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蠻荒俠隱 | 上頁 下頁
七九


  孽龍因幾乎二次受傷,知道顧此定然失彼,又見自己許多手下的援兵將到,按地形敵人決無法逃走,心中拼命發狠。這次決計先將筠玉得而甘心,其餘二人暫且不去睬他,只要腳底加快,容到那二人追上時,這個仇人已到了手,先把她撕成兩半大嚼幾口再說。如意算盤才得打好。不料筠玉身法多快,這次又是安心想逃,一縱就是十多丈,人沒追出多遠,早中了林璿一箭,肩骨已碎,如何能以禁受?立覺奇痛劇增,萬分苦楚,急怒攻心中,知道後面三人也不能不睬,否則還要中第二箭,更是吃苦,左手已廢,又不能持東西,只得將大木往地下一放,伸右手將箭拔下,怒極一捏立成粉碎。丟了斷箭再行拾起大木,反身一看,不但放箭女子已跑向那男子身旁,連先進的那個女仇敵,也乘他一拔箭再取大木轉背回身這些略微停頓的當兒,先後縱到了一起,正指著他高聲指點笑駡呢。

  孽龍不知三人要誘他入林,正愁三人分開,難以同時追逐,一不小心便吃大虧,以為三人看見援兵大多,將要到來,害了怕才合到一起,這一來只要顧定一面,豈不正合心意?那森林偏又是外面一層,密石與怪石雜列,只有三人立處有一兩丈寬的人口可以進去。孽龍因眾人已包抄而上,那森林自己從未進去過,手下人平日更把它視若畏途,由習慣上把三人當作走入死地,無路可通,歡喜忿怒同時並集,滿想仇人的血少時必然都到口中。等跑將過去,那三人雖然後退,但是行動已緩,沒有先前迅速,頗似畏懼之狀,不禁狂喜。

  眼看三人退離林口不過數尺,不時互相回首觀望,且退且看。孽龍到了這時,仍不知三人是在那裡端詳退路和林中形勢,還當作三人見無路可逃,和他對面,不敢直沖上去對敵,在那裡害怕呢。一見兩下相隔不過三五丈,一縱即可,也在暗中蓄好勢子,又往前跑了幾步,倏地一聲怪吼,持著手中大木連人縱起,直往三人撲去。說時遲,那時快!林、毛、余三入原要他如此,見他一作勢,不等起步,早各自轉身一低腰,朝林中月光照不見的黑暗之處平穿進去。

  孽龍一則是去勢太猛,剛一縱身起在空中,忽見前面三人和狐狸一般一同扭轉身形穿入林內,眼看到口之物,情急過度,往前一撲,勢子更猛,沒有算准落下地方,身不由己直往林內撲去。他身子本來高大,手中又持著一株連株帶幹的大木頭,林口雖寬,無奈樹枝低垂,高不過丈,在在都是麻煩。身還未落,手中大木首先被兩旁樹幹擋住,兩下一撞,喀嚓一聲,互相折斷了一大片。葉雨飛灑中,一任孽龍力氣多大,其勢不能一下把這密密層層十年以上的古喬木連排打斷,一個吃不住勁,身子往側一歪,從一株大有十抱的黃桶樹上壓著樹幹直落下來。

  那黃桶樹乃西南邊省山中特產,最難上長,一年之中不過長升尺許數寸不等,枝幹如鐵,堅硬異常。偏生這森林的前一列,惟獨孽龍擦著樹幹下落的這一株黃確年代最久,又粗又大,虯於怒撐,枝葉繁茂,這一歪身壓下去,只聽喀嚓聲連著一大片清脆之聲,樹上枝幹雖被他連壓帶擦折斷了好多,手中大木無形中也脫手丟去。可是他那身上的逆鱗去和這麼鐵一樣堅的樹幹樹枝用絕大力量沉重下落之勢去硬擦,休說孽龍妖種身還是人,便是真的龍也禁受不住。這一下把他身上逆鱗擦翻了一大片,有的樹枝皆乘虛而入刺向肉裡,當時本就痛徹心肺,偏巧後面纏藤寨人又在此時將近趕到,一見林、毛、餘三人逃入林內,各把木刀矛箭梭鏢紛紛往前亂擲。

