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龍山四友 | 上頁 下頁
一一六


  再加旁觀者清,女賊到後,另一老賊又看出她師徒病得奇怪,認為可慮,便瞞了女賊師徒,暗中密計,想好主意,由那兩賊星夜往尋幾個為首小賊,照著預計,一面作為賊黨和小賊在外面聞得信息,回山告急,先探五惡口風;一面選出幾個有本領的飛賊故意去往山中窺探,現出形跡。因去的人都與諸小賊商好,除為首五惡外,早已上下勾結成了一體,即便五惡親身出探,有這些同黨掩護,也是看不出來;一面再想好許多說詞,連僵帶激誘勸小賊相助。這班五惡的子孫年長的雖然也有四五十歲,因其平日專走上風,享受已慣,又常聽父母尊長說起仇敵,心中憤怒,咬牙切齒。再一想到近年聲勢越大,早晚難免洩露,不如就此機會把事鬧明,既可將父母尊長的仇人殺死,永除大害,又可大震聲威,名揚天下,加上朋友的交情,自然願意。

  本來這班小賊分居河南、山東兩地,相隔頗遠,就用火牌急報日夜不停,連信帶人一同趕去,往返也有好些日子,不會來得這快。也是事情湊巧,這班小賊因往潼關一個賊黨家中吃喜酒並帶做壽,事完同游華山,相隔黃龍山不遠,妙在幾個重要一點的全都聚在那裡,本比原處容易尋到。內有數賊因與花、劉二賊也有一點交情,雖因雙方辦喜壽的日期相差只一兩天,憧關這面交情深,不能兼顧,打算把禮送去,能趕得上更好,不然作罷。

  十五日裡忽聽急報,說二賊困犯官事,業已全家逃往黃龍西山巴家莊。照著江湖上重憂不重喜的規矩和朋友義氣,本應前往慰問,井看看所投主人巴永富是個何等人物,這樣仗義,有多大家財田產,能收容這兩家老少徒黨好幾百人,以前怎的未聽說起?雖有幾個知道的,也只說巴賊是個世居山中的土豪,別的都不知道,一半好奇,一半敷衍朋友,本就動念,打算中止華山之遊前往探望,正問:誰有交情?何人願意同行?忽有人來賀喜,談起前事,竟知底細。並還奉有老賊花五之命,到處約人。見此情勢,立時乘機遊說,先說花、劉二賊和主人巴永富如何義氣交深;再說東山比西山還要富足,婁、秦諸俠專和江湖上人作對,如何可惡;山中土地肥美,出產眾多,風景如何良好,利益無窮;地勢險要已極,官府不敢為難,許多好處。群賊全被說動,本來要去,便不往華山,做一窩蜂往黃龍山來湊熱鬧。

  到了動身這日,山中派出請人的賊党恰與路遇,說尹公超也在其內,東山勢盛,只等大破巴家莊,還要去往桐柏山中尋五惡晦氣。話未說完,這班小賊全被激怒,竟自告奮勇,一面帶了群賊趕來會合,一面分出兩個年紀較長,平日最得醜惡老賊寵信而又機警會說的人,照著來人心意回山告密,照計而行。當侯元到這一天,本和蒲氏夫妻同路,為了侯紹有事,想起黃龍山左近有一隱居多年的老友,昔年曾經訂約,許久不見,前往訪看,就便托他,正好一舉兩得,無意之中抽空往訪。因那友人名叫邵森,所居就在入山路上荒鎮之中,相隔甚近,借著步月往訪,也未告知同伴。

  到後非但訪問出巴家莊近日虛實和五惡老賊隱居桐柏山經過,一群賊子賊孫已全趕往山中與巴賊相會,並還談起天寒老人棘荊和愛子棘開相繼趕來,老的業已人山,小的今明日也必趕到。侯元以前原是江南著名大俠,一班英俠之士結交甚多。因其人最隨和,一般綠林中人只非淫凶極惡,無故向不輕易樹敵。這班江湖朋友仰慕他的名望,多半想盡方法與之結交。侯元另有心計,覺著專與這班人對敵並非善策,轉不如表面敷衍,暗中分別,遇事相機而行,可少好些枝節,如有事情也更容易。

  因此多少年來只管威名遠震,除那一些極惡窮凶之徒,是有名望的多半相識,至少也是點頭之交,對方只知他愛多交朋友,不論是哪一面照例各交各,有時遇事只有從中化解,並不偏向一面,抱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主意,誰也不知他藏有深心。人又滑稽,沒有架子,不問老少輩分一體相待,永遠嘻嘻哈哈,因此全都喜他,認得的人多而且雜。

