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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林璿笑道:「我還亂說?不是親見,連我也不信。這不是憑據?」

  說時朝怪物股下一指。筠玉順林璿手指處一看,怪物兩條後腿高拱處,產門業已半開,裡面含著一個微微發光的圓東西,雖沒有林璿手中所持的大,形式卻是一般無二,只顏色暗黑,不似那兩個青紫鮮明罷了。一問林璿,才知從怪物腳下得來,只想不出玉石製成之物怎會產卵?越看那兩個越愛,知是寶物無疑。試一扳取壁間發光的怪卵,卻是堅凝異常,仍恐洞有主宰,不敢隨便毀損,當下一人持了一個,仍往前行。行約半裡,漸深漸暗,那發光的怪卵也不多見,路卻寬大,一會到了盡頭,始終不見一個生人生物。

  正要回轉,將那發光的怪卵多取些回去分贈大家,筠玉忽然發現後洞有一穴口,探頭出去一看,只見兩面絕壁,清溪映月,壁間野藤,大逾人臂,山花怒發,紅紫爭妍,倒影清波,因風散亂,真是景物清麗,幽絕人間,連聲贊好,便拉林璿同爬在洞口藤蔭中往外瀏覽。林璿取手中怪卵往洞外月光下一伸,卻是暗無光澤,好生掃興。筠玉道:「姊姊,這種照夜的寶物不是拿來明處看的,嘆惜什子?」

  二女俱不知洞外可通上面來路,正商量要回去,恰值餘獨尋來,這才同路回轉。

  行至怪物潛伏之處,餘獨仔細一看,連那所產怪卵俱都非晶非玉,非金非石。三人並力想將它抬起,卻是重有萬斤,以三人的神力武功,那東西似生了根一般,竟會抬不動分毫。再一取壁問鐘乳上所嵌的石卵,別的鐘乳微用力一碰就折,有卵之處卻是堅牢異常,休想取下。用刀劍一削,一個用力太過,便將怪卵削裂,迸出一團光華,熒熒落地。低頭一看,乃是一層薄薄的發光流液,一落地便浸入石中,那股氣味說不出的難聞。

  三人費盡心力,只弄破了幾個,一個整的也未到手。時已不早,多毀無益,只得罷休,仍持了原來那兩個出洞。剛一縱上那條厭徑,餘獨猛一回顧,又見身後不遠一條黑影竄入林菁之中,方要注視,一陣風來,滿林吹動,起伏如潮,哪還看得出逃影的方向、再看前面,林、毛二女已然跑出老遠,連忙追去,知眾人定等得心焦,急於回去,忙大步趕去。三人前後腳,還來到了峰上。

  春桃、春燕兩個山女因將帳篷搭好,來請主人去看,一問丹妹、碧娃,主人和毛、餘二位相次過峰,已有半個多時辰,不見回轉。春桃姊妹素來忠勇,恐遇上毒蛇猛獸相持,各持大刀毒箭趕上峰來,恰好接個正著。主僕五人下峰,見了楊氏父女,互說經過。余獨只顧隨著二女談說高興,竟把兩次聽見黑影當作林間伏雉,沒有提起。這時隨行男女山人已將行帳搭在坡下,眾人就崖上山泉重進了些飲食。

  余、林、毛三人互相談起适才互追人洞探奇經過,筠玉又將那兩個石卵取出,大家傳觀。那石卵映月即暗,一經放在背光之處,便發出亮晶晶的異彩,裡外透明,隱隱有波紋起伏。楊宏道雖然多讀奇書,也測不出那怪物和石卵的來歷。

  大家言笑晏晏,不覺夜深。南疆中氣候原是晝熱夜涼,早夜間相差甚多,余、林、毛三人俱是天生異稟,一身武功,還不在意,楊氏父女前夜已添了兩三次衣服,終於難禁風露,要入帳安歇。筠玉因清景難逢,兀自戀那飛瀑鳴玉、星月流天,強拉餘。林二人相伴談話,不肯就臥。林璿便命春桃、春燕伏侍楊氏父女人帳,將掘好的火池升起,以免受寒。碧娃立時笑道:「我今天行來,看沿路上都是好景致。此去且有得看呢。明早我們還要趕路,毛姊姊也看得夠了好月亮,與常年都有何不同!我們一齊到帳中去秉燭夜談,也省得分著兩起,大家都寂寞呢。」

  筠玉還未答言,丹妹微嗔道:「碧妹就是這等貪玩,我姊妹怎比得三位姊姊哥哥的體力?爹爹年邁,多年沒走過長路,幸是承林姊姊之賜,有轎於坐,從早起坐這一整天,也有點累了,你還不服侍他老人家早睡?明天好早起趕路。你只顧起勁,豈不阻了姊姊哥哥們的清興麼?」

