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龍山四友 | 上頁 下頁
一五〇


  主人巴永富還在盼望大獲全勝,一舉成功。自己走後,敵人今夜明早非大舉發難不可,莊中能手十九出動,留守的沒有幾個。看他平日那樣禮敬,原應與他送上一信,好歹令做準備,省得坐以待斃才是道理。繼一想,同門弟兄五人多年威名今日全數掃地,這樣回去實在難堪,如非巴賊勾引兒孫徒黨,哪有這場慘禍?自在山中享福何等快活!於是轉為痛恨,決計不往通知,聽其惡滿伏誅,不再過問。便照宗德所說,低頭認過,立下重誓,並還力說事雖出於誤會,都是同黨淫凶強橫,自取其禍,不能怪人,如何敢對猿長老和諸位道友懷恨?說了許多好話。

  宗德也不理他,只將群猿止住,令各退回,五惡又是愧憤,又是膽寒,看出宗德對那幾個異派同黨雖然面色轉和,頗重情面,但一提到想與那幾個相識同門見面,卻推師長法令甚嚴,目前不許私自和外人交往,不令往見。下面卻跟來三個少年男女,雖未明言仇敵派來,看那意思明是東山一黨。萬分無奈,只得忍氣吞聲,作別上路。

  這十多個老少餘孽如其仗著各人本領,就此由北面逃將出去,便是森林四老師徒也未必想到當夜有這樣結果。自家和東山諸俠手都未出,這許多著名凶孽會為群猿所殺,傷亡殆盡。事情完得又這快,事出意料,等到得信,人已逃走,何致全數死絕,一個都逃不回去?偏是天性凶狡,走在路上互相悲憤談說,痛定思痛,越想越覺得冤枉,因而遷怒巴賊,把他認成罪魁禍首,起禍根苗。

  幾個老賊首先激發凶野之性,生出惡念,準備改由西山退走,先回巴家莊,不等敵人上門,先就殺人放火,把莊中的金銀財寶和美貌婦女全數搶走,使東山仇敵撲空。就是事後趕來,也只剩下一片劫灰,毫無所得,由此逃回山去,一面防禦仇敵尋來,設法隱避,一面另約能手報仇洩恨。隨行群孽自然同聲附和,殺機一動,便往巴家莊趕去。

  可笑惡霸巴永富把這些窮凶極惡之徒倚若長城,大家起身之後,便在莊中佈置鋪張,到處張燈結綵,大設酒筵,以為慶功之用。莊中土人本與東山諸俠早就通連,沒想到連日來了這許多有本領的凶孽,當夜忽然大舉發難,得信較遲,天色又極陰晦,照著平日經歷,夜來必有風雨,兩山交界不知有人與否?東山路遠,賊黨業已出動,這往返百餘裡的崎嶇山路不是當時可以來回。又見惡霸和留守群賊趾高氣揚、驕狂得意之狀,想起這班賊党平日演習時的本領,還是一些徒党後輩,已看得人眼花繚亂、驚奇不已,為首凶孽想必更加厲害。

  日常就代東山諸俠擔心,得信之後越發悲憤著急。暗忖:東山諸俠萬敗不得,惡霸一勝,我們西山這些土人從此墮入水火地獄,永無翻身之日,越想越急,先分出兩人冒著危險,由莊外穀徑加急傳遞,想往兩山交界送信。哪知當日公明、公超得到賊黨來犯的緊急信息,知道敵勢太強,不是三五人埋伏所能防禦,有一吃虧,反更示弱,不如把力量集中,只留少數誘敵分心還好得多。正傳急令命人去將埋伏撤回,奉命把守兩山交界的兩位英俠和十多個壯士已得侯元警告先就趕回,所見正與相同,雙方立時並成一起,照公明所說往香粟村趕回。送信土人一個也未遇見。再問附近老弱婦孺,說東山的人方才本在當地埋伏,曾來村中慰問,還送了些糧食。大家正談得高興,忽來一人低聲說了幾句,便各匆匆趕回,已走多時。走前並有今夜仇敵人多勢盛,絲毫疏忽不得之言。

  去的人聽出東山諸俠雖然得信,但是仇敵人多厲害,回去的人神態那樣緊張,分明苦盼多日的天大喜事要成畫餅,忙即趕回賊巢送信。一進谷口,便向那些內應的人告急,轉眼風聲傳遍。這一往返天已入夜。大群土人自奉巴賊嚴命,移居在環莊山谷裡面,生活更是痛苦。十九露宿,以前天暖,秋陽又極晴美,夜來山風雖寒,還能勉強忍受。等到過了八月十八放完花燈之後,秋風更涼,滿山木葉飄蕭,蓑草遍地,日裡無妨,那沒有山洞棲身的人便禁不住夜來苦寒。穀中崖洞只得有限幾處,洞穴又小,到處擠滿了人。

