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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看完,又寫了一封回信,貼在樹上,連去三日,原信均未取走,也無回信,由此蒙面人音息全無。這時,已是殘年將近,山中冰雪封山,森林到青龍澗地氣較暖,能夠通行。偏巧那年雪大,山內外佈滿冰雪。東南山內,林深路險,向無人跡,莊中又添了好些有力黨羽。雪住之後,為防留下痕跡,被仇敵跟蹤看破,也未再去。過年雪化,暗查兩邊溝水,果然內有一處水退較快,勢也猛急,暗問陳四,說莊中平地無水,溝壑中所積雪水卻比哪年都退得慢,料定水眼年久汙塞所致,越發留意。每次放羊,多由龍姑代放,日常往來官道兩旁,查看了兩月,也未看出個所以然來。天氣卻甚晴和,春水融融,到處繁花盛開,兩三個月不見滴雨,溝壑多半乾涸,難於觀查。為了信服蒙面人太甚,仍然不稍鬆懈。因防敵人疑心,每日穿著一身破衣服,裝賣苦力,代往來客商挑送貨物,推車過岡。天生義俠之性,無論何人遇到艱難危險的事,均以全力相助,連土豪鎮上那班惡奴,是相識的,也無一個不喜歡他,誰也不知此是兩個蒙面大俠之一。

  過年這三數月中,李強雖曾到桃源莊去過兩次,因守前誡,又見秦迪戒備加嚴,不曾深入土豪家中,秦迪自從請來三個能手和一些別的教師打手,威勢越大,重又故態復萌,囚了兩次土人,均無變故,以為仇敵怕他,知難而退,不敢再來,膽又大了起來,變本加厲,無惡不作。但因玲姑恐李強孤身涉險,不肯明言,反和乃父商量,說莊中近雖人多勢眾,狗子因見每次殘害土人商客,至多三日,必有變故,已然膽寒,只管仇恨日深,公然害人,已不甚明目張膽,任性橫行。最好不令李強知道害人之事,一面卻在暗中化解。李強自然深信陳氏父女之言,偏巧鎮上商客,無人出事,越當是真。

  玲姑自從母親病好回家,便和狗子大鬧,說娘的病是為想我而起;否則,那麼重病,我回家幾天,怎會痊癒?狗子原知陳母病危,後事己全準備,見了她的女兒,竟會痊癒,加以去年霸佔的村女十分寵愛,玲姑恐他不令回家,再裝吃醋,與之吵鬧,狗子見強不過,只得答應隨時歸寧。李強能與玲姑約期相見,探間虛實,又甚方便,無故自無須乎犯險。故此過年以後,莊中無事發生,狗子越發自滿,加以前年偶往省城遊玩,遇到兩人,一名金蘭,一名朱如章,均是新任吳藩台的官親,雙方一見投機,結了朋友。秦迪正想結納下去,金、朱二人忽然奉命入川,代接家眷,因其事前還要繞往河南原籍,有好些時耽延,不能同行,只得回轉。到家不久,便發生蒙面人之事。

  這日,李強在官道上閑走,正想心事,忽見雲頭高起,風聲呼呼,看出與那年山洪暴發以前天氣一樣,惟恐有人過岡,遇見狂風暴雨,犯險出事,忙往黃牛阪坡頂跑去。還未到達,雷風暴雨已然大作,由身後打到。自己逆坡走上,竟和有人在後猛推一樣,暗忖:「這大風雨,萬一有人過岡,走到坡的中間,進退兩難,一個不巧,立有性命之憂。」

  便冒著狂風暴雨,急馳而上。到了坡頂,風雨更大,幾乎立足不住。遙望下面,相隔十來丈,有一輛兩套大車正在沖風冒雨,力爭上游。無如風雨太大,排山倒海一般向前壓到,人馬之力自難支持,又無法掉頭下退,趕車的手忙腳亂,揮鞭亂打,也只暫時釘在那又傾又斜的高坡中間,拼命掙扎,一步不能前進。前面馬頭,已快貼向地上,稍一鬆懈,當時馬仰人翻,連車順坡滾下,不死必帶重傷。形勢萬分危急,不由激動義俠天性,正在大聲呼喝,令其暫時支持,人就趕到。

