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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一行十餘人越過絕壑之後,算計西山賊黨必有一路要由當地經過,乘著斜日黃昏,把人分成兩隊,借著打獵暗中窺探,並命幾個壯士拿了燈筒登高遙望,稍現敵蹤立發信號,以便分頭趕上,照師父所說行事。剛剛分配停當,眼看天色暗了下來,面前林野中忽有各種野獸出現,知是先走怪人所為。此時裝得越像越好,還可藉以誘敵。一路追飛逐走,轉眼之間便打到了兩鹿一兔和一隻野豬。正在故意歡呼,心情卻是緊張己極。

  公遐夫妻情厚,深知仇敵厲害,自己會劍術的只兩三人,小鳳年紀又輕,雖然師父不會料差,也許暗中還有安排,事情到底難測,許多可慮。偏生林蓉、小鳳一個信師太深,聰明心細,料定無差,一個年幼天真,膽子又大,都是新將劍術學會,每人還有一口揮金斷鐵的寶劍,便與強敵狹路相逢,師長既說不能得勝,也可防身而退,想必不會吃虧。膽力比前壯了許多,老是借著追趕野獸離開老遠,公遐自不放心,不時繞追過去,名為分途搜索,實則時分時合。後來林蓉看出丈夫關心太甚,這等打獵恐露破綻。同來那些壯士只能瞭望助威,追截野獸,不能正式迎敵。

  丈夫孤身應戰,倉猝之間也覺可慮。念頭一轉,索性三人合在一起,雖然少卻一路,彼此均可心安,好在兩處高地均有土人眺望,不會被人漏過。再說自己這樣追逐呼喊,敵人何等驕狂,先就不肯放過。眼看斜陽業已西沉,只剩一角紅影浮湧天邊,光景卻暗將下來。暮色迷茫中,心想,敵人再如晚來,這等陰黑的天氣對敵,豈不是討厭?心中尋思,因是野地裡追逐了一陣,恐用力太過,少時還要應敵,恰巧立處便是一片崖坡,山石甚多,便同坐下歇息。

  四顧無人,正在談論,忽聽遠遠有了聲息,與野獸奔馳之聲不同。同時瞥見兩面山崖上守望的壯士均有信號燈光晃動,忙用手中燈筒回應。照著預計,對面又將燈光閃了一下便同隱去。料知來敵人多勢盛,被守望的人看出,來勢決非小可。這裡只得二人,自家劍術剛剛學成,還未試過,初次臨敵不知深淺,這一路敵人不是桐柏山五惡,便是所約兩個老賊凶人。聽師長口氣到時雖有解救,自從來此尚未見過一人,連在中部一帶往來接應,守望攔截敵人的東山諸俠也未見到一個。

  再一回憶,這一帶地方並且還是公明、公超和蒲氏夫妻凡個好手帶了十幾個村中壯士和後輩門人輪流埋伏之地,按說蹤跡必在這兩條險徑要道左近,我們在此打獵,往來追逐,不時高聲呐喊,他們身邊又都帶有望筒,方才來時天氣尚早,便稍隔遠也能聽見,何況又追逐了這一大片地方,還打到好些野獸,斷無不聞不覺之理,如何聲影皆無?心疑當日強敵太多,師父清早便已得信,定必通知,向其警告。出時遍尋紅牤不見,分明奉命外出,十九去往東山送信,也許就此明暗相助都在意中。

  此時自己人一個不見,多半來敵大強,人數又多,不知何處相遇,正在相持苦鬥。照此情景,東山那面今夜時機大是緊急,真有本領的太少,顧不過來。尹、婁諸友雖將兩山土人團成一片,斷定必定成功。但是這些土人在惡霸巴永富和徒党爪牙凶威暴壓之下難免膽怯。只管眾心如一,不到時機恐仍不能發揮他的力量。上來如與仇敵硬拼,必有不少傷亡,只能留作後半收功之用。東山這面還好,西山那面土人最多,又都不曾受過教練,十九沒有學過武藝,仇敵都是一些極險惡的凶人,稍一疏忽便吃大虧,意欲最後大舉反攻賊巢之時再行全數發難。

  為了愛惜人命太甚,非但西山土人不令輕舉妄動,便東山這些久經訓練的少年男女都是選了又選,本領之外還要機警心細,才許隨同出來埋伏應敵,看得鄭重已極。經此一來當然人不夠用。而仇敵這面的徒黨凶人卻是越來越多。四位師長前數日口氣還是那麼拿穩,今日自從那姓黃的草衣人一到便改了樣。雖然師父和雲師叔一向謹慎,不似天寒老人和二師叔那樣氣盛輕敵,也不致與平日口氣迥不相同。雖未說出敗亡的話,卻已明言事情艱險遠勝於前,絲毫大意不得。

  滿擬師父所說這條路上必能與自己人相遇,哪知守到現在毫無蹤影。照同來壯士信號,分明敵勢強盛,厲害已極,否則不會相隔老遠,人還未到,便將最緊急的信號發出。三人相對愁慮了一陣,如照信號表示,強敵相隔至多裡許來路,並還十分神速,所以號燈剛一晃動便照預計退避隱藏起來,從此便不再見。

