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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烏桕山奇童誅惡道 錦雞穀孝女孕靈胎(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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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孩本不通獸語,見前面沒有妖陣,並無妖人出戰。知道虎兒必是師父所說那孩子,見他那般生相,先甚喜愛。只奇怪白猿尚知禮數,他聽完自己問活並不回答,卻睜著一雙大眼朝自己上下打量,頗有輕視神色。正在氣忿,欲待發作,忽見白猿朝虎兒叫了幾聲,虎兒便走過來跪倒,口稱師兄。這才看出他能通獸語,先是不知自己來歷,所以發呆,並非輕視,益發心喜。連忙拉起說道:「師弟,你今生姓顏麼?莫多禮,我承師父教養才十三年,論起來,你前生還是我的師兄呢。」 虎兒哪有心腸聽這個,便叫道:「師兄,你來得大好了。妖人已被我白哥哥殺死,偏生石林裡有好些惡鬼和怪煙子捉人,我們都不敢過去。我的康康、連連被妖人綁吊在那邊石洞裡面,師兄快些想個法兒,代我救出它兩個來,我給你叩頭呢。」 那小孩聞言,才知妖人已死。又見虎兒著急神氣,便笑道:「我背了師父偷偷跑來,還當妖道活著呢。難怪師父說你一會便能脫險。這點小事有甚打緊,你們隨我來。」 隨說,拉了虎兒,走向怪石林前,見妖人屍橫地上,滿地鮮血,不禁詫道:「這妖人聽師父說,是邪教中最下等的披麻教。道行深的,死後尚能還魂。怎他六陽魁首並未斬裂,只破了他肚皮,就人事不知呢?」 白猿聞言,知自己一時疏忽,未斬妖人首級,如非給他鼻中堵塞迷魂異草,幾乎種下禍根。便叫虎兒將前事轉述了一遍。 小孩道:「這就是了。這陣法只是他煉就的惡魂厲魄作怪,他座位前還暗張著九十六根陰索,破它容易。」 說罷,吩咐虎兒、猿、虎暫立林外。腳一點,縱人陣內。陰風起處,石尖上的百十惡鬼,又在碧光中出現,伸臂來攫,下面濃霧也同時升起。小孩早有防備,一入內便將雙臂一搖,刷刷兩聲,兩道白光,似長虹一般飛將出來,勢如蛇驚龍舞,飛向妖光邪霧之中。白光到處,只聽鬼聲淒厲,霧散煙消,頃刻工夫,星光全滅,惡鬼化為殘煙,隨風四散。虎兒見狀,正喜得亂蹦,忽又聽一聲斷喝,白光斂處,小孩伸手相招。再看地下妖人,業已從頭至股斬為兩半。 虎兒萬想不到小孩有如此大的本領,不禁又是欽羨,又是佩服。忙跑進去拉著小孩的手,滿口師兄喊個不住。當下由白猿領路,穿過那百十根怪石林,沿壁而行。走約半裡,才見壁凹中現一小洞,高僅丈許,洞外石門緊閉,側耳遙聞二猱在洞內呼救之聲。小孩放出劍光,向石門一掃,門便開裂。人、猿、虎一同入內,深入幾及三重,方到二猱被困的一間石室外面。 白猿在路上又教虎兒問小孩的姓名。才知清波上人自從歸隱虔修,久不出洞。十三年前,忽然一日心動,想往滇黔一帶遊散,就便在莽蒼山采些靈藥回來煉丹。