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蠻荒俠隱 | 上頁 下頁 |
一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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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孩漢語竟甚流利,脫口答道:「我家住在前面山場上。你有什麼本事,怎敢一人走道?」 雷行捷哈哈笑道:「我們本事大著呢!我的主人又會打雷又會放電,連妖怪都能打死,怕啥子?你也一個人,怎的敢走?」 說完,滿以為小孩定有話回答,誰知小孩意似後悔,又似惱著雷行捷口出大言,更不再吐隻字,只拿手向雷行捷肩上一指,意似問他袋中何物。雷行捷便取了一塊鹿脯與他。那風乾鹿肉乃金花娘特製美味,與尋常制法不同,味絕鮮美,小孩子雖小,食量卻大,又是第一次吃到這等美味,斤來重一塊鹿脯吃完,不住點頭,笑容滿面,又向雷行捷索討。雷行捷見他吃得甚多,取一塊自吃,又遞了他一塊。小孩接過手去,吃完又索。 雷行捷見他貪得無厭,專索鹿脯一樣,恐給多了主人見怪,不肯再給。小孩竟不問青紅皂白,伸手便奪。雷行捷自然不服,側身迎面照準小孩胸膛便是一掌。小孩生小無人敢惹,驟出不意,雷行捷力氣又大,如換常人早已支持不住,小孩雖未受傷,也被打出一丈多遠,雷行捷心中仍是愛他,見被自己打中,方自後悔,想奔過去扶時,不料小孩倏地叫了一聲,身後兩片東西由合而分,展將開來,乃是兩片肉翅,微一展動,便離地飛起。 雷行捷當是遇到妖怪,大吃一驚,不敢逗留,拔步便跑,小孩自然不舍。雷行捷聞得頭上風聲,偶一回望,小孩已橫翼追來,快要臨近。一時著急,便將手中那塊未吃完的鹿脯朝他拋去。小孩伸手接個正著,得肉之後不再追趕,徑往斜刺裡飛落,享受去了。 雷行捷驚魂乍定,加急前奔,心恐小孩吃完再追,又取了塊鹿脯拿在手內,另手拾起一塊石頭,以備應急之用,邊跑邊往回看,果然小孩又從後面摩空而來,跑近山角便被追上。這次小孩竟口吐人言,非要他打雷放電,不然便將一口袋肉給留下,只一塊不要。雷行捷因三位主人不見影子,相離春桃等入又遠,人單勢孤,一著急回手打了小孩一石於、吃小孩一手接去扔落,說:「你還敢打我,再不聽話,連你也捉去給狗吃!」 雷行捷沒有聽清,嚇得山嚷怪叫,又不舍將全袋給他,且喜山角下盡是些燒焦了的密林,連忙縱身躍進,亡命飛逃。小孩見槎枒阻礙,無法下手,便在空中跟著,知雷行捷力氣不在自己以下,取勝全憑一隻肉翅,平地交手尚難討好,何況林內,恐他藏在林內不好下手,故意放慢了些。雷行捷見小孩不肯入林,好生得意,以為順著林跑便可無礙,不料焦林只有山角前一片,過此便無,方自焦急,一眼望見前面來了林璿,不由驚喜交集,慌不迭地迎上前去。小孩早在空中尾隨,見他一出林,急飛過去,往下便撲。林璿相隔尚遠,雷行捷忙中無計,仍然欲以鹿脯緩敵之汁。小孩偏要定了他那袋整的抓起便飛,身中兩箭而去。 事後林璿間知經過,暗忖:竟有這等天生異人。聽小孩所說家住山場,雖未說出萬柳,也頗相近,按他說話吃肉神情,決非怪物。早知如此,不該傷他兩箭,萬一與錦囊所說那人有什瓜葛,豈不大糟!幸喜不曾放起仙劍,那兩支又非毒箭,就這樣已生波瀾,但願小孩與那人無關才好。當下斥責了雷行捷幾句。時已交到未未,覺得腹饑,將熟肉、糌粑吃了一些,想起毛、餘二人俱未進食,前行不知真有人家無有。 恐雷行捷又去生事,不便命他追送,後面的人又未到,心懸兩地。好容易盼到春桃等七人抬了楊氏父女狼狼狽狽趕來,雖然遍體塵汙,還算一路平安未有事故。林璿見眾人饑瘦交加,一問溪流甚近,索性命眾歇息飲食。