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蠻荒俠隱 | 上頁 下頁


  那姬怵眼中中了一彈,痛徹心肺,好容易飛馬將貴州外科名醫回春叟羅念祖請來,才將左眼彈丸取出,敷了丹藥,便聽一陣大亂。黃修正陪侍姬俅在側,伸頭往亭外一看,見窮道人跑了回來,放走餘獨,將眾人去路攔阻。先還以為道人手無寸鐵,未必敵得過洪、姬二人,及至見緬刀斫在道人身上毫無影響,便知不妙,雖然還在敷衍醫生,心中已有一番打算。後來見洪、姬二人全被道人制住,好漢不吃眼前虧,趁著眾人忙亂奔逃之際,從欄於內鑽將出來,往外正要尋路逃走,忽聽耳旁風生,回頭一看,左面一粒鐵彈斜飛過來,將鼻頭打個正著,立時痛徹心肺,「噯呀」一聲,一翻一滾,順著山坡跌下去了。

  姬俅經名醫將彈子取出,左眼已瞎,敷上好些丹藥才得清涼止痛。剛將身起立,一眼看見适才打他下澗的那個道人,挾著洪祿同他的兄弟姬火進來,將他二人點跪在地,手下兵壯紛紛逃避。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也不顧創口疼痛,大吼一聲,就近抄了一把緬刀,縱近道人身旁,一刀當頭斫去。那道人猛地回身道:「你來正好。」

  言還未了,手伸處,將姬俅也如法炮製點跪在地。

  這時眾人俱都逃避一空,只剩三人口定目呆跪在當地,神氣好不狼狽。道人指著三人罵道:「爾等平日倚仗狗官勢力欺壓良善,若不報應你們,天理難容!反正沒入來替你們講情,不如把你們殺了吧。」

  說罷,搶過洪祿手中刀,首先朝洪祿斫去。忽然桌子底下的毛惜羽起身跑了過來,攀住道入拿刀的手,直喊:「道爺饒命。」

  個窮道人的大虧,舐犢情殷,帶了一些同類,準備來拼老命。及至近前見姬俅瞎了一隻眼睛,道人業已逃走,問起根由,三人俱吞吞吐吐,說不出一樣話來。寨主早接兵壯報信,說是為了兩個女子起事,知他三人不肯明言,惡狠狠看了洪祿一眼,立逼著兩個兒子帶領從人回家養傷去了。

  洪祿所帶來的兵壯見道人已走,又都上前侍立,少不得被洪祿責駡一頓。再派人去尋黃修時,卻在山坡下一個泥塘內尋著,滿臉血污,業已跌了個半死。扶起身來一看,鼻準頭業已被鐵彈打穿,幸是從旁打來,只將鼻准掃去半邊,不曾傷了性命,一路哼哼卿卿。扶上亭來,二人見面,真是哭不出笑不出。惜羽連忙將逃避的酒保尋了回來,打水暖酒,與他們洗用,好半會才將這一群瘟神送走,總算洪祿口中雖硬,倒還未忘解救之恩,沒有尋惜羽的晦氣,只不時拿話點惜羽,不準將吃虧之事向人前說起。惜羽自是說什麼便應什麼。

  洪、黃二人回去,便接人報信,說楊家二女被一個女子用點穴法將看守人點倒從後門救走。洪、黃二人跟究蹤跡,才知那女子渾身穿黑,頭上蒙著一塊青布,形似山女打扮,楊女由她用轎護送出城。再傳轎夫來問,也說那三個女子,一個步行,兩個坐轎,說是出城燒香還願,抬進山中一座破廟門前下轎,付錢進去,等到日黑不見出來,進廟去看,不見蹤跡,都傳說是廟內菩薩顯靈等語。

  洪祿還不十分相信,親往那座破廟察看,進去便嚇了一跳,原來廟中有一座神像,竟與那窮道人十分相似,這才深信不疑。二人為獻媚官親,弄巧成拙,還有兩個人受了重傷。洪祿越想越氣不過,命人將那像打碎,抬出去用火焚化。先還怕他作怪,許久不見影響,才得放心。黃修畢竟細心,想起那日自己所挨的那粒鐵彈,命人前去尋找無蹤,後來知道醫生那裡從姬怵目中取出那粒尚在,便命人去要了來收著。洪祿問他有何用處,他也不說,只每日派人往黔靈山附近,暗中尋找與這粒相同的鐵彈,尋著一粒便賞銀二兩,多尋著多給,這且不提。

