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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指揮若定深峽藏兵 恩怨分明元兇授首(2)


  言還未了,來人已四手齊搖,連令噤聲。雙方相見,一問來人,果是顏覥夫妻。因今日黃昏閉寨門時,豬兒到顏家玩耍,不知怎地把虎兒逗急,當胸一把,抓裂了三條血口。顏覥知道岑高夫妻珍愛乃子如命,大吃一驚,連忙給他上藥安慰,又將虎兒打了幾下。雖幸虎兒年紀大幼,豬兒頗為愛他,當時一哄,止痛止哭,口說回寨決不告知父母。那隨行乳母又受過自己好處,也許不敢回去告訴。無奈傷痕宛在,任是神醫靈藥也不能立即復原,況在熱天,無法遮掩,難保不被發覺,心中終是有些懼禍。

  偏巧當日神虎已然歸去,無可為恃。閉寨後,恰值白猿前來獻果,顏覥便和白猿說了前事,求它去請神虎,以防不測,白猿點頭自去。如照往常,至多不過個把時辰,猿、虎必一同趕至,誰知候到深夜未至。顏覥近日因官府查得不緊,日久疏忽,破綻逐漸顯露,岑氏夫妻相待不如從前,處處都顯示著疑忌之狀,哪經得起又闖了禍。又知岑氏夫妻狠毒奸詐,反臉就不認人。寨中雖結納有不少山人,事急之時怯于岑氏積威,未必就敢倒戈相助。如乘猿、虎未來以前發動,自己老小三口獨立無援,怎放得下心去?夫妻二人懷抱幼子,將腰刀放在手旁,望定寨門,哪敢合眼,越想越怕。

  二人正商量當地已難再留,莫如乘他未公然仇視以前離去虎穴,另謀善地,忽見寨旁出口路上有兩個短衣人各持著明晃晁的腰刀向穀口走來。方在驚疑,猛的又是一條白影從竹葉叢中穿人,落在露臺之上,定睛一看,正是白猿。知它生相雖沒神虎威猛,可是長臂多力,一縱十來丈,矯捷處更勝於虎,山人未必是它對手,而且此來或者已將神虎尋到,不禁寬心大放。剛要招手喚入樓窗,見那猿朝著樓外連指。二人跟縱出樓一看,适才所見兩持刀人已走離樓前不遠。心想:「這裡更無漢人,看來人不叩寨門直奔這裡,好似專為自己而來。莫非岑高因畏虎神不敢下手,勾引外人來此傷害不成?否則月夜荒山,人又不多,怎敢深入山寨?」

  正尋思間,白猿忽將長臂比了幾下。顏覥明白它是要自己放下睡熟的虎兒,夫妻二人持刀下樓,悄悄擒捉來人,益知所料不錯,忙即依言行事。剛剛躍下,白猿已從頭上飛過,跟著來人往死穀中飛去。跟縱追到一看,來人已逃向穀底,被危崖擋住,倉皇亂竄,欲逃無路,以為定是岑氏所遣外賊無疑。及至追臨切近,來人忽然發話。顏覥夫妻聽是老人父子所遣,因受猿驚誤會,當下一塊石頭方落地。

  經二捕一說經過,二人不禁大吃一驚,知道事在緊急,當時拿不定主意,忙把白猿找過一問。白猿又比手勢,知令逃走。岑高夫妻已引來外賊韓登,明早便要發動,哪敢稍延暑刻。匆匆謝了二捕,慌不迭地跑回竹樓,收拾好了細軟、藥箱及平日所得酬金。由白猿隨定護送,趁著夜靜無人,寨門未開,下樓逃走。二捕報完了信,業已逃回,便也不去管他。徑由寨側小路,避開隙望樓,取道金牛寨而去。

  他全家老小一走不要緊,第二天岑高夫婦黎明起身,連寨門還未開,便命隨侍山人去請韓登。照昨晚計議,原是等午後神虎回山之時,假裝請宴,將顏氏一家三口誘進寨來,用酒灌醉,綁好,堵了口,裝入麻袋,當貨物一般連夜送出山去。因那虎日間一來,雖然也有連來幾天之時,但是交午即去。除顏覥父子要騎它出去遊玩外,當日決不再至,十有八九要第二天才到。有這一天時間,足可抄小道趕出山境。人走後,便在顏覥樓前掘下一個大陷阱,裡面安上硫磺焰硝和引火之物,四面上下埋伏。第二早那虎到來,必照慣例,去至樓下吼嘯,一旦人阱,便發火將它燒死,永除後患。