  筠玉笑道:「沒見你這人一來就以老姊子自居!說得碧妹怪可人憐的,碧妹你莫聽她。楊老伯累了一天,原應早早安歇,我們進帳不睡反吵了他。沿途風景雖多,這般良夜銀濤卻不易得到。我此番隨眾行止,要是獨身到此,正好作一個空桑三宿呢。你如有興,等老伯睡了,只顧添件衣服來同我們玩就是。如今看似不早時候,也不過亥初光景,你們又是坐轎,明天走礙得甚事?」

  說時,楊宏道已恭身向三人道了安置,丹姝、碧娃俱都含笑不語。姊妹雙雙扶了老父,順著那條銀線一般的玉泉往坡下行帳中走去。

  林璿道:「我看楊老伯偌大年紀,對人還是這等恭敬,難怪人說漢人禮多。」

  筠玉笑道:「喲!我們都是漢人,你是山人,難怪那般粗野呢!」

  林璿道:「毛丫頭你懂什麼!我雖在山人中生長,論他們的語言文物,自然不如我們漢人,如說他們那對人忠信,處事公平,好便好在那橫野少禮之處,無怪孔夫子都要贊許野人呢。像楊老伯乃是因為受了我等相助,有了感激之心,舉動言談全出至誠,不必說了。像我昔日為學漢話,招來的許多漢人,面子上都是恭而且敬,斯文斯文,可是十個有九個包藏禍心,論起品行束正,還不如粗野的山民呢,你單笑話山民怎的?」

  毛筠玉道:「是我說錯了,山主莫要見怪。本來嘛,野人山原是我們林姑娘長養幼遊之鄉,況且還受過姑娘的生聚教訓,怎能與那貪殘無厭的生番野人相比呢?」

  林璿道:「你不要刻薄我。以我這些年的經歷,總覺山民心要乾淨,比漢人容易教化些。」

  筠玉笑道:「你大概見的只是你們的那一兩族山民罷了,如以我這些年隨我爹爹所聞所見的那些山民,只恐你想要教化他們也非容易事呢。現在且不說,此去雲龍山數千餘裡,總要遇上些生蠻野獨,你我俱通山情土語,如來侵犯,且和他們先禮後兵,試看如何?」

  餘獨見二人又要爭論,便拿話岔開道。「二位且莫爭論,倒是明日上路,已離王三所說的三凶巢穴不遠。雖然二位本領高強,我們到底攜有三個老弱,也得預先安排一下才好。」

  筠玉方要答言,碧娃正同春燕走來,未近前便喊:「二位姊姊還不睡麼?」

  林璿聞聲回顧,往二人來路上一看,猛一眼看見行帳旁有兩條毛茸茸的黑影一閃不見,同時碧娃、春燕也自走到。一問,丹妹已服伺楊宏道分別安臥,睡時覺著心跳害怕,並拉春桃在帳中同睡作伴。那行帳共是三個,一個為楊氏父女與春桃臥處;一個為余、林、毛三人臥處,兩下勾連,可以相通;另一個是春燕、四兒、岑春、雲田、十熊等五入臥處,犄角之勢,不相連屬。碧娃本想就臥,不知怎的覺著神志不甯,不能安枕,想起空山住宿,有些膽虛,想喊余、林、毛三人回帳安歇,一人又不敢獨行,又恐丹姝見怪,不便把春桃拉起同來,偶見春燕從帳外走過,便要相伴來請三人去睡。林璿問餘人睡未,丹妹道:「我好像看見兩個人披著頭髮勾著腰在他們帳側說話,我只看見半邊臉,內中一個高的好似岑春模樣,見我和春燕走出,便往帳後轉過去了。」

  林璿又問:「春燕出帳則甚?可曾看見岑春?」

  春燕說:「大家累了一日,知道主人離睡還早,本都躺下歇息。後來聽見帳外有人咳嗽,恐主人們回帳喚人,便喚起岑春,先走出來,正遇楊二小姐吩咐陪同前來出帳時,只看見岑春一人背著臉走過帳後,當時又見第二個,餘人又俱睡熟,想是楊二小姐看錯了眼吧?」

  林璿所見黑影雖是兩條,因為碧娃、春燕異口同聲俱說一個是岑春,另一個也是自家人無疑,便沒放在心上。

  因碧娃再三催著安歇,漸漸天上又起了雲層,將月兒遮沒,待不多時,眾人便一同回帳。林璿便間:「今晚夜宿何人輪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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