  那毛惜羽原有一身驚人本領,黃修命他去打餘獨,他裝作去撕餘獨背上的衣服,趁著眾人不注意時,用重手法將捆餘獨的繩索捏成腐朽,輕輕對餘獨說出「索解快逃」

  四字。余獨早已會意,等惜羽轉身取鞭時,兩膀微一用力,綁繩紛紛斷落,就勢逃了出去。惜羽卻故意裝作害怕,爬在桌下。後來見窮道人回來將他三人制住,舉刀要殺,本想不管,一聽道人話裡有因,分明叫他上前勸解,這才起身講情,也無非是為了病妻愛女,安土不願重遷,得過且過之意。及至將眾人送走,天已黃昏,連忙吩咐收市。打發眾人去後,將門關上,回進屋內,見了愛女筠玉,埋怨道:「你做事真是莽撞!背我把楊家二女救出也就罷了,為何又用明珠彈將那小子打瞎?那姓黃的是個文人,沒有武藝,你也用彈打他,險些喪了他的性命,累我著了半天的急。幸喜他搜時不曾注意後屋,萬一你要被他搜出,叫為父怎了!」

  筠玉抿嘴笑道:「那有什麼要緊!真要被他們看破,索性明張旗鼓,殺他一個落花流水!先本不想打那姓黃的,可恨他竟疑心到爹爹身上來,強逼爹爹去打那姓餘的。女兒雖明知爹爹是假作,卻氣不過他那脅肩諂笑、狐假虎威的一張鬼嘴臉。也是那廝狗命不絕,被庭柱擋住,不能打他的正面後腦,女兒又不便明顯出去,只得從屋後側面打他。本可將他兩太陽打個正穿,偏偏那廝逃走心急,被石頭絆了一下,僅僅掃著他一點鼻尖,他便像泥球一般滾到山底下去了。」

  惜羽忽然吃驚道:「你打他們的彈子呢?上面刻著我當年的名字,這倒是不可大意的。」

  筠玉道:「當時我因兵刃暗器全在家中,還是在前天往山後去打飛禽,隨手揣了三粒彈子在身邊。那些狐群狗黨走後,女兒正在外面抬著一粒打蠻人的那一粒。适才醫生走後,爹爹可曾拾著?」

  惜羽道:「也是我忙中有錯。我用手法解除餘獨的綁,便假裝害怕,躲在桌下,沒有注意到那粒彈子,人走後遍尋不見。我知那醫生手法甚佳,定能將那粒彈子取出。如果是在醫生手內,還可設法取回。要是被黃修拿去,此人雖壞,心思極細,早晚便是禍根也說不定。」

  筠玉道:「爹爹太也心細。那彈子上僅僅只有一個霄字記號。爹爹如今易名變相,已無人知道來歷,哪能拿這當作憑據?女兒在屏後看了半天,始終沒有見那姓黃的拿著彈子在看。不是醫生隨手放在行匣之內,便是還在亭中,明早再仔細尋一尋,能找見也未可知。」

  借羽道:「但願能找見才好。如找不見,我日內再抽空去醫生那裡將它盜了回來。如再無有,你從此以後,凡是帶有當年暗記的暗器,俱不要拿出使用,以防不測。天己不早,那楊氏二女還在家中,楊老者尚在水簾洞內,須要早些設法安頓才好。你不管這場閒事,未始無法教這兩個小子息了邪心。只顧你一任性,害得家人無家可歸了。下次做事總要仔細尋思,切不可像今日一般,雖然暫時得勝,卻無法善後呢。」

  筠玉道:「爹爹只會埋怨人。楊老者雖是書香人家,卻是十分寒苦,家無良物。女兒去時,知道他日後不能安身,收拾他的衣服細軟,總共值不了幾兩銀子。為保全他家清白同二女貞操,這種破家扔下就扔下,有什麼希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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