留為賭,問我如何……」

  中行還要下說時,忽聽虎王高叫道:「戴村主,這妖道要叫那三隻沒燒死的蛇頭鳥出來送死,叫他來好了,和他多說則甚?」

  隨著把手一揮,一聲虎嘯,黑虎同了康康便奔向場中立定,吼嘯叫陣。中行因話未完,方欲攔阻,忽覺身旁有人扯他的衣角,一回頭,正是呂偉,耳旁似聽低語道:「虎工今日必勝,妖法、怪鳥全無妨害,不值理他。」

  中行只得忍住。

  妖道見只有一虎一猱奔出場來,疑心後一隻金猱為大獅獒死時所傷,所以未出。也怒喝道:「你這野種既發狂言,還有一隻孽畜為何不出來受死?想躲就躲得過了麼?」

  虎王大喝道:「妖道少說廢話。我看你那只小鳥昨晚差點沒燒死,不禁打,所以沒許連連出去。實告訴你,今日休想倚仗畜生多,會鬧鬼,我還不犯著多請幫手,隨便喊來一兩個,便要你們這一夥人的命了,不信你就試試。」

  米海客氣頭上,先聽虎王之言沒有聽真,這時一聽,昨晚放火竟是虎王所為,不禁暴跳道:「原來昨晚放火的賊就是你麼?」

  虎王接口道:「這點小事何須我來?隨便派上一個猴兒,就把你弄得摸頭不著尾了。昨晚不過給你送個信兒,真要動手,你和這些畜生還有命在麼?昨晚村裡鬧了一夜的鬼,看見放火的影子麼?」

  米海客聞言,急怒攻心,怒喝道:「好個野種,你既作賊,不能再拿人理相待。我先除了你手下孽畜,再取你的狗命,免得主人道我不守規矩。你那只孽畜不出場不行,我的仙禽自會尋它。」

  說時暗中撤了禁法,過去摘下鎖鏈。三隻虯鳥立即怒嘯飛起,一取黑虎,一取康康,一隻最大的虯鳥越過當場,徑取連連。

  虎王原因連連回來稟報,得知來了好幫手,寬心大放,比初上場時更有把握,忙給呂偉按照預定手勢打了暗號通知。因連連殺大獅獒時,身上受了傷,算計虯鳥定比獅獒還厲害,情知來的幫手既然隱伏在側,必不坐視,暗囑連連不要出場,只註定顧修夫妾和祝、楊等幾個首惡,少時勿任逃跑。一見三隻虯鳥帶起滿天風沙飛撲過來,當頭一大一小分取黑虎、康康,後面一隻最大的竟向連連身前飛來,來勢甚是猛惡,眼看離身不過十來丈遠近。連連知道惡鳥是來撲它,長嘯一聲,往前便縱。虎王恐連連不是惡鳥之敵,正擔著心,忽聽當頭一聲長嘯,抬頭一看,從峰頂百十丈高處,彈丸飛墜般落下一條白影,知是幫手到來,不禁狂喜。

  那虯鳥對敵,因是生來厲害,任何毒蛇猛獸遇上便無幸理,占慣上風,照例是先落在仇敵面前,發上一陣威,對方如不畏伏就死,再用它的長頸,鐵爪、鋼喙和頷下龍鬚、身後刺毛搏擊刺觸取勝。尋常猛獸如虎、豹之類,被它迎頭一叫,立即全身癱軟,不能走動,任憑它爪裂而食。除人熊和大象外,更無能與抗者。因養成習慣,雖有長大雙翼,不到無法,輕易不飛起使用。這三隻虯鳥出時,米海客雖在暗中發下號令,命其飛空下擊,仍未改了它們的習性。

  在前一大一小兩隻俱是雄烏。別的鳥獸都是雄的生得雄壯美麗,惟獨這類惡鳥卻是雌的最為狠毒猛惡,生相也壯大得多。這兩隻公虯鳥飛離虎、猱還有三兩丈,便即落下。黑虎體靈,知道此烏特性,康康也受了指教,俱都運用全力,寧靜以待,任它自行降落來攻再鬥,並不撲上前去。黑虎準備自敵那只大的,將小虯鳥讓給康康。雙方俱在踞地發威引逗,尚未交鬥。

  那只雌的,一則昨晚小鳥被火燒死,報仇心盛;二則上陣以前,米海客暗中囑咐它得勝之後,速將中立兩個童男女抱走,飛向無人之處候命,說了幾句話一耽擱,出場在後。連連站在虎王身側,驟然見它迎面飛來,恐近前傷了主人,一時情急,不顧一切,飛身縱起抵禦。卻不料這東西健羽摩空,疾逾鷹隼,本心就把連連當作殺子之敵,適又見它殺了一隻大獅獒,再加出時妖道下了嚴命,恨不能抓裂嚼碎,方可雪恨。一見它迎頭縱來,正好搶個現成,立即一伸長頸,正要爪喙齊施,飛撲下去。連連目銳心靈,身子縱起,猛想道:「仇敵脅有雙翼,又生得那等厲害,在地下和它鬥,尚且不能兔於不敗,怎倒縱上前去湊它?」

  心念甫動,無奈身子懸空,再想躲避,無從著力,身子已為虯鳥兩翼風力煽動,往下疾墜。猛覺眼前一暗,接著虯鳥一雙怪眼發出來的黃光已然射到臉上,全身俱被虯鳥龐大身影罩住,同往下落。虯鳥頸子長,比烏爪來得還快,這時正往下伸,鋼喙開張,紅信如火,露出兩排利如鉤刀的獠牙鋸齒,離頭不過二三尺。鼻孔裡已聞到奇腥之氣,身子尚未及地,知道凶多吉少。一時情急拼命,全副心力專顧上面,也沒看清離地還有多高。徑將長臂一伸,意欲驟出不意,抓瞎虯烏的眼睛;再不就借著一抓之勢,翻到它身上去拼個死活。連連意欲敗中取勝,法子雖想得好,無耐虯鳥飛在空中,如魚游水,全身俱是利器,又有那麼敏銳的目力,宛轉回旋,無不從心所如。連連畢竟心慌意亂,居於必敗之地,如何能夠傷它,當然不死也帶重傷。

  就在這危機呼吸之間,連連長臂剛一伸起,眼看雙方瞬息接觸,耳旁似聽當空一聲長嘯,猛見虯鳥的長頸往右一偏,歪出去了五七尺遠近,百忙中兩腳已踏在地上面。連連何等機警,情急拼命,實迫不已,並未聽清嘯聲是敵是友,以為虯鳥頭偏過去是避它的雙爪。身既落地,自然犯不上再冒奇險,立即就地一滾,向左側躥出去。耳旁忽又聽虎王喚它回去,雜以虯鳥厲嘯之聲,並未從後追來。為防萬一,直躥出二十來丈遠近,才行站住。回顧那只大虯鳥,正在滿空亂舞,上下翻飛,口中不住厲聲呼嘯,兩翼疾煽,激得風聲呼呼,沙石驚飛,林木蕭蕭,勢如濤湧,也不下落,仿佛瘋了一般。起落盤旋之間,背頸上好似抱著一點白影,定睛一看,正是适才所見峰頂上伏著的老友白猿,不禁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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