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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烏桕山奇童誅惡道 錦雞穀孝女孕靈胎(5)


  朱氏何等留神,見璉珍臉色不定,越猜是情弊顯然。璉珍一出門,便按住姦夫查究根底。尤克家原也冤枉,急得賭神罰咒,叫了無數聲的撞天屈,後來,朱氏又查問二女回家的時刻,經了好夫種種解釋,兀自不肯深信。除留神觀察外,又故意出門躲避,放姦夫一人在家,然後拿出當年本領,暗中回來,伏身屋上,準備拿著真贓實犯再行算帳。二女機智,自看出朱氏生疑,無時無地不加小心。尤克家原本不敢妄動,這一來,也更兢兢業業。雙方又是深仇,璉珍主僕避之惟恐不逞,哪裡會再有同樣的事兒發生。朱氏試探窺查了多次,始終無跡可尋,疑雲漸解。原可無事。

  誰知璉珍的肚皮大不爭氣,定要給她惹禍,一天比一天大將起來,簡直像有了身孕一般。日久竟被朱氏看出,想起前事廠誣定與尤克家有好,定要將她置之死地。姦夫知道朱氏心毒,事若弄假成真,自己也脫不了干係,極力苦辯,力說無染,惡咒賭了千萬。朱氏哪裡肯信,把璉珍主僕喚來,拷間了數次。二女身受奇冤,有關名節的事,寧被打死,也不肯招認。朱氏認是強詞抵賴,便命人去請墟上的走方郎中,來診斷是孕不是。總算璉珍有救,尤克家料知朱氏有此一著,早暗中用銀子買通好了郎中,到來做張做智了一陣,說是大腹臌,並非有喜。朱氏聞言,惡陣仗方始緩和了些。但又屢次聲言,且等到了日期再看。如若是肢症,自然生不下來;如若足月生了,莫說兩個賤人休想再活,連姦夫也決不輕饒。

  璉珍主僕俱是幼女,以為自身清白,好端端怎會有孕?醫生說是膨症,定然不差。想醫,朱氏不許,恐二女使了手腳,存心要觀察個水落石出。不特不准醫治,還時常向墟集中查問,以防暗中就醫,將胎打去。璉珍見她禁醫,好在除腹大外別無痛楚,也就置之不理。

  又過有半年多光景,朱氏默察她肚子近三四月來不曾再大,孕期早過,不見分娩,己覺果然是臌非孕,以前冤枉了她。不料這一天晚問璉珍忽然腹中作痛,一陣緊似一陣,水下甚多,完全輿平日耳聞婦人臨產情形相似,璉珍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朱氏以前又說過那些狠話,被她害死還是小事,一則父仇未報,二則冤枉死了還留下一個汙名。連氣帶急,又負著萬分痛楚,還不敢哭出聲音,以防警覺狗男女,只管抱著被角,蒙了頭吞聲飲位,哭了個死去活來好幾次。菱菱在旁也急得眼含痛淚,心如刀割,只恨自己替她不來。後見情形越來越像,無可奈何,只得照著平時耳聞,勉強偷偷準備好了剪刀,盆水等必用之物。

  好容易挨到亥子之交,璉珍腹中一陣奇痛之後,猛覺下體脹裂,疼如刀割,一個支持不住,疼暈過去。菱菱早脫了她的中衣準備,一見璉珍閉過氣去,忙過去掐著人中,輕聲呼喚,忽聽璉珍哎呀了一聲。菱菱聽她大叫,心裡一驚,剛伸開手掌去捂她嘴,猛一眼瞥見璉珍兩條玉腿伸張處,血水橫流,產門已開,露出小半個紅裡透白的圓球一般的東西,比西瓜小不了多少,緊擠產門,似要脫穎而出。先還當是胎兒的頭,驚慌駭亂中,手托璉珍玉股,才說得一句:「小姐,再使點氣力就下來了。」

  那胎皮微一動彈之間,猛然噗地一聲,連臍帶滾將出來,血水如泉,濺得到處都是。菱菱慌不迭地將臍帶如法剪了,湊向枕邊,問了聲:「小姐,怎樣?」

  璉珍呻吟著說道:「下邊有點麻,比适才好得多了。你快想法丟了吧。」

  菱菱聞言,略為放心。因知小姐和自己行止坐臥寸步不離,不夫而孕定是怪物。因一心惦著病人,雖仿佛覺著生的不似小孩,並未及於細看。這時才想起天剛半夜,正可滅跡。忙又到璉珍腳邊一看,那怪胎果然無頭無腳,只是一個圓肉球,好似比初生時已長大有一倍光景。菱菱心中又氣又憤,隨手取了一片舊紅錦,低聲指罵道:「該死的冤孽!你害我苦命主僕做啥子?」