行經思明山中,忽見一個健足山女,用紅錦包著一個東西,飛也似往左側山谷中奔去。南疆之中原多毒嵐惡瘴,尤以淩晨、傍晚為甚。毒霧氖氫,浮光紅彩籠罩山凹沼澤之間,聚而不散。常人一不小心為瘴毒所中,重則毒發,當時身死;輕亦周身浮腫,久治難痊。無論是漢人、山人,望見它,沒有不躲避的。清波上人見這時天方見曙,穀中瘴氣正濃,那山女卻往穀中飛跑,好似不知死活一般,心中奇怪。忙一縱遁光,飛向穀口,擋住山女去路,喝道:「裡面瘴氣正濃,看你也是本地人,難道就不知厲害麼?」 那山女遇人攔路,忙回頭往身後看了看,一言不答,仍往前闖。清波上人見她不應,左閃右避,一味想闖過去,面上神色甚是張皇,料知有事,越發不放。山女亂闖了幾次無效,急得臉漲通紅,低聲哀懇道:「道爺,你行個好,這事關係大著呢,我死當得甚緊,快些放我過去吧,要被他家的人看見,我主僕的命都沒有了。」 清波上人先見山女資稟不俗,手腳矯健,似曾練過武藝,已覺少見。再一聽口音,竟是土裝的漢女,語氣中含有冤抑,不由動了惻隱之心。便好言安慰道:「你且莫急。我非歹人,你只要把事情說將出來,天大的事我都擔當,如何?」 女子哪裡肯信,口中哀懇放行,仍是乘隙就往前走。又相持了一陣,清波上人一面攔她前進,一面仔細端詳她兩手緊持的錦袱。見包的是一個圓球般的東西,隱隱在動,微聞血腥氣味,疑似人頭,又有些不類。便指問道:「你紅錦包中何物?如說出來,也許放你走。」 女子回顧墟煙漸起,朝陽已升,道人力大身靈,實強不過,低頭一尋思,又對道人細看了看,歎口氣說道:「道爺,你不該攔我去路。如今人都快起來了,我也趕不回去了。反正是我主僕的性命。就對你說,看道爺有甚法子能救我們。」 清波上人笑道:「你只管放心,遇著我,你主僕決死不了。」 當下女子把清波上人引到谷側山石後僻靜之處詳說經過。 原來,紅錦包中是個怪胎,女子的主人姓塗,也是個少女。乃父病故于思明知府任上,除孤女璉珍外,尚有繼妻朱氏,原是浙東名武師萬里飛鵬朱英之女,曾有一身好武藝。塗知府娶朱女時,原因萬里為官,道途險阻,床頭人有些本領,諸多倚傍,誰知朱女天性淫蕩。過了門,夫妻感情尚好,因為無子,對前室之女也頗相安,無事時,還常教璉珍和女婢菱菱武藝消遣,本來一家安樂無事。及至塗知府染病身死,正要扶棕歸葬之際,不知怎的孽緣遇合,朱氏不耐孤裳,竟和塗知府所用官親、前室內弟尤克家苟合起來。這一雙狗男女先是支吾,不肯回籍。後來戀好情熱,索性將塗知府多年積下的宦囊,在思明一個大寨墟中置了田產過活,不再提起歸字。同時對於璉珍主僕也改了虐待,日常淩踐,無所不至。 當時璉珍主僕才只十來歲。先因看不慣那些醜態,又心懸父骨,略形詞色,挨了好些毒打。後來怵於積威,謹慎小心,去仰狗男女的鼻息,又被逼認仇作父,方得免禍。主僕二人,相依為命。力弱知非仇人之敵,每日早夜背人習武。滿心只想將武藝練成,合力將狗男女殺死,報了父仇,再行負骨逃轉故鄉。無奈朱氏家學淵源,本領高強,自從變節以後,已不傳二人武藝。無師之承,除根基紮得牢固,身手矯健外,別無進境。有一次菱菱冒著險,故櫻朱氏之怒,等她打時,微一防禦,以試能否。結果白挨了一頓好打,相差仍是大遠。主僕二人在自背後痛哭。 