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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林蓉笑說:「那些花燈果然精巧。本來掛得更亂,差不多全堆在莊前一帶,風景好的地方反倒一盞沒有。這還是巴柔雲再三力說,才在後莊和各處花林掛上一些。我走得早,不知後來什麼樣子。柔雲雖然私心太重,沒有決斷,我總蒙她相助,少掉好些煩惱危險,逃時又蒙她送出莊外。只為虛榮心重,貪圖她家享受,不肯同逃,轉眼玉石俱焚,豈不冤枉?方才我間公遐,大家均未見她,不知光景如何,我真代她擔心呢。」

  伊萌便問柔雲面貌,住在莊中何處,著什衣服,林蓉隨口答了。公遐在旁接口:「我還忘了說起,回時我們虎快,大哥所救二女,因張金娃不會騎馬,另外一個也不內行,山路難走,總算還有點力氣,稍微會點武功,中途沒有墜落。但是她們馬走極慢,我們竟先將她追上。七弟無意中問知柔雲送走蓉妹,中途聽說蓉妹行刺,已賊受傷,正在暴怒,忽然後悔,竟將蓉妹逃路說出。回到莊中又向巴賊編了一套假話,巴賊因其和你素好,事出不知,只埋怨了幾句。她卻因此氣悶,老早便吃了一個大醉,連花燈也未出看,中間好些賊黨均要見她,柔雲推說人不舒服,酒醉頭暈,沒有出來。這樣賣好背信的人,你還擔心什麼?」

  林蓉笑說:「話不是這樣說法。便多不好,我總仗她脫難,只沒法子救她。昨夜你們走後,我才想起寫有一信,日內如有人去,能帶與她才好,不問如何,總要盡一點心。以前我事事恭順,討她歡心,如今知其將臨絕境,置之不問,算什麼人呢?就她中途變節,洩漏我的機密,也是巴賊性大兇殘,膽小害怕,不能十分怪她,本心未必想要害我。將來千萬看我面上,能夠救她脫險才好。」

  伊萌接口笑問:「信在何處?怎不寄去?」

  林蓉方答:「信在我的桌上,此時如何送法?」

  虎女聞言,心中一動,笑說:「你這娃兒老打聽這些事作什?你師徒在賊巢中大鬧了一夜,至今未睡,莫非還不夠累,真想鬧什花樣麼?你膽子真比我還大得多,難怪你師父說。賊党經過昨夜重創,越發痛恨,戒備更嚴,又有蕭五姑師徒許多男女惡賊隨後跑來,連我們全都小心,不去尚且防他來犯,你孤身一人如何可以冒失?我真愛惜你才說這話呢,不要生氣。」

  伊萌笑道:「諸位師叔待我和師父一樣,說的都是好話,怎會生氣?我是想起那許多花燈紮得又精細又好看,錢和人力一定用去不少,白讓他們糟蹋實在可惜。林師叔的信無人送往,想等過上兩日就便帶去,勸那女子兩句。賊黨人多厲害,昨夜乃是出其不意,一時僥倖,並非真打得過。就是要去,也和師父各位師叔一起,我哪有這大膽子?方才酒吃太多,人又疲倦,我如偷去,恐還未走到半路人便睡倒。聽說山中野獸甚多,以前還有青狼,我又膽大粗心,在野地裡睡慣,不以為奇,一個不巧,做了青狼口中之食,叫我去我也不敢。師叔放心,只等師父一睡我便睡了。那桂花酒真好吃,今夜還想吃它一個夠呢。」

  這時婁、秦諸俠因和公超久別重逢,均想勸他同來山中隱居,享點清福。並說,村中一律公平,勞逸苦樂相同,照樣力作,為眾人謀福利,並非不勞而獲,與他平日心志相同,何必要在江湖上東飄西蕩,常度窮苦歲月,公遐因見眾人密語親切,恐還有事,便走了過來。連二女和伊萌四人立在左角一面,觀望湖山美景,領略桂花香氣,一面說笑談論前事。林蓉最是熱心,對人周到,聞言笑說:

  「方才大哥回得最早,剛一到家便令收拾客房,安排床鋪。因這樓上共只幾間敞廳和兩套間,我和四妹同住東敞廳內,西首還有兩間樓房,現有鐵漢在內養病,張老到後便與鐵漢同住。跟著張金娃、楊筠貞兩位妹子趕到,因其長途跋涉,周身酸痛,饑疲交加,大哥要等各位弟兄姊妹到後同吃,已命她們住在鐵漢外問房內吃飽養息。上層樓房業已住滿,你師父又喜清靜,特將你師徒安置在那旁湖邊隔崖竹樓之上。大哥自和三弟住在一起,將所居竹樓讓出待客,可要我領你前去?」

  伊萌笑諾,三人俱都喜他。

  虎女、公遐連日勞乏。林蓉因眾人同往西山犯險,心中懸念,也是一夜未眠,都有一點倦意。夜來還要歡宴同樂,均打算就便在湖邊繞上一會,回樓午睡,便和婁氏弟兄說伊萌想要安息,領往竹樓一行。公超朝伊萌看了一眼,微笑說道:「我不管你,隨你的便。到前所說的話卻要記好,人家好心,單那年紀也應敬重呢。」

  伊萌笑答:「弟子曉得,恩師不必多慮。」

  說完,跟了三人就走。虎女看出公亮想要跟去,不好意思,笑說:「三哥你也睡吧,我去去就來,也要睡了。」

  說完,四人下樓,沿著湖堤正往前走,二女見伊萌走著走著連打呵欠,忽往沿河所設供人閑坐的石條凳上臥倒,等三人走近重又起身,邊走邊說:「弟子隨恩師山行野宿已成習慣,這裡風景既好,石條平滑,睡在上面多麼爽快,竹樓床榻大概還困不慣,也許隨便尋上一個涼爽所在睡它一個舒服,天黑再起來了。」

  三人看出他最敬師長,同居竹樓之內,人又那麼疲倦,均未想到別的。林蓉笑說:「這座竹樓是你婁大師叔所居,方才我曾去過,非但地勢幽靜,還有涼亭和一座賞月下棋的高臺,這地方我真喜歡,睡在裡面只有舒服,何必睡在野地裡面。」

  伊萌笑答:「師叔不知我師父的脾氣有多奇怪呢。和他睡在一旁,反難睡穩。我睡相不好,打起呼來和牛叫一樣,恐怕吵他,離開越遠越好。只要領到地方,我自會想主意。」

  跟著又問虎女,紅牤來時崖上的人如何未見,莫非另有來路。虎女隨口答道:「紅牤來時,我正穿好衣服,走到外間,看它來路決非正面越過。我見東面危崖更加高險,聽你婁三叔說,崖外是一無底大壑,人決無法上下,再走過去又是一片古森林,內裡蛇蟒毒蟲甚多,自來沒有人跡,因此不曾命人守望。方才席上你沒聽大師叔說,事變之來常出意料,大敵當前,須要格外小心,吩咐再選兩個機警膽勇的弟兄守在上面以防萬一麼?」

  伊萌便未再說,人又連打呵欠,好似急於去睡。林蓉將他領到林中小樓之上,說:「外間大床留與你師父,里間有一藤榻已為你鋪好。這等疲倦,還不快睡。」

  說罷,又將暖筒中熱茶代他師徒備好,方始同回。轉身時隱聞伊萌道:「這兩位師叔待我真好,從來不曾遇過,如何報答呢?」

  眾人聽他語聲含糊,舌頭已短,知其酒吃太多,業已發作,再想起他對敵刁鑽,當著長輩又裝得那麼老實,形態滑稽,許多好笑,互相談論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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