  一會,韓登到來,正要派人出去與同來武師、捕役們送信,叫他們去至前站,準備接人。這裡一切都由韓登與岑氏夫妻率人下手,好獨膺上賞。按說發動還早,偏巧帶豬兒的山婆子,昨晚見豬兒被顏子抓傷,當晚回寨時想起顏家平日的好處,又加岑氏夫妻正與來客歡會,沒有前去告訴。後見豬兒傷痕頗深,雖然藥有靈效,沒聽喊痛,不過事非小可,這夜裡如不平復如初,遲早要被寨主夫婦看見,這一頓苦打如何能受得住?本就越想越伯,拿不出主意。第二早剛起身,便被豬兒的妹子和一個引帶的山婆子看見。自被上次虎嚇以後,豬兒兄妹早就分別有人照看,兩人本是不和,情知不能再為隱瞞,為了卸責,只得先去告訴。岑氏夫妻最愛乃子,一見傷痕甚深,不由怒發如雷,仇恨更大。又擔心顏覥被擒走了,無人醫傷,意欲先將他所有的藥方、用法騙到手裡。忙請韓登回避,命人去喚顏覥來問。

  一會,去的人歸報,在穀口竹樓下連喚數聲,並無回音,許是全家騎虎出遊。岑高大罵為何不上去呼喚。正喝命再去,藍馬婆忽然心中一動,止住道:「這廝昨日傷了我兒,今日便喊不應聲,莫非出了變故,懼禍逃走?還不領人前去看來!」

  一句話把岑高提醒,忙率眾山人出寨,往樓下跑去。

  其實,虎兒如昨日不傷蠢子,照著平日光景,眾山人俱畏神虎,不等午後虎去,輕易也無人敢在穀口一帶走動,豈不正好從容逃出山去,哪有許多周折。也是合該韓登等遭劫,無巧不巧,偏在隔夜鬧了這場亂子,將岑高激怒,以致死傷多人,鬧出許多事故。這且不提。

  岑高到了樓下,也連喚數聲,不見答應。命人上樓一看,房中空空,並無一人。因在夏日,顏覥走得雖忙,所攜只包裹、藥箱,房中什物並未移動,乍看好似全家出遊,不似逃走神氣。後經岑高自己上樓查看,也未想到那只藥箱,拿不定是否逃走。知神虎將至,心想:「萬一真個逃走,那虎來了,不見那父子在樓,難免不出亂子。」

  正待率眾暫且回寨,藍馬婆也同了韓登趕到。一聽這般情景,想起那只藥箱,又命人上樓重去查看。歸報無有,才斷定是全家逃走無疑。這樣往返查看商議,不覺又延了半個時辰。

  韓登見要犯逃走,心想:「不該昨晚貪功,沒讓同行諸人入寨。自己又與他們不和,回去豈不疑是賣放?」

  好生焦急,立時便要岑氏夫妻派人四出追趕。偏生岑氏夫妻吃過那虎苦頭,本來想設計暗算,並不敢明裡下手。及見顏覥舉家逃走,暗忖:「昨晚韓登來後不久,便閉了寨門,又在密室計議,幾個心腹俱在面前,不曾離開,只三熊偷偷出寨送了一次酒食,無論如何,決不致有人走漏消息。他是怎生得知,走得這般快法?如說為了他子抓傷豬兒畏禍逃走,一個乳臭小兒知道什麼,大人怎好公然計較?再者自己表面上對他禮遇未衰,他又有那黑虎作護身,決不疑心有人敢與他為難。莫非真個神異,未卜先知,事未發動,便由那虎保了逃走不成?」

  一會又想起早年吃虧之事,不覺首鼠兩端,悔懼起來,恐黑虎尋來撞上,只說回寨再議。

  回寨又待了半個多時辰,韓登看出岑高心意不定,只得半騙半嚇他說:「此事已驚動省城大官,死活總要擒到方可,否則必疑寨主與他暗通消息。國家要犯不比尋常,萬一派遣大軍前來剿寨問罪,如何是好,我們雖帶得有人,無奈地理不熟,寨主如肯相助將要犯擒回,官家必有重酬。寨主不可自誤。」

  岑氏夫妻聞言,果然又動了心;三熊更在旁慫勇。當下岑高便派三熊為首,帶了三百名精壯山人,相助韓登一行往各山口追拿顏覥。又暗中傳令與附近山口味望的山人,如見黑虎,急速吹起蘆笙報警。

  眾武師、捕役早經韓登派人送信趕來,一聽犯人隔夜逃走,俱稱心意。其中只有向顏家告密的二捕明白,連與二捕同謀的陸翰章,都被二捕用謊語瞞過,轉疑韓登做了手腳,當著眾山人不便明說,只朝著韓登冷笑。韓登自知理屈,也無法辯白。

  眾人起身時,岑高忽想起顏覥本意在此久居,除了往金牛寨去投老人父子外別無逃處,便和韓登背入一說。韓登貪功之心仍然未死,一聽犯人有了地頭,好生歡喜。又知黑虎來路正是山北一帶,恰與相反,欲令同來諸人撲空,再遇上虎更妙。便特地把兵力分成兩路,眾武師、捕役帶一百山人往山北追趕,自己同了三熊帶二百山人往山東南去金牛寨的路上搜尋。入已派定,陸翰章卻說:「這次犯人已逃走,還由你獨斷,卻不能行。我們來人也須分勻,彼此回去好有個交代。」

  執意要將同來諸入分些在韓登隊中同去。又經過一番爭議,末後韓登強不過,只得由他和其他兩名有本領的武師帶了二捕等人隨往,別人仍舊。幾經耽延,約到了辰已之交才行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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