七人各去溪澗中洗面更衣,掃去山兜行囊上汙塵,再行進發。隔有半個多時辰,俱已畢事。眾人餐浴之後,重又振作精神,出穀往前趕去。 一進廣場,走了不遠,見四外山嵐擁翠,俱在陰處,循大路穿出一片桃林,風景愈佳,山環水抱,到處都有溪流縈帶,道旁楊柳大均數抱,垂絲密密,迎風飄拂,中雜桑竹桃李之屬,遙望最前面一大片盡是楊柳,恰似湧起千頃綠雲,輕煙籠行,襯以沿途碧草成茵,山花匝地,宛如錦繡鋪成,不覺塵襟一法,心神俱朗。丹妹見狀,忙請老父坐起,一路觀賞,仿佛人在山陰,應接不暇。正在互相觀賞,忽見清溪阻路,道忽右轉。林璿見地下白沙中偶有餘、毛二人足印,知未越溪而過,便命人沿溪走去。方自奇怪,那片柳林在溪的對面,二人為何不越溪直走?忽聽碧娃笑喊道:「林姊姊!你看水裡飄來一片胡麻飯,我們似劉晨、阮肇到天臺了。」 林璿低頭一看,乃是順著上流頭飄過來的幾片菜葉,哪裡有什麼劉阮奇遇?心正笑碧娃淘氣,又聽丹蛛喊道:「林姊姊!你看那芥菜葉不是野生的,前面還真許有人呢!」 一言未了,林璿已望見前面溪回路轉,柳蔭之下現出一座石橋,其長約有兩丈,橋上設有萬字朱欄,橋下還有一隻小船。妙在船中無人,雙槳風橫,孤舟自蕩,溪水潺潺,激石成韻,越覺身入畫境,清麗已極。這一來斷定當地不特有人,而且還是高人隱士,決非生蠻野番之流,否則縱有這等天然佳景,也被山民鬧得肉臭煙熏,腥風膻氣,絕不會有此清麗絕俗的佈置,心更放了一半。過橋林徑又現,卻非楊柳,所經俱是些桑林果樹。回望柳林尚在左邊,相隔約有數裡。循徑穿林,行不百步,便見前面裡許有了炊煙。 眾人渴望到達,各把步履加急。將要到達,漸聞雞鳴犬吠之聲,一會便在綠蔭如幕中,稀稀落落現出了幾家房舍。近前一看,所有人家都與一條小溪挨近,俱是竹籬為牆,中置房舍,籬前各有兩三畝空地,各因地勢所宜,一半種菜成畦,一半亂種山花,姹紫嫣紅,爭妍鬥豔,佈置隱見匠心,絕不雷同。只向南一家有矮矮一圈蠣粉牆,牆上兩扇白板門,看來占地甚大,屋字也多,院內有好幾株大松,只靜悄悄的不聞人語。 林璿忙命眾人停步,放下山兜,剛要上前叩門,隱隱聞得院內笑語之聲,門還未開,便見當中堂屋內走出二男二女,毛、餘二人便在其內。那一雙男女年紀均在二十左右,男的生得猿背鳶肩,相貌英俊,穿著一身前朝裝束,山冠野服,甚是雅潔;女的雖然荊釵布裙,卻是行動敏速,容光照人——望而知都是行家。 三人隔牆相望,彼此歡欣,不等門開,先就叫出聲來。板門啟處,筠玉先向林璿引見道:「這位是我才新交的柴姊姊,芳名龍珠。這位丁兄,單名一個單人旁的侗字。他兩位一個是梁,一個是孟。」 又亂指向丁、柴二人說道:「這是我剛和你二位提說林姊姊,這是楊老伯和楊家兩姊妹,這小娃凡是林姊姊新從洞穴中救出來的,餘下都是隨行的山民。」 丁、柴二人與來客分別見完了禮。筠玉對林璿道:「我和余大哥也只剛到不久。這裡隱居的有好些高人,那萬柳山場就在西邊不遠,也打聽著了。裡面還有柴姊姊的老人家。我們正談著天,聞得外面有人聲喧嘩,料是你們尋來,就和他二位賢梁孟接出來了。餓了半天,柴老伯剛命人做好點心,擺在桌上還未吃呢,我們一同進去吧。」 丁、柴二人揖客人內,進門一看,青苔不掃,滿院松針積有一二寸厚,當中堂屋甚廣,供著祖先牌位。從兩旁屋門口望見裡面擺著幾架木機,卻無人在織布。由屋門轉進去,又過了一個院落,才是主人晏居之所,一排六大問,紙窗竹屋,幾淨窗明,後面還有一列明廊,正對溪流,曲檻臨風,二十來扇窗戶全數洞開,木榻竹幾散置其問,甚是爽朗清潔。主人年約五旬,科頭野服,道貌岸然,趺坐在木榻之上,見眾人走進,從容起立,首向楊宏道舉手為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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