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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李強知指龍姑而言,忙道:「玲姊,你料錯了,她不是個尋常女子。此時無暇多談,將來自知。」

  玲姑聽出他夫妻情愛深厚,互相敬信不疑,自顧身世,忍不住心又一酸,忙即忍住。不覺走到對屋,陳四忙陪李強同去榻前,陳母見他生得越發雄壯英俊,與愛女真是天生佳偶,偏被狗子秦迪強行拆散,又見愛女並立一旁,面容悲苦,淚痕未幹,越發心痛憤恨,顫巍巍手指李強,強掙著說得「你哥」二字,一口氣不來,人便暈死。急得玲姑哭喊得一聲「娘呀」,便要撲上前去。李強因陳母最愛自己,見狀知其傷感過甚,一口氣沒有緩過,還救得轉。親人卻哭不得,強忍悲痛,忙把玲姑拉住。

  正在勸解,陳四原精醫道,過去推拿了兩下,人便救醒。先勸了病人幾句,再對李強忍淚說道:「你四嬸為了玲姊不能踐約嫁你,出門之後終日愁苦,不聽勸說。近年成了心病,以致未老先衰,成了弱症。本來我看他脈,至多還有三五日的壽命,心想她每日思念玲兒,秦家偏又不許回來,多年夫妻,想她多延長幾天,連命人去秦家三次,我又親身往接,才許回來送終。我恐狗子明日又強接回,還和他爭論了一陣,力言病人危在旦夕,玲兒雖嫁你家,不能阻其送終,斷絕母女天性,也無迫令病人早死,玲兒一到,就須送終之理。不信你看,萬一今明天不曾斷氣,你如來接,恕我父女不能奉命。就這樣,狗子還命心腹先來查看,強命親族回避,挨到深夜,才用轎子把玲兒送來。心想病人聽說此事有多傷心。她又對你萬分看重,說你小時奉之若母,愛到極點,忽然相見,想起前情,自更悲苦,所以暈絕過去。

  「她這病本來無救,不料福星天降,事出意料,玲兒未回以前,正在門前盼望,忽遇一個鄰居至友,日前知你四嬸病重,恰在山中無意之間掘到一株起死回生的靈藥,還有一個大如嬰兒的成形何首烏,瞞了狗子與我送來,剛把藥草煎湯服下,你二人也先後來到,先和玲兒訴苦還未說起此事。那何首烏,至少也在三百年以上,你四嬸用不了那許多,送的人經我強勸,告以百年難遇之物,有那靈藥續命草,已可轉危為安,再有成形首烏培補真元,不特複元得快,還可卻病延年。但是如用九蒸九曬之法,一則費事,日子又久,不過吃不完的可以保存,功效並差不多。

  我夫妻連玲兒都吃也吃不完。這好東西,何苦浪費,他才取了些走,下剩除病人外還要富餘多半,一經折斷,至多只能過上一日夜,常人吃了,明目輕身,容光煥發,益壽延年,強健精力,好處也說不完。難得夜靜無人,賢侄此來,正是機會,你今夜救人,包你成功,不必太忙。我才想起,詳情無暇多言,玲兒可快把門關好,不讓三弟就走。今夜救人,早晚一樣,且先一同享受靈藥奇珍,再說別的,免得錯過良機。你娘此時命雖可保,到底心病難醫,虧損過度,早把它吃下,要好得多,我也放心。好在已有準備,用不了一會功夫。你們乘此時機也好說話。」

  玲姑聞言大喜,忙去把門關好,橫身攔住,笑說:「三弟,雖然今非昔比,我不能再和以前一樣強你依我,爹爹素來謹慎,決不會誤你的事。這等說法,必有原因,請你就聽我這一次話,吃了再走。」

  李強先見陳四說個不完,心頗發急,惟恐耽延時久,及聽口氣拿穩,又命玲姑閉門攔阻,父女二人都是意真情切,猛想起所說必有原因,否則,素來謹細的人,不會斷定成功。本想自己身強力壯,用不著吃什靈藥滋補,但見玲姑聞言,當門而立,滿臉誠懇求告之容,不禁感動,暗忖:「照今夜所聞,被囚兩人一時當不致死,即便延誤,明日仍可再來,得他父女暗助,更加容易;何況好些要緊話尚還未問。」

