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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我因以後練那《白陽圖解》,每一坐關便是兩三年,恐他寂寞,又防膽子太大,孤身出外打獵遇險,心中也真憐愛,這才不等《白陽圖解》練成便先收徒。事也湊巧,剛拜師不久,先是二師弟尋來;跟著三弟所收騎虎孤女雲萍業已長大成人,獨自移居林中,日常均可相見;並還收了異獸紅牤,有事隨時均可往尋。此子本極勤奮,二弟來時又收了一個徒弟,用功時多一同伴自好得多。本來我想我們老師兄弟每人均收有一個弟子,大家都有傳人。可惜昔年我和三弟奉命清理門戶,門人本就不多,剩下一兩個也因崆峒鬥劍送了性命。如今老來共只三個男女門人,終覺人少,打算練完《白陽圖解》開關之後大家留心物色尋找幾個,以為將來師徒合力修積善功之用。

  今早功行圓滿,第一次出洞閒遊,便遇見這兩小夫婦,人雖未傷,但都中了一點毒氣,不是當時所能痊癒,如非特製解藥,命已不保,須要經過一二日夜才能將毒去淨,這才帶了回來。難得他夫妻都有這樣志氣,人更善良,又是尋訪三弟而來,先想令他二人拜在三弟門下,現在變計,由我收徒,乘著巴家莊群賊人未到齊以前,一面用緩反之計使其膽寒顧慮,不敢妄動,勢必到處勾引凶人,意圖大舉,我卻加緊傳授他師兄弟三人的內功劍術。好在他們武功都有一點根底,人又聰明,《白陽圖解》我已照先恩師所說,全數領會,只要各人有口好劍,真個登峰造極自辦不到,想要速成,用以應敵,如能用功,有個十天半月便可應付。這類好寶劍我原藏有幾口,正好合用。這一來和我親身出去一樣。二位師弟心意如何?」

  「三師叔天性強固,只是贊好,並說寇師弟夫婦難得,別的未置可否,看意思還是不想改變初意。家師卻說:『大哥所說雖極有理,我弟兄出去要少好些傷亡,免去許多危害。但是這班賊黨均非小可,個個機警狡猾。我們稍露形跡,不是把那幾個最有名的凶人當時驚走,又留後患,便是看出不妙另外設法搬兵,甚至把那隱跡數十年的老對頭也勾引了來。這幾個昔年漏網的元兇首惡,本來奉有先恩師的遺命,無論如何也要將他除去。

  我弟兄隱居森林,多年苦練《白陽圖解》,全是為此。賊黨將他引來,照說一舉兩得,無如時機未至,好些顧慮,我們準備也還不夠。這幾個仇敵隱居匿跡已有多年。三弟前三年出山查探,雖聽人說崆峒餘孽又在蠢動,但都是他幾個徒于徒孫,並非本人。我們在此苦練《白陽圖解》,焉知仇敵不因我師徒突然失蹤,想起那年雙方鬥劍時先恩師所說除惡務盡之言,有了戒心,他師徒多少年的搶劫聚斂所得富逾王侯,本無須再出生事,對外說是隱居海外,並還造出入已老死的謠言,使正派中人日久淡忘,不再注意,他卻帶了大量金銀財主,仍隱崆峒深山隱僻之區,外面裝成一片山林,內裡建下許多宮室,過那荒淫作孽的歲月,一面再想盡方法打聽我們下落,練上許多和以前那樣的毒刀毒針,準備拼個死活。

  照三弟所聞,他門下那些餘孽近年雖在外面為惡橫行,人都藉故招搖,鬧上一陣,又往別處,仔細考察,事並不多,看似明目張膽,任性橫行,實則東一處西一處,和以前那樣,日常任性兇殺,無惡不作,並不相同。也許查不出我們下落,所想陰謀毒計業已完成,故意命些徒子徒孫出山引逗都在意中。我們如不準備停當,探明仇敵虛實,不是重蹈昔年覆轍,便被仇敵看出我們強弱,一面作對尋仇,陰謀暗算,一面重出害人,為禍更大。

  故此我們行事必須慎重,樂得乘他此時隱居深山,與這班尋常惡賊凶人無什勾結交往之際,由東山香粟村幾個少年男女英俠為首,聯合兩山上人,將這些惡賊凶人全數除去。我們只在暗中相助,以免急則生變,賊黨情急心慌,輾轉勾結,將這幾個極惡窮凶不到時機先引了出來。就是我們穩占上風,他師徒人多,本領多半不弱,事前如無準備,急切間決殺不完。這類淫凶好色,專喜采補的老少妖孽,只一出動,必有許多良家婦女受害,三弟和我暫時不肯露面便由於此。至於賊党人多勢盛,還有好些能手快要到來,我們也早防到。動手那日必往暗助,並非置之不問,只不過機密一點,並想借此鼓勵這班少年男女和兩山土人罷了。」