  話才出口,忽然電光一閃,一個震天價的大劈雷自空直下,打向左近田地之中,雷火星飛,山搖地動,震得人耳鳴目眩,心神皆悸。那冰雹一般的暴雨,更加萬弩激射,隨同狂風朝下亂打,知喊不應,忙以全力乘風下馳。救人出險以後,沒料到金、朱二人正是土豪前在省城無意相識的官親金蘭、朱如章,卑鄙狂傲,醜態百出。趕車的雷八,卻是一個血性漢子,雙方談投了機。李強向來智勇深沉,不輕喜怒,遇到小人,十九不與計較;見金、朱二人那等不通情理,付之一笑,並未在意。及見雷八將二人得罪,鬧了許多笑話,早就防到前途報復,幾次暗勸雷八忍耐,仍忍不住。在雷八已是聽話,二人卻恨之入骨,李強方代擔心,秦迪忽然親身來迎,越發叫不迭的苦,不便在場,匆匆避開,以為雷八聽勸,未必跟去,等到回家,和龍姑說好,備下一鋪,去往高處探看。

  李強候到天黑,才見土人抬轎淌水而過,雷八同了兩個惡奴隨在後面,車馬均有土人代為搬運,心想雷八不是一個貪酒食的人,方才已然說過不與同行,同來新村隱藏,乘著大水路斷,明日帶了兩馬逃往青龍澗再打主意,如何又去。料定被人騙走,凶多吉少,忙告龍姑,連夜趕去,乘著風雨黑夜,先往馬棚查探偷聽,得知近日又擒了幾個土人,常時毒打,因官親說,雷八無禮犯上,秦迪已然下令將其綁起,不知何故,中途溜走。李強還自暗喜,以為雷八機警,看出不妙,故意落後溜走,也許退回原洞,等候自己,玲姑又有多日未晤,既然來此,何不往見?

  忽然天晴雨住,月上中天,李強偶見兩個親兵飯後閒遊,暗中跟到無人之處,假裝秦家的人,向其探詢雷八是否逃走。兩人答說:「雷八因腿受傷,走落了後,中途還有人,見他坐下歇腿,並且舅老爺到後,匆匆一說,莊主就下嚴令,山口有人防守,決難逃走。又曾命人去往崖洞探看,也不似去過神氣,必是人地生疏,把路走迷。如今正命全莊的人一起搜索,務要擒到才罷。」

  同時,又問出玲姑陪藩台夫人飲宴將完,少時便要安息,暗忖:「雷八必是把路走錯,此時如能尋見,省事不少。」

  一算所行之處,應在山口附近,便往尋找,沒想到雷八一路亂竄,會繞過了頭,去往公祠睡倒。

  李強一直找到陳家,也未見人,後又回轉,天已深夜。忽見有人馳過,說車夫擒到,暗中趕往偷看,已被綁起,陳二夫妻,也受了連累。這班土人,自去年起,常受蒙面人的救濟,又在莊中鬧過數次,平日奉若天神,有的還曾對面說話,也分不出是一是二。先是陳二夫婦,發現李強站在花林之內,心中驚喜,知道五行有救,暗中念佛。李強和雷八打了一個手勢,便自退走,暗忖:「一人勢孤,即便乘亂下手,驟出不意,可以成功,他們眼前這頓毒打如何忍受。雷八性又剛暴,萬一不等下手,先被打死,如何是好?」

  此時,狗子正陪兩個狗官親毒打苦人,立威為樂,決不留心。後樓均是婦女,何不往尋玲姑,令先解勸?心念一動,忙往後樓趕去。

  玲姑先見吳藩台的妻子服用奢華,雖有勢派,心卻善良,是個喜歡念佛的中年婦人。初次見面,頗談得來,便把狗子勾結官親為惡用意,暗中告知。因覺侍婢忙了一日夜,乘著狗子前面陪客,早已遣睡,只留小桃在側,以防狗子回房,得到傳呼,去把群婢喚起侍候,免遭毒打,自己也裝等他同臥,和衣躺在榻上,正想心思,忽聽後房微響,心疑李強尋來,支開小桃,趕去一看,果然料得不差。匆匆互談經過,李強便自別去,先往莊外告知龍姑,令其備馬,自己人莊,相機行事。先往桃林想把陳妻救走,到後一看,人已不見,地上又釘著一把飛刀,知道蒙面人已回,不禁大喜,忙又趕往馬棚去,救雷、陳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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