  忙答:「四叔、玲姊盛意,遵命就是。」

  玲姑見他仍似昔年相對神情,心更喜慰,笑答:「三弟真個好人,就看爹爹春藥這點功夫,我把近來他們的陰謀對你說罷。」

  隨說:「秦氏父子認定仇敵與新村有關,內中頗有能者,惟恐一發不可收拾,表面兩不相犯,暗下功夫,勾結官府,多聘有本領的武師,非要一舉成功,有勝無敗,才行發難。不特暫時不會去往新村擾鬧,只借鎮上賭博,交易貨物,引誘土人,窺探虛實。連近日所擒兩個藥商,也是故意引逗,試驗對頭是否有此本領,言出必行。事前曾下密令,擒到人後,全莊加意戒備,並命爪牙埋伏官道,探看東南兩處山口敵人來蹤去跡,又命朱四留心查探這幾日新村有無生人生馬來往,何人夜間出村走動。仇敵如真應時而至,不可再和上月一樣慌亂,無論發生何事,均照老賊以前所演陣勢而行,只守不攻,除卻真能將其打敗擒住,一味虛張聲勢,不可硬敵。一有警報,立由來人跑出莊外,分頭藏起,能夠暗中尾隨更好,好歹也要看出他真個去向。救人容易,走卻討厭,各處路口並還設有埋伏。

  「可是老賊準備雖極周密,無如狗子驕狂任性,樂於荒淫,手下人等相習成風,平日只知欺壓土人,遇到正事,不是怯敵,便是懈怠,但能規避取巧,誰也不肯上前。接連兩夜,見無什事,連老賊都覺有些料錯,心疑蒙面人為救三藥客而來,飛刀留字,全是虛聲恫嚇。這班奔走江湖的藥客交往甚雜,因見同伴時常失蹤,心中害怕,利之所在,不舍離去,特意由別處聘來幾個江洋大盜,有本領的飛賊,把人救走,故意恐嚇,以防再受侵害;否則,新村雖是多年仇敵後患,這多年來,除豬兒自行投到不知真假而外,並未公然和他為難。受淩虐的都是本莊土人,與他無關。

  表面相安已久,何必多事犯險,一再飛刀留字警告?據朱四說,豬兒遇救,並未回村一次,父母日夜悲泣,說同村的人將他逼走,必是犯了村規,愧憤人山,為狼所殺。村人因其年老無能,全仗兒子耕種,並按村規救濟,不似行詐。雖然事情難料,仍拿不定是否新村一黨,卻想蒙面人劍俠一流,莊中又有內應,定必日常有人窺探。莊中擒人,斷無不知之理。這一次做得又甚明顯,第一次犯他警告,真有本領,藏在近處,應該當天夜晚便見顏色,怎會一連兩三天均無動靜。

  「本人又懶,雖想得到,無如年老多病,父子又不一心,狗子更是忤逆,明知乃父所說有理,故意違抗,專作相反的事。即便真個利害相關,事情重大,不能不聽,也要顛倒錯亂,改前為後,不照全盤計劃,另生枝節,或增或減,以顯他的聰明本領。說老賊老病昏庸,好些不對,無事是他想得周密,有了亂子,便是老賊貽誤。手下人不耐老賊法令嚴密,再對狗子恭維,巧語離間。老賊迷戀煙榻,不多問事,越發威權日落,號令不一,只由狗子一人妄作威福。手下爪牙不是虛應故事,敷衍一陣,便是兩面互哄。對老賊說,奉狗子之命,不敢不聽;對狗子又說,老大爺年老糊塗,顧慮大多,不及莊主文武全才,料事如神。於是無形中鬆懈下來。

  「這班享受慣的惡奴打手既貪安逸,又怕遇上蒙面人送死,只第一夜,恐老賊暗命心腹監查探看,還在官道上去走了些時;第二夜狗子聽了蠱惑激將,說敵人馬快,莊中那多人尚被逃出,怎追得上,去也無用,只有合力將其擒住,才是正理,何必如此怕他?那夜初出變故,誰也不曾防到,再要任其隨意往來,這人就丟不起。狗子竟被激動,新來教師再吹大氣,越以為仇敵如來,至遲不過第二夜,如何三天未見動靜,分明眾商客由遠方請來的飛賊,出其不意,把人救走,就在近處,知道莊中戒備森嚴,月光又好,來必送死,已然不敢妄動,於是鬆懈下來。」

  玲姑說時,陳四早把何首烏洗淨,捧了出來,從旁插話,補說詳情和近來聞見。等話說完,也準備停當,笑呼「賢侄請看」。李強見那何首烏旁放杵臼石磨。陳四先用一把玉刀將其割碎,放入臼中搗爛,再行細磨,下設大碗,用口袋兜住磨口,一會成泥,笑對李強道:「這東西最忌鐵器,放人口內,連渣嚼吃更好。我恐四嬸體弱氣虛,磨成漿汁好喂。你忙著走,不妨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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