  孽龍落下來,恰好兩枝正打在傷處,真是痛上加痛,奇痛無比,不由怒發瘋狂,錯以為身上痛苦俱是自己人所為,當下疼昏了頭,回身便追。纏藤寨人哪知就裡?內中有兩個小頭目還迎上前去想要討好,剛一近前,為首一個已被他一手撈住抓將起來,只一撕便血淋淋撕成兩半,橫過來放在口中吸了幾口血,便即隨手扔掉,心肝五臟灑了一地。

  眾人俱經過他發狂的時候,當柳燕尚未歸他時,每到春天勾動色欲,獸性大發之時,無從宣洩,常是這樣。不問是他多近的人,只一在他面前被他撈著,總是將人連撕帶劈成了兩半,放在口邊一陣吸血咀嚼,非等吸血之後昏醉過去再行醒來,不會清楚。如在他吸血昏醉時過去,一樣也是性命難保,直和瘋魔了一般,所以尋常保不定他什麼時候犯性於,誰也輕易不敢近他的身。自從柳燕來到,色欲大暢,好些時不曾犯老毛病。強存弱亡是他們的公理,除那身受其害太甚或是妻女遭其茶毒的不免心中懷恨外,餘者仍然對他畏服,不敢絲毫違抗。

  這些纏藤寨人原在鐵鍋沖大水塘裡洗澡,聞得他厲聲狂喊怪叫,叫大眾速來相助捉拿刺客,慌不迭的趕來。一見他突然犯了瘋狂,又咬吃起自己人來,俱當作舊瘋復發,知道厲害,一個個嚇得心膽皆裂,呐喊一聲,紛紛四散奔逃。其實孽龍並未發狂,一則連受痛楚,怒發千丈,二則與醜婦廝纏太久還沒盡興,又和仇敵往來追逐了這些時,不由又累又渴,再被自己人的刀矛打在傷處,一時怒火迷心,殺不著敵人生拿一個自己人出出氣煞一煞火。等到弄死了一個,見纏藤寨人紛紛驚散,正待再追上去,不料從身後樹林內飛來一支鐵鏢,無巧不巧又正打在他那只斷了指頭的手背上,奇痛和暴怒自不必說。因這一打,才想起三個仇敵俱在林內,震地價一聲怪吼,也忘了重喚手下纏藤寨人相助,一撥頭翻身便跑。手中大木頭業已丟掉,一眼看見适才奪自仇人手中的那把快刀斜插在一旁土地上,便去拾了來握在乎內,飛步直往林中奔去。

  他雖生長此間,因為人幼生得高大,裡面俱是千年古木,樹身雖然高出雲表,可是枝柯繁密,離地低得很多。別人入林尚可,他進去卻極費事,只小時進去過兩次,因嫌它攪頭礙手,並未深入。他素來窮凶極惡,並不似別的人信畏神鬼,後來逐漸越長越高,已有一二十年不曾問津,本就不容易進去,無奈報仇情急,不假思索,朝裡便撞。入口處有一兩丈的空隙,雖然高處枝繁漸密,人還可以通過,及至撞進不到十丈遠近,林木漸密,枝幹紛披,最矮處竟低及他的胸腹之間,任他身有逆鱗,究不能緊閉雙目在繁壯密幹中硬沖過去。勉強擦擠了丈許的路,上半身已埋人樹潮之內。

  林中本極陰暗,縱然一雙怪眼能在暗中辨物,目光被枝葉遮蔽,也看不見敵人蹤跡,只得用手往前一陣亂分亂劈,偏生兩手又廢了一隻,只剩一隻右手,不能同時運用,有的枝幹堅韌,折它不斷,剛把右邊的推開,左邊的連枝帶葉又掃將過來。在自急得他暴跳如雷,無計可施。前進並沒多遠,阻滯橫生,連那好刀也無心失去。只管暴怒火躁,一面還不得不留神防護那兩處要害,以防敵人晴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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