  巴賊更是萬惡,上來強迫苦人遷移,還許搭造窩棚棲身,後來親出查看了一次,忽說莊外這片崖壁風景甚好,土人十九窮苦污穢,到處搭些窩棚大不順眼,一聲令下,非但不許再搭,連先搭好的也迫令拆去。日裡代做苦工耕地,夜來便各擠在崖下避風之處,衣又單薄,凍得瑟瑟亂抖,稍有怨言怨色,被惡奴撞見,當時一陣鞭打,逼得眾土人空自心中咒駡,敢怒而不敢言。萬般無奈,只得忍氣吞聲,咬緊牙關強忍硬挺,一心盼望東山諸俠早點發難,為他伸冤雪恨。不料得來這樣險惡的信息,始而急得心寒膽戰,面無人色,一個個握拳透爪,悲憤愁急,不知如何是好。

  黃昏以後,天氣越發陰冷,漸漸下起雨來,想起這等深秋,山風夜來已是萬難忍受。穀中地勢又低,雨勢再一下大,平日避風之處水深二三尺,崖上沖下來的雨水和瀑布一樣,如何禁受,由不得異口同聲仰望皇天,偷偷咒駡哭訴。耳聽莊內正在飲酒歡呼,男女混雜,笙歌之聲隱隱傳來,想起平日辛苦耕種所得全被對方強奪了去,坐享現成,窮奢極欲,還不饒人。在這樣冷天,強迫大家露宿在這陰森黑暗、山風猛烈的幽谷危崖之中。

  東山諸俠說得好,我們是人,惡霸巴永富並未多生三頭六臂,平日只會荒淫作樂,什麼事都不做。我們辛勞所得被他平空奪去,鬧得這兩三千土人衣不蔽體,每年至少要吃三五個月的野草;所居都是土穴茅屋,污穢低濕,全家擠在方丈之地,轉折都難。他全家卻坐享現成,還要養活許多閒人,代他行兇打入,欺壓善良,無惡不作。我們受苦受難,終歲勤勞不得一飽,他卻高房大屋,花木園林,占去有用土地,裝點成那麼豪華富麗,空著那大一片好地方。惡霸全家連手下那多惡奴十分之一都住不完,這次來了那多惡賊狗黨住在裡面,也都十足夠用,還有閒空。平日休說常人不能去住,不是奉命為他白賣苦力,稍往他那花園走近,還未走到那些樓臺亭閣,高房大屋的前面,已被凶奴擒住毒打,落下一身重傷,保得殘生回去算是便宜。

  天底下不平之事莫過於此,不將惡霸和這些幫兇全數去掉,使每一個人都有自家的田可種,再過幾世也是不能超生。好容易有東山這班俠士仗義相助,有了指望,不料巴賊手眼通天,兇神惡煞一般的幫手越來越多。東山諸俠近日口氣十分慎重,已不似中秋前後數日那樣樂觀自信。今日群賊準備停當,反倒搶前進攻,看那走時得意神氣,分明強弱相差,凶多吉少。照此形勢,反正只死不得活,恩人常說多麼艱難危險的事均可以眾人之力戰勝,敵人多麼厲害,決不能把人殺光。只要眾心如一,連明帶暗,隨時隨地和他硬拼,斷無不勝之理。本來約定裡應外合,並還商量好了主意,說明下手方法,會有這樣變化,實在傷心。

  今日之事除卻和他硬拼或許死中得活,否則坐等賊党成功,受他宰割,更是冤枉。如在賊黨不曾得勢以前拼掉一個是一個,能夠全數成功,報仇雪恨,再好沒有;便是和他對拼,也比坐以待斃上算得多。如其天從人願,東山諸俠早有準備,把這些外來的惡賊照他平日所說兩下夾攻,一網打盡,豈不大快人心,從此轉入安樂!就把自己的命拼掉,為了眾人安危禍福也是值得。

  這些土人自經東山諸俠教導之後,已把平日聽天由命,只顧自己苦熬,無力自救,不知團結的私念改變過來。而被惡霸逼往谷中的又都是些年輕力壯的土人,本就不約而同一樣想法。起初還因事關重大,自己這等想法不知別人是否贊同,還不敢輕易出口。後來天氣越冷,雨也漸漸飄落下來,人心越發悲憤,內中兩個口直膽大的領頭一說,初意眾人平日畏懼凶威,心膽已寒,只管近來大家暗中咒駡,說得嘴響,在外援未到以前,仇人這等厲害,就算能夠成功,除非東山諸俠恰巧趕來相助,也有兇險,未必沒有顧慮。哪知人心相同,一經醒悟都是一樣,非但異口同聲,問一個幾個點頭,只多不少,沒有一人膽怯憂疑。有的井還自告奮勇,說: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