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龍山四友 | 上頁 下頁
六七


  巴賊和另一中等身材的賊党更是滿頭滿臉都是,急得暴跳如雷。眾人都在高興忙亂之中,旁座賊党連同前面放花燈的惡奴急切間還未看出,直到巴賊厲聲怒吼了兩聲方始看出,停手趕來,才知那座大香鬥業已齊中折斷,紛紛爆散,前半兩尺多長海碗粗細一段點殘的斗柄殘香上面,還帶著好些零星小花燈,落到席上,將桌圍點燃,又燒了起來。當時又是一陣大亂,眾惡奴紛紛上前,將其撲滅。巴賊和同座數賊已是滿頭鱗傷,頭髮也被燒去好些,急得暴跳如雷。因那地方四面皆空,環繞廣場的樹上又點滿花燈,明如白晝。香鬥雖是平空折斷,並無別的動靜,以為製造香鬥的人暗中鬧鬼,裡面放有炸藥,正命惡奴去向下半段香鬥查看,有無別的異狀。內中一賊忽說香鬥是他定制,決無他人鬧鬼。正在七嘴八張紛紛議論,事前事後均無動靜,在場人多,又都是自己同黨,均沒想到會是敵人所為。

  公遐雖未看清當中大香鬥如何折斷,又將敵人燒傷好些,此舉都是快心之事。正在暗中稱快,忽見首先縱起的駝背老賊自從出事之後立在一旁,手伸腰問,目光覷定對面,一言不發,似在暗中留意察看神氣。心想,這大一座香鬥平空將其打斷,決非容易之事。場上地方廣大,到處燈火通明,敵人甚多,並無藏身之處。如由崖頂下手相隔又高又遠,小的暗器決打不斷。如用弓箭之類必要現出形跡,被人看出,如何事前一點聲影皆無?正在尋思,心中不解。那駝背老賊正是花五,忽朝巴賊耳語了兩句,巴賊立時傳令煙火暫停,群賊便同聚在當中桌旁交頭接耳,已發現疑竇,商計應付之策。花五忽然同數賊退席,往莊後走去。餘賊也三三兩兩分頭走開。

  公遐剛看出敵人是在暗中佈置,相隔太遠,人語喧嘩,聽他不出,照此形勢,必有動作。因見崖上一帶形勢奇險,並無道路,雖有一道秘徑可通東山,路甚險峻曲折,敵人決想不到藏伏之處。又有許多怪石,野草叢生,比昨夜所經還要隱秘,敵人便是走近,也未必能夠走出。正想悄告同伴留意戒備,說:「方才駝背老賊目注崖上,雖是正面,不曾留意我們這裡。這是一條整崖,昨夜巴賊曾由中間一帶越崖而出,去往山外追敵。老賊坐在當中席上首位,決非尋常人物,也許就是林蓉所說花、劉二賊之一,既已生疑,就許偷偷由別處掩來,不可不防,還是小心的好。稍有警兆,我們便退,免得賊黨人多,眾寡不敵。」

  說時,回顧身邊只有趙翔一人,下餘三人不知去向,忙問:「他們三人何往?我們還是聚在一起,不要分開。」

  趙翔笑答:「二叔莫管他們,老賊正是花五,方才來時已有人指點。當中香鬥便是那位異人暗中打斷,只未看出所用何物。小侄如其料得不差,這位老人家要是趕來湊趣,休說他那獨門劍術,便那內家罡氣恐也無人能敵。有他出手,加上婁大爺,賊党再多一倍也不妨事。由來路山崖上起,我們已見過他三次,命我隨了二叔在此埋伏守候也是他老人家的意思。因第一次和他對面,形貌與平日所聞不同,是否是他還拿不准。只奇怪他老人家的內家罡氣業已練到摘葉穿石,飛花碎木,粒米可穿鋼鐵的絕詣,下面這些賊黨決不夠他一擊。就是人多勢眾,他那驚人武功任何兵刃暗器都傷他不了,如何不肯公然出面,是何原故?這裡地勢我以前曾隨婁三叔來過幾次,土山下面還有石牢地道,老賊也許由地道中繞來。雖不知如何走法,但是不來則已,如來崖上搜敵,乃是必由之路,實比正面崖頂處境更險。他老人家方才突在身後出現,將他們三人悄悄引走,卻令小侄陪了二叔留在這裡,內中必有原因。二叔可將暗器取出,以防萬一敵人掩到,冷不防先賞他幾鏢也是好的。」

  公遐見趙翔在同來人中年紀最輕,生得短小精悍,人甚機警。背上插著一對月牙雙鉤,業已取在手內,腰問並還插著一排長約七寸的飛刀,正以全神貫注下面土山。想起前見白衣人,笑問:「你說這位異人可是婁大爺所說姓尹的好友?」