  那位隱居山村的老友邰森,更是一位成名多年的老人,有兩個兒子邰仁、邰義,均吃鏢行飯,終年與人保鏢,仗著老頭子的情面寬廣,家傳本領,從來不曾失風,因守父誡,對外最是謙和,從不露出絲毫鋒芒,前年索性向鏢行告退,連鏢也不保,帶著十多年的積蓄,回家侍父,一同耕種度日。不知道的人都當他父子全家以自耕自種為生,誰也看不出以前有大來歷。老的雖早隱姓埋名,絕口不談江湖上事,小弟兄兩個因在外面保鏢多年,哪一路人都有交往,人又義氣豪爽,歡喜結交,只管隱居山村,不問外事,一班有深交的好友仍在暗中來往。山村地勢偏僻,離官道鎮集雖遠,如由南路去往西山,雖不算必由之路,十九都要由離村半裡的一條山徑上走過。

  久跑江湖的人本來眼亮,何況稍有名望一點的人多半相識。由前日起,花、劉二賊帶了大批徒黨避往西山,二賊雖是形跡隱秘,極力掩飾,一則人馬馱轎太多,山中荒涼,忽見有人帶了許多行李,三五十人為群陸續入山,從來所無之事,自然一望即知。加以賊黨人多驕狂,雖奉為首二賊之命,均以為山民無知,膽小怕事,只把兩處較大一點的山鎮避過。繞上山路以後,對那藏在山坳中的零星人家非但不以為意,並還準備只要土人生疑趕來探詢,或是在後尾隨,便加威嚇,稍有違抗立時殺以滅口,一點不放在心上。邰氏弟兄第一日就看出路道不對,仗著所居山村共只六七戶人家,地勢隱秘,外人非要走出好幾裡登高回望不能看出。

  連那所耕兩三百畝山田都被山崖林木擋住,看不出來。因見賊黨過時,前有趟子手,後有斷道,形跡鬼祟,似恐人看出神氣。知道山腳一帶共只二十來家山民,分居在山腳、山窪溪穀之間。只自己這一村,都是老父昔年開荒時招來的親友,比較人多,餘者均是零星散戶,恐其無知犯忌,這等荒僻山野一個不巧全家送命,連冤都沒處伸。老遠望見,看出來勢不妙,始而分頭挨家送信警告,說有大群刀客人山,最好藏避,不要露面,便可無事。

  初意原因西山惡霸巴永富常與江湖上人勾結,東山還有幾位俠士,偶然也有朋友來往,料定來人非此即彼,本沒想到多事。後見賊黨來之不已,全都帶有大量金銀衣物。暗忖:婁、秦諸俠只是聞名,連父親也未見過,只有好些老友與之相識,聽說他弟兄四人領頭,帶了東山土人開墾耕種,就有朋友來往不會這多,怎的來人會帶有大量資財,分明想作長久之計。照情理說決與東山諸俠無關,如其往投惡霸巴永富,他乃山中有名地主惡霸,聽父親說,東西兩山勢如水火,表面雖還安靜客氣,實則邪正不能並立,早晚必有翻臉之時。忽然兩三日內陸續來了多人,又帶著這多行李。

  巴永富一向淫豪荒奢,這類惡霸大都自私自利,就有江湖朋友交往,不是為了好名想要增加威勢,便是有什利用之處多,那麼田產雖多,也決不肯無故招納許多的人前往久居。如說為了中秋佳節請客歡宴,或有喜慶之事想要擺闊,來人不應帶上這多行李。如因惡霸富名在外,山中地土肥美,出產眾多,引使賊黨眼紅,也決不會連老帶小連同家產財物一齊搬來。就是因為山中土肥,想要開墾,也不應事前毫無準備,一來就是好幾百口。算來算去,不是來人為惡眾多,樹下強敵,想投巴家避禍,便是主人有什用意,自己請來,就這樣仍覺人來太多,好些不合情理。因相隔遠,認不出內中有無熟人。乃父先又不許多事,正在納悶。

  這日早起,又往高處愉看,回顧乃父邵森也跟了來。這時賊黨山外來人越多,除花、劉二賊全家老少連同徒黨二三百人之外,還有中途得信尋來的劉家賀客,以及各地約請來的能手。入山的人越來越多,不時還有三兩人一起,連騎帶步由山內趕出,馳往山外,神情動作看去都是那麼緊張,走得甚急。偶然遇見對面來人,彼此必定停步招呼,或是搶上前去談上一陣再分別起身,正料山中必有變故,多半于東山諸俠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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