  「大師伯向來專講力行,不多與人爭論,又是老年弟兄,同門至交,聞言雖然微笑不語,但我看他對於新來二位師弟妹十分看重。小師兄素愛朋友,當公遐夫婦未遇險時便與交談,彼此十分投機。因知大師伯脾氣奇特,不敢做主,又想看看他二人的膽勇本領,心想,既是來尋三師叔,便是自家人,早晚見到,何必忙此一時、稍談了凡句,便藉故避開,對他夫婦感想極好,早就防他前行險阻,暗中跟去。恰巧蛇群由斜刺裡穿過,二人如避得快。毒蛇正在尋仇之際,也可無事。公遐偏是情急太甚,恐傷林帥妹。斫傷了一條大的,致將群蛇激怒,紛紛夾攻,不是小師兄趕來得快,胸前又帶有專避毒蛇的藥,不等毒蛇追來,人已送命。

  大師伯本就喜他夫婦,小帥兄又在旁邊力求,說香粟村諸仿英俠只他夫妻本領最差,定要帥伯收徙,並還借著一句口風,便將師伯寶藏多年的一對長劍取出,如非中毒未愈,恨不能當時便請師伯傳授了。正命紅牤來接雲師妹和婁、秦二兄,忽有一年多未見的老友不知怎會探出三位師長下落,來此尋訪。這位老前輩姓棘,老賊婆蕭五姑師徒到前生病便是棘老前輩罡氣所傷,凶謀才被暫時止住。否則當夜到了巴家莊,問知經過已早發難,去往香粟村行刺了。

  我們來時,三位師長正與來客密談,吩咐我們轉告三位,暫時不要人見,可先看望公遐夫婦。跟著紅牤跑回送信,說你三人業已騎虎尋來,小師兄急於見面,又因公遐夫婦剛把腹中餘毒下淨,想使他們乘此機會稍微歇息,以便夜來賞月,領略月下初開的青蓮異香,拖我一同趕來。他因性急,遇見生人不喜多說,命小弟代說經過。你看前有天光下映,和那蓮蕩斜對面,那幾株大樹後面便是大師伯所居山洞。洞中終年黑暗,雖然點燈,也頗氣悶,前年才和小師兄在水邊建了一所敞樓。我們先到樓上稍微歇息談上片時,等三位師長送客走後再見面吧。」

  眾人邊說邊走,由一樹縫中繞出,約行半裡,便見前面天光下照,現出大片種有許多蓮花水樹的池塘,聞言連聲謝諾。祖公達自從初見,忽匆匆說了幾句,以目示意,便由龐浩一人開口,聽完笑道:「你比我年長,不願叫我師兄,原是人情,如何當著外人也是一句一個『小』字?今天寇師弟夫婦喊我師兄,我比他們年輕得多,已覺不好意思。莫如由今天起我們照年紀大小把稱呼改過,省得一口一句小師兄,叫人聽了刺耳。」

  龐浩還未及答,秦真聰明,早已看出這兩人非但小的一個功力較高,龐浩口雖喊他小師兄,神情也頗恭敬,又是大老祝一公從小收來的愛徒,料其得有師門真傳,決非尋常,接口笑道:「祖兄不必介意,按理原該以入門先後為序,龐兄想是平日喊慣,又和祖兄同門骨肉之交。我們雖是初見,論起來均非外人。古人傾蓋論文,一見如故,便成骨肉知己,往往傳為美談,何況祖兄得有師門真傳,聽龐兄口氣,武功劍術均非我們所及,此後還要常時討教。如因區區口頭稱呼心存客氣,連公遐兄夫婦初拜師的後進同門也以年紀大小來論,非但於理不合,公遐兄人最謙退,蓉姊更是性情溫婉謙恭,也必不肯。還望不要見外才好。」

  龐浩也在一旁笑說:「果是我平日喊慣,一時改不過來。你比我先入門好幾年,又是大師伯嫡傳弟子,無論天資學力都比我高,我們不比外人,如其非改不可,便是生我的氣了。」

  公達忙笑答道:「不改也可,口頭稱呼,本無關係,原是隨便說笑,無什關係。當初你剛來時,便覺你比我年長得多,喊我師兄于理不合,你因要學竹手箭,又比我晚來幾年,非但不肯改口,還稟明了二位師長,定了名次。在此無妨,便這三位哥哥姊姊都非外人,決不至於笑我;將來出山,當著外人就不好意思了。你為人拘謹,勸必不聽,明日稟過師父,索性就此一來全數改過,反正都和親兄弟一樣,誰當哥哥也不相干。我命紅牤采了一些野生山果,又將塘裡的藕掘了兩根嫩的。我們同到樓上談上一陣,再見公遐師弟,從此好友越多,還要殺賊除害,真個有趣。師父如許我到你們香粟村去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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