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蠻荒俠隱 | 上頁 下頁 |
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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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諸邊省民情善直,風俗淳厚,那轎夫見他兄妹哭訴可憐,以為轎中人必發惻隱,一聽惡聲怒駡,又知他是個下任的師爺,便冷笑一聲道:「老爺倒說得好!當老爺的不行善,我們還行善麼?無奈他妹子死在轎前沒有醒轉,他又在轎前擋路,日岸又厭,我們跨過去,他要賴我們是踹死他妹子的,誰個去給他抵命呢?再說老爺發財回家,讓一個小娃兒死在轎前不救活她,也背時得很呀!」 說罷,不住給男孩使眼色。那名健僕原極精幹刁猾,聞命奔將過來,喝一聲,正想伸手去將那女孩抓向一旁,好放轎子過去,吃那男孩用手一擋,也啞聲怒喝道:「等她緩一緩氣,我自會抱,哪個敢動!」 那健僕被他這一擋,幾乎撞落田裡,再一聽轎夫之言,也想起了人命干係。雖說乃主人情尚在,到底延誤正事,再者這小花子也不好鬥,立時收科,蜇向轎前打了一千,正要回話。賈本治也聞言觸耳心驚,雖然痛恨轎夫話中有刺。心想如在前一月,怕不把你這些混帳該死的東西送往縣衙一頓板子打爛!今日榮歸,不犯與小人慪氣,便將嘴往後一努。健僕會意,便轎後食盒中取吃的。 就在這個時候,那男孩已不再乞討,喊了一聲「天」,抱起女孩哭說道:「妹兒你莫死呀,提著點氣,前面就有人家,哥哥抱你去討吃的吧。莫擋了人家的道,要不到一點東西,還當我們詐死賴他哩!」 一邊說,一邊正要抱著女孩避向道旁讓路,那轎夫已從懷裡找出一大塊鍋魁遞與他道:「小弟兒莫嫌輕。我是想你得點好的吃,先才沒拿出來。這是剛才送客打尖拿轎錢買來,雖是剩的,倒還新鮮乾淨。我看前面轉角場壩上有一個鄉下老婆婆在施茶水,路也不遠,你先讓你妹兒吃一點提一提氣,到前面再吃吧。你們都是餓久了的人,沒有多大氣候,招呼吃猛了生病。吃完就在場壩上等我。我們業已拿了老爺一半錢,不能不抬到地頭,回來寄放好轎子,就幫你做墳去。」 後面轎夫也道:「小弟兒莫忙走,我這裡也剩有一大塊鍋魁和一包白糖呢,你正用得著。」 男孩先伸手接過第一塊,塞了一些在女孩口內位道:「兩位恩人,我抱著妹兒放不得手,我認得你們了,等二天見面時再叩謝吧。」 那幢僕也拿了一吃盒食物遞過,還未張口,那女孩原是一時餓極疲暈,心中明白有了吃後,又緩了緩氣,已漸蘇醒,用手一扯男孩。男孩兩道劍眉突的一聳,說道:「謝謝你的好意,我們已能度命了。」 說罷,偏身朝外,往轎後重去,接過第二塊鍋魁,說聲「二位恩人再見」,便自抱著那女孩坐向路旁吃去了,兩轎夫和那老人都歎聲「難得,可憐」。 賈本治見狀愧怒交加,又不便發作,只好隱在腹中幹生氣。以為不遠到店,不會有什拂意事了。不料走下裡許,忽聽前面有一人高聲長喊道:「有人願買命的,拿錢來啊!」 怪聲怪氣,一遞一聲,連喊不已,聽去甚是驚心刺耳,探頭轎外,無有人影,喚過健僕一問,說是一個相貌古怪的矮胖老叟,先時打發小花子時曾見他在對面田岸上,手抱兩個鐵匣仰天臥地,現正在側面田岸上往轎前走來,想是抄近路走過來的。正說之間,喊聲越近,果見前面來了一個老頭,身高不過四尺,人卻奇胖,短衣芒褐,足登草鞋,露出雪也似白的肚腹,生得豹頭獅鼻,圓臉赤紅如朱,滿頭銀髮,前額和鼻子下腮兩邊顴骨一齊凸出,闊口大耳,凹眼金瞳,背後背著一把大鐵剪子,短臂短腿,一邊脅下夾著一長一短兩個鐵匣,走路神氣連那身材頗似一個不倒翁,真是從未見過的怪相。