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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第二十回 綠野柳如煙地勝桃源逢隱士 繡坪花自染筵開水閣話飛兒

  筠玉答道:「我們都沒留神,這事太奇怪了。如是天雷,天上連一點雲絲都沒有,並且我明見它從東路橫岡之上斜打過來,我還當是妖巫鬧鬼,放出來打我們的呢,嚇了我一跳,過後又掃蕩得那般乾淨,只一轉眼的工夫,不特妖巫打死,妖氛盡散,連空中的邪火妖光,那些飛蟲惡蠱,全數一時消亡。我小時隨家父在洞庭湖邊,親眼得見雷劈過人和大樹,家父還說雷火無論劈人劈物,都是電光一閃自天直下,絕非今夜情景。如說有什仙人奇士相助我們,四面都查看到,又不見一點人影。你兩個進洞時,我想著太奇怪,跑回岡上,山民早已退到神泉池左近,一個不在,查遍全岡,只峰尾上邊新倒了一塊大石筍,似被大雷震倒,此外毫無可疑之狀。本想喊過他們來問,因你适才語氣頗像要山民畏服我們,樂得借此故示神奇,到口止住。你可覺得有些異樣麼?」

  林。餘二人也覺奇怪,只想不出是何原故。當下想好言語,一同往回路走。

  蔡野神夫妻遙遙看出三人大功告成,已率全體山民歡天喜地奏樂迎來。大家見面,三人索性冒了全功,並說妖巫如何厲害,連雷火也是三人所發。眾人原都認得蠱火,親見林璿放起飛劍在空中掃蕩,後來銀虹下墜,火蠱成群往岡這面飛來,眾人害怕,一聲呐喊方要奔逃,便聽霹靂響動,雷火彌空,將惡蠱一齊震死,接著便奏全功,聞言自然深信,感激畏服無以復加了。筠玉又說:「惡蠱俱是三五尺長短不等、奇形怪狀、神態獰惡的蟲蛇之類,現俱死去,落在岡前草皮之上,還有洞外妖巫與洞中石怪的殘石遺骨,可命人即速用火焚化成灰埋人土內,免留後患。」

  蔡氏夫妻連聲應允,命人即速依言辦理,如飛去訖。

  三人見天色漸明,催促回寨,略進飲食,當日即行上路。蔡氏夫妻再三挽留,又率全體眾人跪伏不起。林璿一想,起初原以為當時可以成功,不想又鬧了個整日夜,除楊氏父女半夜歸臥外,餘人多半累極,就上路也覺力乏。三害兩除兩收,諸事辦完,也不爭在這一日,還是休歇個足,大家養好精神,走時多趕些路的好,便答應無論如何只注這一日,明早再不放行就要惱了。眾人齊聲歡諾,眾星捧月一般將三人擁了回去。抵寨,楊氏父女也因三人久出不歸心中惦念,一夜無眠,正在盼望,想著人打探呢,見面自然又是一場歡敘,照例用罷盛筵。三人因昨晚除妖,比起鐵鍋沖之行還要費力,人已倦極,再三力囑,現須養神安眠,夜將一席移到半夜起身時再用,用完乘著微明上路。

  蔡氏夫妻只得依了,大家各自安臥。蔡氏夫妻又拉了楊氏二女前去相助弄菜,準備餞行,一切停當,才放楊氏二女歸臥,主僕十一人這一睡,直睡到當夜于未醜初,楊氏二女後睡的都醒了,才一個個養足精神,睡醒轉來。蔡氏夫妻感恩心盛,始終不曾安歇,到處命入搜羅酒果食品,安排贈送禮物,早在門外恭候,等到一行起身,接上洞頂,重率眾人跪謝入席。賓主盡歡,開懷痛飲,並把這一天定為全族的恩日,名為謝客節,每年今日舉行盛典,設下酒肉,望空謝客,禮節甚是隆重,由此流傳下去,這且不提。

  席散,三人吩咐隨行人等整頓行裝,蔡氏夫妻又獻上禮物,共是兩擔醃鮮和風乾了的豬牛羊鹿野雞之類,兩擔青稞和蒸熟了的糌粑,五十斤金沙,一百斤銀塊,十二匹綢緞,春桃等六人與芹芹姑侄備有饋送,並派了十名健僕隨行抬送。三人再四堅辭,尤其謝絕派人相送,兩下爭執了一陣,勉強收下了食物和五十斤金沙,謝了銀塊綢緞,只允送行出境,不允隨去。議定收拾好了,告別起身,天才現魚肚色。除雷大錘重傷甫愈,筠玉故意說他不可見風,不令送行外,蔡氏夫妻率了手下一多半山民,親身送到百里以外,幾經三人再三謝絕,催歸,才留下十個送往前站,率領眾人依依含淚拜別而歸。

