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② | 上頁 下頁
第三十一回 往事愴神銳身急難 故人第宅招魂祭長路關山仗劍行(2)


  對方當時懼怕他的聲威,只得把前事略說大概。除顏覥夫妻逃往四川雲貴一帶,官府至今尚在嚴緝未獲比較稍詳外,餘皆吞吞吐吐,和小販所說差不了多少。黃潛本想給他一個警誡,恐張揚出去打草驚蛇,於事有礙,只略為指斥了幾句,便飛身走去。因所聞不如意,還待第二晚再向別家詢明再走。誰知這班好党聲氣相通,頭一家等黃潛一走,便連夜命人往各地面官送信,又親去權閹家中告密說:日前出了飛賊,乃顏氏戚黨,來去無蹤,恐將來難免乘隙行刺。權閹原養有武師打手多人,內中還有兩個旁門妖道。一聞警報,立時召集黨羽,傳下密令,窮搜全城,廣設陷阱,引敵人網。

  黃潛次晚去探的一家姓胡,以前曾受顏氏大恩,又是同官至好,顏氏被禍以前做了權閹走狗。顏覥夫妻當年望門投止,不但不肯容留,反去向權閹告密,說出行止。顏覥夫妻如非會點武藝,生性機警,幾乎遭了他的毒手。此人本知黃潛出家養病底細,小時又見過多次,一得信息,不等人到,早設下埋伏相候。黃潛如在往昔,也許上了他的大當,如今卻活該惡人遭報。這天黃潛剛飛身落下,那姓胡的已在庭中相待,口講:「賢侄,日裡兩次不見,實為避人耳目。算計早晚駕臨,已然候了兩晚。令親家事,我所盡知,且請書房接風,宴後一一詳告。如不棄嫌,便請下榻我家,暫住些日,再設法去尋顏賢侄的下落如何?」

  黃潛見他說得誠懇,知與顏家情非泛常,先也未疑。及至人席,見他勸飲勸吃,甚是殷勤,正經話卻不提起。一問,卻說:「此話太長,還有機密,賢侄遠來,酒後奉告不晚。」

  黃潛漸覺有詐,故意停杯不飲。

  姓胡的雖然老奸巨猾,畢竟作賊心虛,強笑問道:「老賢侄不肯進酒,莫非還疑心老夫麼?」

  偏偏埋伏窗外的幾名廠衛是些蠢貨,等得不耐,前往窗下窺探,儘管腳步很輕,怎能瞞過高明人的耳目。黃潛側耳一聽步聲有異,當時還未深信,立即站起往窗前走去,欲待探頭一觀動作。姓胡的久聞他武藝頗好,請了廠衛埋伏,猶恐不濟,黃潛到時又命人飛馬馳報。同時穩住黃潛,等上菜家人一個暗號,報知援兵到來,便即設詞退走,由伏甲上前捉人。伴虎同飲,本來就是強作鎮定,一見黃潛神色微變,突然起立走向窗前,當是看破機密,慌忙站起,往里間便跑。

  這時,黃潛業已看見窗外刀光隱現,人影幢幢,又聽步履匆忙之聲,回望主人,離座而起,不由大悟。罵道:「無知閹黨,敢害我麼?」

  略一墊步,早飛身上前,提小雞一般將人抓住舉起。拔出腰間佩劍,加在姓胡的頸上。怒駡道:「你這忘恩負義的老狗!我姑父從前對你何等厚待,今日不過探詢他家的行蹤下落,被禍原由,說不說在你,竟敢瞎了狗眼,下此毒手。快快說了實話,還可饒你狗命;稍一遲延,休怪我心辣手狠!」

  那姓胡的自從媚事權閹,昔年恩友早已置諸九霄雲外。事前一心害人,全未準備對答之詞。此時嚇得魂亡膽落之際,哪裡還應答得上。急喘吁吁,剛喊得一聲:「黃賢侄。」

  黃潛已劈臉啐了一口道:「你這等喪盡天良的閹奴走狗,誰是你的黃賢侄?」

  言還未了,窗外人聲喧嘩,幾名廠衛連同後來的官兵已蜂擁而至,將那問書房圍住,牆外面更是人喊馬嘶,攪成一片。來人待要闖進,見姓胡的被敵人舉起,白刃加頸,因是權閹寵任之人。未免存了投鼠忌器之心。方在觀望,姓胡的見救兵大至,以為黃潛如殺了自己,他也難逃活命,一尋思,又生惡計。低聲悄語道:「此時四外俱有重兵,你與我同在危境。我對令表兄蹤跡,除知他逃往四川外,實無所知。你有此好身手,一人還可逃走。莫如將我放下,由我在前領路,他們見我在前,怕我受傷,必不敢上來拿人。你出其不意,仍可照來時辦法越牆而走。否則,他們佈置一定,你就殺了我也逃不脫了。」

