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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适才想到此事,因那煙光厲害,恐傷恩人,本不應慫恿此事,後來一想,孽龍乃恩人所殺,他既能在洞中平安走出,或者無礙。再者恩人俱是神仙徒弟,見多識廣,能否下手一望而知,如能除去更妙,即使事有不便,那煙光出現時也著實好看。借此留住恩人一觀奇景,我夫妻和全寨人們得稍盡一日地主之誼,心也安些。前日聽手下人歸報,三位恩人俱由洞中進出,又得了它兩個亮蛋,不知究竟裡面是何情景?妖物遇見也未?」

  筠玉不等再說,首先搶答道:「這有何難!那妖物只是一個石頭生就的。那日見它除能生那亮蛋外,並無什出奇之處。我們當是製成之物不可毀壞,早知如此害人,當時就拿劍把它斫碎了!我們現在就趕去,弄碎了它如何?」

  林璿接口道:「筠玉怎的這般性急?我們去時,洞內外都未見有煙光。那像玉贍的東西無聲無氣,不似活東西,知是妖物本身不是?我們弄碎一走了賬,豈不給寨主惹下禍來?單世伯曾囑你我沿途多立外功,既有此事,雖然上路心切,也說不得了。打算除它索性就晚一天走。依我想,那亮蛋中藏奇臭汁水,只能在黑暗中放出異彩,一見日月便無光華,分明邪汙之物!我們何不將那兩粒日月珠與那亮蛋同放在暗處一比?周世伯曾說此珠有辟邪之功,如果見珠不亮,必能克制怪物無疑。要是洞中除了玉贍另有一妖,非珠之力所能制的話,有這三口仙劍也決不難使其伏誅了。」

  筠玉點頭稱善,見眾婦孺和頭目人等尚遙遙站立靜俟覆命,漢語不通,也不知說的什麼,正望著眾人發呆,便叫蔡氏夫妻發令,只留下芹芹姑侄,將眾等遣退,再命隨侍山女撤了庭燎火架。先取出那兩枝夜明卵一看,一紫一青兩團鵝卵,大小的晶光奇輝幻彩,熒熒欲流,暗洞之中看去分外鮮明。金花娘道:「這樣亮光,明晚不知要出現多少,我們俱親見過。林。毛二位恩人前晚手持此物飛落場中,我們沒有嚇倒,便為此故。」

  筠玉聞言,也覺那晚之事做得幼稚,無怪山民不信,意欲解嘲,將夜明卵遞與餘獨持著,旋將自己身旁所帶那粒玄犛頭上所得的日月珠取出,說道:「你們再看看我這個。」

  說罷將手一揚。萬年至寶果然不同,洞中所得石卵雖亮,只是浮光閃閃,不甚強烈,這日月珠才一出手,便似一道奇亮無比的閃電晃了一下,立時滿洞屋都是藍光耀射,照得人眉鬢俱皆成翠色,晶芒萬道,耀目難睜,那夜明卵頓如螢火之光,不堪與皓月爭輝,光華銳斂,黯無色彩。

  蔡氏夫妻乍見異寶,不覺目眩神搖,驚贊不己,林璿也將自己的一粒取出同觀。正諦視談笑間,忽聽碧娃說道:「怎林姊姊寶珠一拿出來,那亮蛋連一點光都沒有了?」

  一言甫畢,餘獨正目注寶珠,猛覺手中兩枝石卵由硬變軟,仿佛內中有氣,似要脹大,低頭一看,珠光之下兩枚夜明卵已成了兩塊頑石,正要喊筠玉看,一句話沒說出口,手中石卵微一脹縮之間,倏地波的一聲無故自裂,不禁吃了一驚,接著便聞到一股子奇臭極腥之氣,中人欲嘔,略帶微光的流液濺了一地,晃眼浸入石中消滅。幸是余獨隨林、毛二女往洞中去過,知道石中包有臭汁,弄破之後其味難聞,撒手甚速沒被沾染,否則這類東西有毒也說不定。眾人俱捂著鼻子同聲喊臭,退向別室,忙命人取水來沖洗收拾,談起都望著餘獨好笑。經這一番試驗三人益發自信,問了問煙光出現時情狀,把誤入洞中取卵之事也說了一遍。從昨晚起跋涉苦鬥一直未歇,俱覺力乏,晚來不願再看山民慶賀狂歡諸般盛況,天沒黑就催著吃了晚餐,同返臥室,各自安歇。

  蔡氏夫妻感恩心盛,又加了數十名山女不分晝夜輪流守值服侍。山中雖無多兼味,居然想盡方法,把豬羊雞牛以及各種山肴野簌諸般果子,凡是想得出弄得到的,也備了好幾十樣,並由金花娘背人請問楊氏二女:「漢人喜吃何物?怎樣做法?」