  這一天,一行趕走了三百多裡,走到日落,覓地支好行帳,進食安歇。第二早厚犒十人,堅辭遣回,重又上路。晨光稀微,輕風拂面,加以沿途垂楊夾道,風景甚佳,山光水色,鳥語花香,人行其中,宛如畫裡。大家互談連日所經諸異,無一件不是僥倖成功,出於意料之外。那暗中相助剪滅纏藤寨人的兩個白衣少年男女,神龍見首,已經來得奇突,最令人不解的,尤其是那晚擊殺妖巫惡蠱的大雷火。

  事後屢問蔡氏夫妻和眾山民,也只說以前單真人在洞中出來,曾順橫岡往孤峰高處走去,在峰腰上耽延了不多一會,嗣因蔡氏夫妻率領山民趕來接應,順峰尾往上呐喊追殺,才回身下峰,揮動大袍袖將眾人打散,折辱了蔡、雷等三人而去。那停留的地方似離雷火發處不遠,可是只震倒了一很大石筍,並無遺跡可尋。大家談說尋思,斷定決非天雷,卻想不出是什麼道理。

  筠玉忽然想起白衣少年男女曾說,仙師錦囊注明時日,要在趕到萬柳山場之日,見著那人才可開看,這條路一行中十人倒有九人不曾走過,地名更不清楚,知道哪裡是萬柳山場,那人是誰,近日楊柳甚多,成林夾道,為人山以來所僅見,莫要臨近錯過。忙取出錦囊一看,離開視日期只有三天。大家都留著心,無奈沿途空山寂寞,不曾遇到過一個人跡,山凹溪穀之間雖然不時發現山民所居的寨洞崖樓遺跡,想因地近鐵鍋沖,受了孽龍之害,大半燒毀坍塌,成了廢墟,除偶見枯骨殘骸暴露而外,一無所有,簡直無法探索。

  大家又走了一天,那一帶地方新發生過一回野燒,迥非前數日途中花紅柳綠水秀山清氣象,童山如濯,遍地焦枯,加以雨水之後黴腐之味觸鼻,時見燒殘林本又焦又黑,枝葉俱燼,僅剩樹幹搓訝,和焦炭一般,高高矮矮粗粗細細兀立于原野之間,間或發現一些青草山花,不是被野火的枯黃萎了無生意,便是經雨新生又瘦又小,隨風搖曳娟娟可憐,這兩下一陪襯,越顯得景物荒寒,令人悶損。走了一會,竟未遇到過一樣生物,大家都覺難受。只得腳底加勁,向前急走,連打尖歇息都無心思,寧願暫忍饑渴,恨不得早將這一段窮山惡土走過。

  一口氣跑了數十裡,偏生前面以前又是豐林茂草之區,焦木枯草,成叢成聚,地面積得甚厚,低的地方業已黴爛,高處於的劫灰甚多,人行腐燼之上,燥濕既殊,鬆緊不一,一不小心踏在極糟極爛的地方,腿便陷了下去,等到拔出,往往自膝以下總是穢汙狼藉,黴臭熏人,遍地皆然,又沒法去弄淨它,已令人萬分難耐。加上天又有風,高處存積的劫灰因風飛揚,滿天亂舞,常似一大片黑雲當頭罩下,鬧得眾人滿臉汙黑,遍體灰塵,行李擔上灰積寸許,來時連氣都透不過一口。楊氏父女坐在山兜以內,足底無妨,上面可用布單蒙住,比較最是便宜。

  林、毛、餘三人俱是力健身輕,其捷如飛,見有一人上當,知道路難走,各自運用輕功提氣急行,除風灰難禦外,尚不致陷入污穢之中。只苦了春桃等男女七人,分抬著山兜行帳,兜上俱搭有衣物用具之類,本就不輕,再加上鐵鍋沖所得和眾人所贈五十斤金沙以及別的糧肉禮物,憑空添了六七百斤分兩,人卻只添了芹芹一個。按說六入個個多力善走,即使再加上幾百斤重,走那極險峻的山路也未放在他們的心上,可是走到這種汙糟稀爛的地方,腳多踏在軟處,縱有力也無處使。一路陷拔顛頓,都累得氣喘吁吁,汗流浹背,稍一張口緩氣,一個不巧遇到狂風,便鬧了一嘴的臭灰,噴吐不迭,雙目迷糊難睜,耳鼻四孔也都塞了不少進去,互相怨天恨地,其苦不可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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