  隨說隨包,無意中,指頭把怪胎戳了一下,那胎竟有知覺,倏地蹦了起來。菱菱忙用手去按,力猛了些,哧的一聲,肉球忽然綻裂一個小孔,孔裡面伸出一隻鳥爪一般的烏黑小手,四外亂抓,仿佛包中怪物就要裂皮而出。嚇得菱菱心慌意亂,連忙包好。璉珍聞聲,又問怎樣了。菱菱哪敢和她實說,便道:「小姐放心,你生的不是胎兒,是塊血團,恐淫婦早起見了又是禍事,趁他們睡熟,天方半夜,我收拾了。你明早用了棉花包墊在肚上,仍裝大肚,強掙起床,當著淫婦,裝作腹痛,大解回來把棉包去掉,說解了些髒東西,膨病忽然好了。連夜將這東西往穀中澗底一扔,便無事了。」

  璉珍點了點頭。

  菱菱雖然精幹,身是少女,幾曾服侍過月子。血跡又多,心慮憂危,越發手忙腳亂。等到收拾清楚,又給璉珍揩洗乾淨,才將穢被等藏過,拿了包中怪胎往錦雞穀跑去。

  二女也是少不更事,情急之間沒有細想,只欲滅跡了事,卻不想尋常婦人產後,汙血往往經旬逾月才能止住,璉珍是個未婚少女,生的又是怪胎,下血更多,豈是一揩洗便可乾淨的?再者,產後身子何等虛弱,怎能行動自如?朱氏狼虎之年,已成老獪,哪會瞞得過去?當晚如果實話實說,一發動便去喚醒淫婦,以表無私,或是生後喚其看視,朱氏原意,即使璉珍真個與人通姦有孕,只要與她姦夫無染,也無關緊要,如見是個怪胎,更去疑心,至多不過罵上幾句而已。這一來,滅跡不成,反倒弄巧成拙。如非胎兒仙緣前定,璉珍主僕該當難滿,菱菱棄胎之時巧遇清波上人,幾乎又惹下殺身之禍。

  菱菱這裡剛把一切經過與滿腹奇冤說完,便問:「道爺怎生救我主僕?」

  清波上人偶然側耳一聽,喊聲:「不好!快隨我救你主人去。」

  說罷,伸手提著菱菱衣領,喝了一聲:「疾!」

  便已破空飛起。

  菱菱人本聰慧,先因去路被道人阻住,不說明原因決不放過,又見其氣度不凡,和畫上的神仙一般,又有天大的禍他都擔承的話,一時觸動靈機,忍著氣忿,把實情說出。雖望道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但是朱氏勇武絕倫,除了道人真是神仙中人;決非敵手,心中只管希冀,並未敢信。不料一席話剛剛說完,道人便提了自己衣領,光華閃處,淩空而起。知道遇見神仙垂救,喜出望外,連害怕也都忘了。

  菱菱目視下方山石林木,一排排,一堆堆,疾如駭浪驚濤,從腳底下往後卷去,不到半盞茶時,家門已然在望。迎面天風又急又勁,連向側面透氣都覺艱難,哪裡張得開口。心恐道人初來,認不得門戶,正發急間,前望家門越近,晃眼工夫,身子忽如彈丸飛墜,直往鎮上人家中落去。驚駭昏眩中,也沒看清楚是否到家。腳才點地,便聞璉珍悲泣與朱氏怒駡之聲。心剛一跳,道人已是鬆手。勉強定神一看,正落在璉珍臥房外面天井之中。道人恰似來過的熟人一樣,一放手,便向璉珍房內走去。

  這時菱菱救主情急,便不暇再計別的,見房外懸有朱氏舊日用的一枝鐵杖,放了手中錦包怪胎,隨手抄起,忙跟著進房。一看,璉珍伏臥床上,身子縮在被窩裡面,雖在悲泣,臉上卻帶著驚詫之容。菱菱見狀痛心,腳底一點勁,從道人身旁擦過,往床上縱去。剛要慰問打傷沒有,璉珍含著痛淚,朝外一使眼色,菱菱才想起朱氏怒駡正烈。往前一看,朱氏手持皮鞭,站離床前約有七八尺遠近,兇神惡煞一般,手指璉珍,揚鞭惡署,罵得鐵青一張臉皮,卻不打將過來。道人就立在她身後,也似沒有覺察。好夫尤克家已打得青一條,紫一條,滿頭滿臉都是傷痕。菱菱心中好生驚訝,暗忖:「姦夫實未敢勾引璉珍,朱氏戀好之情極熱,就算多疑,何致沒先拷問明白,就下毒手,將姦夫打得這樣?」

  菱菱尋思未已,朱氏在急怒之中,急然發現菱菱從外奔回,縱向床上,手裡還拿著一枝鐵杖。知她護衛主人,意欲相抗,不禁怒上加怒,口中大罵:「該萬死的小賤人!你將私娃藏到哪裡去了?」

  隨罵,縱身上前,揚鞭就向菱菱頭上打去。菱菱一則準備拼死,二則有了仗恃,忙喊:「神仙快救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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