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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半翁見他發怒,恐師父見怪,口說「弟子不敢」,本想低頭認罪,不知怎的會把頭一揚。芝仙好似越發生氣,張開小嘴朝著半翁啐了一口。

  半翁驚惶中猛覺甘雨香塵迎面而下,立時七竅生涼,清馨透腦襲鼻,心神大爽,並覺雙目中也射了兩滴甘露進去。心方駭異,不知所措,芝仙已一怒而起,縱落地上,朝笑和尚嚷道:「你這徒弟不好!敢小看師父的朋友。蟬哥哥,我懶得在此看他嘴臉,上邊等去吧!」

  說完,腳一點地,一片祥光圍護全身,竟往崖上飛去。半翁方知他果有神通,自己稍微疑心便被知覺,以為師父必然見怪,跪在地下哪敢起立?隔一會,然聽師父喚起,並無怒意,回顧湘玄,卻是滿面喜容,正自不解,忽聽金蟬對笑和尚道:「想不到芝仙故弄狡獪,倒嚇了令高徒一大跳。」

  說罷,相對大笑。笑完,金蟬又道:「芝仙已有所賜,我忝為師叔,似乎不宜空手。只是遠來無以為贈,僅有兩丸新煉得的靈丹和人英師兄約我長夜峽斬蛟分得的十粒蛟珠,光能照夜,可避蛇蠍,靈丹以備他年危急之用,這兩粒珠子,給他夫妻當燭玩吧。你們師徒分手,必然還有話說。我也去觀中見見紀、陶諸位去。」

  說罷遞過丹、珠,竟不俟半翁、湘玄叩謝,一縱紅光,飛升直上。二人慌忙跪謝不置。

  笑和尚重又喚過二人道:「今日仙緣,非比尋常。此丹專治邪毒妖氣,有起死回生之功,不到危險不可妄用。黔江之行務要帶在身旁,不可忘卻,以防萬一。此珠乃數千年蛟精所煉,也非凡物。我為等你師叔來此賜寶,延了片時,想不到芝仙也加意成全。上面尚有多人相候,他們均不願見俗人,你二人無須在此相送,可即回轉,謹記我言,好自積德累功,以為異日見我之地,也不在這兩番仙緣遇合。」

  半翁知將長別,含淚跪拜,好生依戀。笑和尚揮手命起,著即速回,不可違命。半翁方欲陳情,笑和尚己駕遁光往崖上飛去。湘玄自不免相隨跪叩一番。師命難違,仙人雲中來去,絕跡飛行,想留也看不見,只得悲喜交集,一同回轉。

  到家又是天亮,半翁只覺芝仙一唾以後神清氣爽,尚不知長了目力,便向湘玄道:「師父說芝仙成全,並無所賜,莫非仙人難測,那一罵一唾就是厚賜麼?幸我當時怕師父見怪,沒有將他口水擦去,當時覺著清香透鼻,如今頭腦心胸爽快非常,必有緣故。這大一點小孩竟有那等神通道法,必是仙人修成的嬰兒無疑了。」

  湘玄笑道:「虧你還不明白!我早看出來歷,偏又沒此仙福享受。你當他是人修成的麼?」

  半翁驚異道:「前晚所見十八魔鬼,也是變幻嬰兒,事後卻是死人頭骨。雖然乍看去都是雪白粉嫩,但目光閃爍,神情尤其異樣,哪比得芝仙骨秀神清,兩眼黑白分明,精光湛湛?只頭髮顏色奇怪。莫非這位芝仙師叔是精怪修成人形的麼?」