一近前,便平伸雙手將轎攔住,喊:「買命的拿錢來!」 (這一大段述賈本治起身與孝子兄妹相遇,見死不救以及得劍諸事。賈秘記上所載極為簡略。因孝子兄妹亦為本書主要人物,故特略加敘述。) 健僕見他瘋瘋癲癲,正要上前轟他。賈本治人甚機警,又略通風钅監,見他生就的五官仰面朝天的異相,尤其是那濃眉底下凹進去的一雙金瞳大眼,睜合之間閃閃放光,令人不敢逼視,手伸出來,兩隻鐵匣卻淩空懸在脅下,種種怪處,知是異人。暗忖:适才上路便遭拂意之事,行至此間又遇怪人,莫非前路非吉,異人來此點化?莫要錯過機會。想到這裡心中一動,忙命住轎,下來朝著怪叟問道:「我好端端的上路,卻向你買命則甚?」 怪叟仰面朝天哈哈笑道:「你的命有你的交代,我的命有我的去處,我兩人有什相於?我這兩個鐵匣中有兩大一小三口寶劍,賣你三千銀子如何?」 賈本治問道:「這劍什麼好處,值得這多銀子?」 怪叟微哂道:「自然是值,才要這許多。內中兩口已隨我多年,如不是要拿它去接濟兩個好人,還不賣呢!我只問你是安心要不安心要吧?」 賈本治道:「我還沒見你東西好壞,怎說得上安心要不?」 怪叟又哈哈大笑道:「如說別人,或者不合他用,或是想要,拿不出這許多銀子。按理我賣東西向例憑心,不許看貨,如今我因急等用錢,破例給你一個便宜。如不合你的用處,我立時就走,不叫你替我帶去了。要是對你的心思,可不許你少一分銀子。要看也只許你挑著看一口。」 賈本治心想自己是個文人,要劍何用?因知風塵中盡多異人,惟恐失之交臂。反正他又未說強賣,買否在己,且看一看此劍是怎生會對自己的心思再說,便指那短匣說道:「我看這匣短小,內中想是一口。看它如何?」 怪叟笑道:「你倒還有點眼力。憑這一口,休說賣你三千,就讓你暫帶上一月半月都不算冤。此劍名為五銑,乃昔年鐵肩大師聚十萬八千漢五銑錢提煉金精,另取三百六十五個猛惡異類的心血融冶而成,在圖南島之上整整煉了三年零三個月。劍雖煉成,卻因無故誅戮異類,傷生大眾,耽誤功行,幾乎不得飛升。後來輾轉流入異派妖人之手,新近才被我得到手中。凡是劍仙所用飛劍,大半俱要經過本人多年修煉,方能與身合一,絕跡飛行,來走自如,他人卻難於運用。惟獨此劍不然,行家用它固然容易已極,便是尋常人得到手內,不問他是否習武,只須刺破中指,滴些血在劍尖上,便能使其飛起,取仇人首級于百里之外,事畢仍就自行飛回。要是武藝精進的人得了,遇見敵人,舞動起來。劍長不過一尺八寸,可是劍尾光芒竟能隨心所欲,最長時幾達一丈以外。尤其是最善擇主,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惡人得了反有奇禍。別的好處我也懶得說,你看對你心思不對?」 賈本治聞言,想起那兩個大仇,不禁怦然心動。暗忖:果如所雲,只消有了此劍,不論買出一個什麼人來,俱可將仇人刺死,事極容易,何必再常年累月地訪求什麼異人奇士,在用心力呢?見怪叟只顧讚不絕口,劍卻不肯出匣,便催問道:「老翁你口說無憑,何不取出一見?我還忙著趕路呢。」 怪叟道:「你聽我所說,此劍合意麼?不要讓我自白費事,看了不要。」 賈本治脫口說道:「果如你所言,依你何妨。」 怪叟道:「我是個孤窮老頭,卻不許說了不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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