  最奇怪是,聽虎女、小鳳說,安樂洞這些土人均感虎女救命之恩,洞中歲月安樂,樣樣公平,勞逸相當,人心俱都勤奮;對於虎女更比家人父母還要親熱尊敬,個個忠心。為了小鳳乃虎女的愛徒,人又聰明能幹,從未持寵驕狂,長得那麼美秀,小小年紀便練有那高本領,因此誰都對她看重。公遐夫婦本早見過一面,知是虎女好友,佯樣聽命,踴躍爭先。這等忠義誠實的土人決不會事情未完便自離去。

  就因事前囑咐,如其強敵厲害,自知必敗,可速避開,不要上前,自己原是一番好意,恐其涉險受傷,特意囑咐。可是他們並不以此為然,都說西山惡霸原是他們的仇敵禍根,難得遇到諸位俠士恩人將我們救出苦海,並還出了死力,想將這樣惡賊全數除去,永絕後患。口說要我們相助,其實本與諸位無關,全是為了我們,我們自己的事理應出力才是正理,如何一遇強敵便先逃退起來?後經自己力勸,小鳳並傳虎女之命,令其聽命進退,不可輕敵妄動,方始勉強答應。

  照理就是發現敵人大急,按照預計由崖頂退卻,也應隱往指定埋伏之所,去作疑兵,內中幾個貪功好勝的必定還要來此相會,告知來敵形勢,為何也是一人不見?正想不起是個什麼道理。

  林蓉因覺就此守在當地,萬一敵人無意中匆匆走過,不曾發現,豈非白等,還有師父所料的事多半必要應驗,如等敵人走過,上前攔阻,發生爭鬥,事情雖是一樣,難免少掉許多同情;雙方如其再有舊交,無心相遇,更是討厭;最好能使仇敵先動手,激出對方不平之念,比較又深一層。主意打定,不便明言,因見到後形勢,便早看出好些可疑之處。知道公遐、小鳳還未十分拿准,故意起身笑說:「我們山中人多,還要多打幾隻才夠一頓吃的,老坐在這裡作什?今日天色這樣昏暗,少時恐要下雨,早點打完獵回去歇息,明早起來再行分配,大家飽餐一頓豈不是好?」

  公遐見她說時使一眼色。來時曾經說好,無論何事不可多口,以免露出形跡,師父所料決不會差,越放心大膽越好。否則一露破綻,即便事前做得好,仍能如願,到底要差好些。深知愛妻機警仔細,料事如見,比自己靈巧得多,一向言聽計從,雖料有事,並不知道是何用意,只得隨同起立,連小鳳一起同往坡下走去。

  剛到下面,公遐也想起同來十余壯士先在兩面峰崖頂上守望,自發信號之後便各藏起不再出現;未次雖是緊急信號,發得卻甚從容,不像有什變故發生神氣,怎會從此不見人影?就說看出敵人來勢猛惡,惟恐相遇,換了藏處,不往原伏之地,至少也有一起要由面前走過,如何始終不見蹤跡?並且信號發動以前,自己還曾聽到敵人成群飛馳之聲,估計相隔至多裡許遠近,信號發動以後反不再有聲息,也是出乎情理之外,越想越怪,便向林蓉、小鳳說:

  「此時西面不見野獸奔來,方才曾聽聲息,也不知是人是獸。這等深山曠野,太陽業已落山,暮色昏茫快要變天之際,怎會有人走動?也許是什獸類成群經過,莫要發現人跡,被它逃走,豈不冤枉?我們何不同往崖那面探看一次,順便看看同來弟兄哪裡去了,如何這大一會兒不見蹤跡?」

  林蓉本來就覺方才形勢可疑,雖說只有片刻之間,照那來勢應該早到,同來十餘人此時全數不見,雖然人都散開,相隔也均不遠,就有緊急之事來不及發出信號,怎麼也應有點驚呼喊殺之聲,不會這樣安靜,看去不像遇敵有險光景,到底拿他不定,使人生疑,忙即含笑點頭同往崖後走去。三人初意這一路敵人不在少數,共只一崖之隔,如其趕到必有響動,何況崖後乃同來壯士藏伏之處,偏在敵人來路側面,非但不會撞上,就是敵人趕到,只不與之動手,還可就便藏起,不會被其發現,因此連林蓉也有一點疏忽。時機瞬息,惟恐錯過,又不知同來壯士此時光景如何,號燈一閃底下便無消息,心中不解,急於前往察看,走得也慌了一點。夫妻二人都是心急,同時發現西山賊黨來路,暗林之中似有火星微閃即隱,越料敵人就要趕到,一面還要假裝訂獵,驚動敵人,好引那班異人出面。平日信仰師長太甚,只管那班異人靈猿蹤影皆無,自從出獵不曾見到一個,依然斷定隱在側面隱秘之處,匆匆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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