  恰好楊氏姊妹生小家寒,老父又有口腹之欲,飲食均經二女手制,加以自慚文弱,毫無出力同樣受到主人優遇,又喜金花娘性情豪爽,不特每問必答,教了許多烹調之法,並向林、毛。餘三人推說:「昨晚不知有事,早已隨了老父下來安眠。此時不困,意欲與女主人間談片時再睡。」

  等服侍老父就枕後,便悄命春桃取出行灶,要過生肴,當著金花娘連教帶做,大半夜工夫,做成了二三十樣可口菜肴,每成一樣,都給蔡野神、金花娘嘗過。山女兒曾吃過這樣美食,便是蔡野神雖是漢人,以前在江湖上奔走,也只懂得滿酒快肉而已。金花娘邊嘗邊默記做法,夫妻二人吃一樣贊一樣,喜得金花娘摟定楊氏姊妹直喊:「心肝!只說你兩個生得秀氣,卻有這大好本事。我如是男人,又怕著恩人生氣,殺了我也不捨得放你走了!」

  等二女做停當仍不放睡,苦苦要留談一會,把各菜制法間了又問,別時從房內取了兩竹筒粗圓豆大珍珠和一大竹筒金沙出來。金沙給春桃、春燕、四兒三山女買口,明早暫時不要說起二女代制菜肴之事,明珠算是二女酬謝。二女背了林、毛、餘三人受人之惠,自然不便收取,再三不要。後見金花娘面有不快之容,二女何等膽小,雖知一行有大恩於彼,心中終覺著山民毛臉易翻,有些膽怯,只得勉強收下,明早交與林、毛二人,再行退還。金花娘見二女收了,立時轉怒為喜,並說:「等寨中諸事停當後,明年春天必去雲龍山探望,就便向三位恩人拜謝。」

  時將近明,二女人已困極,回房時好生為難,不該多此一舉,明早向三人怎樣說法?恰巧林璿睡了幾個時辰,睡足醒轉,見二女不在,榻上的被未動,正向隨侍山女低聲喝問呢。二女手捧明珠,見林璿已然看見,連睡也不顧,竟直跑過去,悄悄說了做菜得酬經過,自己不敢惹那女寨主發怒,轉托林璿代還。林璿一聽,也覺主人情重可感,便笑答道:「丹妹不說,碧娃妹素來伶牙利齒,連你余大哥、筠姊姊都要取笑的,原來也怕不講理的野人麼?他們喜的只是鹽茶布帛以及漢人日用諸物,金沙山中天產,采來和漢人交易並不希罕,這些明珠雖然看得較重,但是山民性直,最重然諾。

  我們替她除卻心腹大患,所得之物全數歸他,只有感恩懷德之情,生死不二之義,因那些東西俱她心愛之物,求覓尚難,送她正合心意,痛快拜收全是真情,你看她幾曾謙謝,似漢人那樣做作過?兩下交好,一個看得起送,一個看得起收,份所當然。你一推辭,倒變成瞧她不起,只管收下無妨。倒是碧娃妹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都未得便,難得他們睡熟,只你姊妹在此,你拿耳朵過來。」

  碧娃聞言,先猜透了幾分,不禁紅了張臉貼近前去。林璿附著她耳朵把聲音再放低些,悄說道:「你筠姊姊一身本領,是個女子中的英傑,不消說了。但她為人光明磊落,最不喜人花言巧語。她和余大哥患難至交,本是天生兩好,只為漢人最重男女之嫌,說話舉動俱不似和我們一樣隨便。我們想作成他們做夫妻尚恐不濟,怎麼反去取笑他們?余大哥為了你們父女,數千里跋涉辛苦,冒著險難長途護送,恩德不淺,他便愛著筠姊姊也是應該,何況我們也不過見他對筠姊姊要關心些,笑話通沒說過一句,既不便明問,也測不透他真正心意。你昨日言語神情都是小家氣象,太不對了。

  我是已拿定主意永侍老親,不嫁人罷了。如換是我,你們誰要愛笑我,當著人還更顯親密給你看呢。筠姊姊卻不同,她也並非做作,不過她心高性做一些。萬一余大哥有心相愛,你這一取笑使她因羞成惱,不特破壞了他兩個的好事。筠姊姊賭氣再一走,看余大哥還有心腸送你父女不?休說他兩個,便連我也見不得這樣婆婆媽媽、全不大方神氣。昨晚在鐵鍋沖得仙劍時,匣中有一柬帖,筠姊姊不肯給我看,神情張皇,面有羞急之容。余大哥應得一口仙劍,讓給筠姊姊姊姊反而歡喜,和分得日月珠時神情一樣。我猜他不特有心相愛,並且仙人業已將他二人配成一對。今日你又拿眼示意,筠姊姊已現不悅之容。我惟恐上路時你又在說話神情中帶出,就不說鬧僵,長途同行,一個無心,一個顧忌,有什意思?你也是女的,難道將來就不嫁人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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