二人正忍苦待時,無可如何,偏又禍從天降。朱氏淫妒成性,一晃數年,璉珍出落得十分美貌,本就防到姦夫染指。幸是尤克家素來怕她,不敢妄動,璉珍主僕也懼狼子野心,防閑周密,未生變故。也是合該魔難。這時,璉珍已積慮處心,將浮盾父骨起出,背人焚化,裝在瓦壇之內,準備萬一時至,下手後逃去。骨殖壇就藏在附近錦雞穀內岩凹之中,常借采樵為名,去往穀中哭奠。 朱氏年屆狼虎之交,日常白晝宣淫,本就嫌她主僕礙眼,此舉正合心意,還當她有心避開,這一層倒沒去拘束。那穀中早晚瘴氣極重,二人先頗畏避。日子一久,無心中發現一種靈草,不特可禦瘴毒,中毒之後也可醫治。璉珍因父骨在彼,又愛穀中景物奇麗,輕易無人敢作深入,如有不幸,還可作為避禍藏身之所。那靈草凹穀中甚多,卻無人知,二人各采了些,秘藏身旁備用。近一二年中,幾乎無日不到。 禍發前半年,二人又去哭奠,因值忌辰,采了些山花供在靈前,痛哭了一陣。菱菱去捉山雞來烤吃,前往穀底未歸。璉珍一時神昏,便在崖凹大石上沉沉睡去。過有個把時辰,忽被狂風迅雷之聲驚醒。睜眼一看,暴雨傾盆,狂風拔木,山洪怒瀉,谷中都成了河,奔流夾著石沙滾滾流出,勢如飛馬,聲勢甚是嚇人。菱菱阻雨,未曾歸來。所幸岩凹頗深,雨打不到璉珍身上。正懸念菱菱之間,猛地震天價一個大霹靂,離身不遠打將下來,雷聲猛烈,震得人耳目昏眩。前面暗雲低壓中,似有一個尖嘴鳥翼,雷公般的怪物影子閃了一下,當時因為受震過甚,精神恍惚,覺著心裡跳動了一下,也未怎樣在意。迅雷之後,驟雨忽止。谷中地形原本有點往外溜斜,存不住水,雨一止,頃刻之間全都流盡。二女當下忙著回家,雖然歸晚,朱氏知道阻雨,也未深問。璉珍飯後安歇,忽然腹中隱隱作痛,轉側了一夜。第二早起腹痛雖止,可是由此吞酸嘔吐,不思飲食,患起冤孽病來。其實,此時璉珍如若告知朱氏,延醫診治,或者也能免禍。無如璉珍性情剛毅,認作雨中冒寒,沒有和朱氏說。 一晃數日,璉珍的病漸好,飲食也複了原。只是腰圍漸大,身子總軟軟的。主僕二人均不知是甚緣故,正疑慮間,偏巧這日狗男女約好去趕山人墟集,行前,尤克家忽患頭風,不能同往。朱氏因要往墟集中購辦一些待用的物品,又帶了兩名長隨相隨,任尤克家在家養病。 朱氏去時,璉珍主僕正在穀中閒遊,不曾在家。等遊倦歸來,璉珍不知姦夫因病獨留,偶往朱氏房內取針線,進房,才看見床上躺著姦夫。正要退出房去,姦夫頭風剛好一些,口渴思飲,正要喚人取茶,見璉珍入內,便喚她取。璉珍本來恨他切骨,無奈心怯淫威,恐怕他在朱氏面前使壞,不敢違拗。剛強忍奇忿,將茶端過,放向姦夫床邊,恰值朱氏回轉,行至院內,聞得姦夫語聲,三不知蜇了進來。朱氏夭性多疑,因璉珍素日不特不和姦夫相近,連話都不肯多說一句,今日竟會背了人給他取茶,雖沒看出有甚舉動,總覺情形可疑。當時強壓著滿腔酸眼沒有發作,卻惡狠狠瞪了姦夫一眼。璉珍見朱氏輕悄悄掩了進來,本就有些吃驚,喊了一聲:「娘。」 沒聽答應。偷覷神色不善,益知不妙,忙即避了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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