  黃潛哈哈大笑道:「你當我把閹狗手下這群奴下之奴,放在眼裡麼?看你這老狗今日行為,當初陷害我姑父全家必也有份。我不殺你,情理難容;殺你,罪狀尚未證實。我先給你留一點記號,等我尋到表兄,問明前情,那時再尋閹狗一於狗黨算帳。留你殘命,且在旁看我怎樣走法。」

  姓胡的聽話不對,一時情急,剛喊了聲:「救命!」

  便見黃潛手舉處,光華耀眼,閃了兩閃,同時耳際微涼,身子便被放開。

  房外眾人見黃潛放手,一聲呐喊,首先各舉鏢箭向房中發來,滿以為准可將人射倒。忽聽黃潛喊一聲:「來得好!」

  手中寶劍一舞,立時連人帶劍化成一團光華,從門內飛射出來。屋外伏兵立時一陣大亂,紛紛各舉刀矛,一擁而上,哪裡還有人跡,張皇駭顧問,又聽黃潛在屋上怒駡道:「我不殺你們這群無知蠢奴,歸報閹狗,叫他早晚留神首級!」

  眾伏兵舉箭欲射,劍光閃處,人已不見,連忙追出。一問牆外埋伏的馬隊,只聽牆內喧噪拿賊,連刺客影子也未見。眾廠衛人等無法,只得垂頭喪氣回去覆命。

  姓胡的驚魂乍定,微覺耳邊作痛。用手一摸,兩耳已被削去,方覺奇疼難忍,暈倒在地。人走之後,家人齊集,將他救起,一尋殘耳,早被刺客取走。身上還中了一枝流箭,幸不甚重。僥倖得保首級,自去養傷,咒駡仇人,向權閹哭訴。不提。

  黃潛離了胡家,越想越覺權閹好黨可惡,竟不及等候尋見顏覥,徑於次日晚間往權閹家中行刺。去時自恃仙傳本領,以為取閹狗首級無殊探囊取物。誰知對方有了準備,並且權閹因知多行不義,怨滿天下,平日不借重金厚禮,早就豢養著有好幾個異派中會劍術妖法的人近身保護,日夕不離。加以昨晚廠衛歸報,黃潛又從容逃走,正悔一時疏忽,輕視敵人,沒派能人前往。除密令九城一體嚴拿外,斷定黃潛既是顏家戚黨,早晚必來行刺,防備異常周密。

  黃潛一到,便有兩妖人上前應戰,幾乎為邪術所中,自投羅網。幸仗明夷子所傳脫身避難之法,才得遁走。黃潛方知事非易與,表兄緩報親仇,必也因此。知難當退,再留無益,只得買了些冥鋤祭禮,尋了一個冷僻寺觀,招魂設祭,痛哭了一場。祭畢,又往權閹家中試了一次,仍是防衛緊嚴,無法下手。只得連夜離京,趕往四川,一路無話。

  黃潛先由旱路取道成都,到後,連訪數月,並無朕兆。又去川東、重慶一帶尋訪,仍問不出一毫端倪。夜入各地官署暗查案卷,翻出當年卷宗,也只是閹狗以前風聞表兄嫂逃往川中匿跡,命地方官嚴緝解京治罪的話,大半捕風捉影,查不出所以然來。不得已,返回成都一帶,日裡遍搜岩壑鄉野之間,夜晚又去衙署探查。

  這一夜,黃潛前去,正遇官和幕友拿著權閹第三次嚴緝刺客的催令,上有「黃某既聞顏氏孽子在川潛伏,定往尋訪。屢經開具年貌,嚴令緝拿,何以久緝不獲?殊屬玩忽」

  等嚴加申斥,仍著務緝歸案之言。黃潛暗中好笑。心想:「自己行蹤飄忽,一身絕藝,即遇官府捕役,也拿我無可奈何。況且自在閹狗家中受挫,益發謹慎。入川以來,大半晝伏夜動。寄居之地,不是受過恩惠之家,便是岩棲野處。任你嚴限查緝,有甚用處?不過閹党爪牙密佈,搜查如此嚴厲,表兄嫂是外鄉人,倘在此潛居,日久不會不露一絲行藏。這裡近接滇黔,想已逃入蠻荒。反正找到方休,何不前往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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