  湘玄微哂道:「你真罷了!在做仙人徒弟。可笑你滿口還是芝仙芝仙的,竟會沒聽出師父師叔三人問答話因,哪有這麼呆法!」

  半翁博極群書,於學無所不窺,只緣初睹仙靈,心驚神奇,又當師徒長別,自己向道雖堅,所學有限,不知將來有無成就,心緒繁亂,只管憂疑感歎,又喜又悲,致將靈機滯住,聞言一尋思,不覺恍然大悟道:「照此說來,芝仙師叔定是千年靈芝修煉成人形的了。照著丹書所載,偶得芝人、芝馬,休說服食,便聞上一聞,即可卻病延年,何況得了他的口中精液,又是成了仙的芝人。今天真幸遇極了!」

  湘玄自問雖不如他,得了兩件寶物,分得一粒靈丹,想起也覺深幸。夫妻二人正和左才說得高興,忽然崖下縱上一人,一看正是太沖回轉。

  三人拜見以後,湘玄笑說道:「爹爹沒想回來,被我們誤敲法磐趕回來的吧?」

  太沖搖了搖頭,歎口氣道:「幸是左才趕我回轉,不然又生事了。如今還不敢定他來不來呢。」

  三人大驚問故,湘玄更又深知仇人厲害,分外關心,搶說道:「難道那廝又由南疆中脫身尋來了麼?」

  太沖因人門時見三人歡喜異常,急欲知道底細,便答道:「那廝不到十五年後,怎得脫身?此是他的黨羽受託尋仇。我己算過,決難害我,少時再說。你們有何喜事,如此歡樂?賢婿更是數日不見,換了滿面清光一身道氣,此時不去鐵鎖穀學道,莫非仙師己和你分手了麼?」

  說時偶一回首,瞥見法架上插著的一根修羅幢,不禁大驚失色道:「此乃魔教中至寶,非其人不能用。我才走三數日工夫,你們從何處得來?快些說出,免得取禍!」

  玄湘見老父惶急神情,忙道:「爹爹休急。此乃仙人手賜,決不為害,還有好些仙人遇合呢。」

  太沖聞言,心方略放,還自將信將疑。半翁夫妻這才把連日所經奇險佳遇一一詳說了一遍。

  太沖聽完,大為驚喜道:「此乃魔教中至寶。我在江湖上數十年,也只聞名說起它的形式和妙用,並沒見教。這五截法幢靈光隱隱,煞氣甚重卻是一望而知,可惜不知本來用法,只能照仙師所傳尋常使用,效力相差大多。否則有此神物,黔江之行必操勝券,連你夫妻都無庸相助了。那芝仙一唾更是曠世仙緣,賢婿此後務要好自修為,神仙位業未必無望呢。」

  湘玄又問太沖成都之行所遇什事。太沖變色答道:「事已過去,說了徒亂人意。如今諸事就緒,我還須在此候一好友,約有十日耽擱,等見面後,便送你們夫妻回轉洞天莊同行嘉禮。昨早奔波,至今未息,你們連日也頗辛苦,大家都睡一會吧,午後我還要到江邊有約須赴呢。」

  湘玄知老父疼愛自己,每有患難當前,不到事後不說,見他不肯吐露成都之事,料定必有變故,心中甚是憂疑,暗忖問決不說,好在丈夫拜師學道一節竟全功,更無別事何不暗地跟隨,作個後備接應也好。和半翁一商量,半翁自恃學了幾樣防身法術,又感太沖大恩,要跟湘玄同去。

  湘玄攔道:「你的意思雖好,無奈你不明白我教中規矩法度,並且學法不久,尚未深造,萬一遇上事,無你在旁爹爹最是知機,能敵則敵,不能則退,即使遇險,尚能自全;有了你反多一層阻礙,容易誤事。爹爹不是庸手,況他半生吉凶早已占算不差。我料他此次麻煩事是一定有,凶危決然不會。我法力不如爹爹遠甚,跟了去也濟不得甚事。只因這些仇敵形同鬼蜮,常時傷人於不覺之中,敗則遠揚,一人耳目有限,有我暗地跟隨,終多一層防備,並不致被仇敵事後走脫罷了。你最好還安坐家中,練習仙師所傳道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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