  趙翔方答:「這位老前輩本領極高,天性奇特,此時還不敢斷定,反正不是外人。婁大爺這類好友並不止尹老前輩一位。」

  二人正談說間,忽聽群賊在廣場上怒喝咒駡,紛往西南方虎女昨夜逃路飛馳趕去。跟著又聽遠遠一聲虎嘯,巴賊本在當中席上發號施令,指揮群賊和手下惡奴,一面取出火箭信號往山外發了兩枝。兩旁席上男女老少二三十個賊黨已在事前分別走開。那些奏樂陪酒的婦女也被惡奴引退,紛紛避往莊後房舍之中,無一存留。剩下的還有十多個,剛將各人兵器拿在手中,結束腰帶,西南方樹林中好似發現警兆,不等號令,已有好幾個隨同原有教師惡奴趕將過去,共總還有五六個外來賊黨和十多個惡奴立在一旁聽令。

  巴賊口中發話,一面敷藥醫傷。想是恨毒虎女,一聽虎吼越發暴怒跳起,揚手一刀先將桌子斬去一角,厲聲大喝,匆匆說了幾句,意似仇敵欺人太甚,與之勢不兩立。傳命召集群賊分頭出莊搜索,非將虎女擒到,斬為肉泥,決不甘休。一面命人去喊先走老賊和眾賊黨,一面帶了場上這班殘餘的賊黨惡奴,朝西南莊口虎聲來路追去。因是高興頭上忽然被火燒傷,剛覺出仇敵暗算,忽又發現好些丟臉之事,一時怒火燒心,倚仗人多勢盛,縱起身來往外飛馳。新來諸賊不知底細,留下的又是幾個草包,又當酒後,越發冒失。

  還有一些教師惡奴一見巴賊暴跳激怒,連催追敵,自然跟了就走。因那廣場上除卻花燈並無別物,地方既大,燈火通明,急切間誰也不曾留意。巴賊只想到昨夜被人放火,燒了不少房舍,恐怕又中誘敵之計,只顧吩咐眾教師惡奴分出人來,去往莊後埋伏把守,以防仇敵放火。以為廣場是片空地和一些點滿花燈的樹木,也未想到別的。經此一來,廣場上人全都走光,方才走去的幾起賊黨,才是奉了老賊花五之命,分由莊後繞出,掩往對面崖上搜敵,一面加緊戒備,分途行事。本來斷定那香鬥是強敵打斷,也許人尚藏在崖上。忽然聞得虎吼,又接到巴賊緊急信號,忙中有錯,以為主人久居本山,形勢甚熟,料敵必有幾分,紛由中途折轉,跟蹤趕去,連廣場都未回。人雖分成三四面,走馬燈般穿林而過。除老賊花五和最先走的幾個賊黨不曾再見而外,連同莊中原有賊黨為數有好幾百,到處都有賊黨隱現,只中間廣場空無一人。

  公遐先往西南方樹林中一看,原來不知何時,前列大樹上一排掛著三個人頭剛被賊黨取下。想起來路所遇三賊被異人殺死,內有一個人頭正與相似。那一帶地勢雖較偏僻,場上這多的人,燈明如晝,稍有動作便被賊党看出、來人當著許多賊眼,竟將所殺賊頭懸在樹枝之上,掛得那樣整齊。自己居高臨下,全景都在眼底,事前竟未看出絲毫影跡。這等膽大神速真個從所未見。虎女、婁、秦三人應該早到,此時才聽虎吼,也許看出莊中到處燈火通明,無法掩進,又想用那誘敵放火之計,聲東擊西,暗中下手。但是今夜賊黨人多,內有好些強敵,準備更嚴,人都分頭防禦搜索,有守有攻,比昨夜情勢大不相同,想要照著預計抽空下手豈非萬難?心正尋思,忽聽趙翔在耳旁急呼:「二叔快看,這位虎姑娘真個膽大。如何三叔、七叔之外還有一個幫手?人又這等小法。」

  公遐先因場上無人,專向西南方掛人頭的樹林前面注視,不曾留意。聞言往下一看,果是虎女和公亮。秦真三人,每人手上提著幾個人頭,由土山那面突然出現,越過木柵,趕往場上,東面土山之前原有四個惡奴守在當地,監督土人製造花炮,不曾離開。虎女等三人走過時,並向眾土人低聲說了幾句,那四個手持皮鞭的惡奴不知怎會全數倒地。三人動作如飛,晃眼便貼著一列紮滿花燈的樹下走往廣場中心。

  先將五個昨日所殺死賊人頭,四下一上放在中桌堆放瓜果的大銀盤上;再將下餘人頭往空拋去,掛向放煙火的木架之上;再各把手一揮,往正面崖腳馳去。三人身後跟著一個白衣蒙面人,正是方才公遐途中所見,手裡也提著幾個人頭緊隨在後,動作輕快,靈警非常。三人先似不曾留意,等將人頭掛好,趕到崖腳,待要援崖直上,方始發現小人卻未跟來,手提人頭掩在東面木架之下,公遐方覺那白衣蒙面小人似和虎女等三入並非一路。三人業已手腳並用,援上崖頂,白衣小人忽然手腳並用,和壁虎一般,順著木柱晃眼到了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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