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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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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八本是滿腔怒火,見二人如此狼狽,反倒笑得肚痛,跑向洞口,越想越好笑,直不起腰來。姓朱的滿頭尿糞,越抹越糟,也越噁心,口鼻並用,連噴帶嗆,幾乎閉過氣去,好容易屏著氣息,急喊:「二位大哥,救我一救!」 少年早將瓶中餘酒倒去,去到外面接了滿瓶雨水,匆匆跑進,接口說道:「你把頭低下,我給你沖洗。外面雨大,免得又將皮袍淋濕,沒有換的。洗完用舊衣把袍袖擦淨,再想法子。」 姓朱的見少年人真厚道,毫未幸災樂禍,隨時出力相助,不顧稱謝,先想喝上一口漱嘴,少年笑道:「那如何行,你嘴皮上還有屎呢,沖完再漱嘴吧。」 姓朱的聞言,又一噁心,噴了一口臭水,才由少年從頭淋下,先把頭臉和手沖洗乾淨,遞過舊衣,令其擦洗。水也用完,又去接了一瓶。 正漱口間,忽聽一聲驚叫,原來姓金的帶著滿身糞穢,已吃雷八就地抓起,往外走去,先還恐被殺害,急喊「爺爺饒命」,雷八已把他放向雨中,怒喝:「殺你汙手!還不把那只襪子脫去,就著大雨,快洗!」 姓金的心膽早寒,加上一身屎糞,覺著狂風暴雨和瀑布一樣,打向身上,人都站立不住,略微一停,便幾乎閉過氣去,連驚帶急,又跌了一跤,實在忍受不住,連滾帶爬,跑進洞中哭喊:「再淋暴雨,我就死了!要什麼都答應,饒我命吧。」 雷八見他在二尺來深的雨地裡滾了一轉,周身糞穢已全沖去,也就不再理他。姓金的忙把衣服穿上。經此一來,連人帶火傷,一齊凍木,蹲在火旁發抖。少年方說:「你此時不能烤火,免得寒氣攻心。」 姓金的聞言警覺,往後一退,不料全身麻木,站立不穩,一屁股跌向那灘糞水上面。見雷八朝他冷笑,心中憤急,表面卻不敢得罪,勉強掙扎起立,正想起傷心。少年已將二人濕衣取過,用樹枝挑上,方在火上烘烤。 雷八嫌洞中太髒,臭味難聞,自往洞口,取下身旁旱煙袋,就火點燃,朝外觀看天色,口中念道:「本來車快修好,被驢日的一鬧,滿地是屎,今夜連個坐處都沒有,真是晦氣。」 少年接口道:「住的地方倒有,只是雨還未止。我們村中又沒有轎子,這兩位就把衣服烤幹,也難上路。何況還有好些東西沒法帶呢。」 朱、金二人痛定思痛,都覺少年人好,如不是他,吃苦更大,把雷八恨入骨髓,互相以目示意。少年看出二人心意,心中一驚,正在盤算,如何代雷八解勸,免往前途吃苦,忽聽雷八笑道:「有人來了,還有三乘轎子。這大的水,怎麼來的?轎子下面還有木板托住,和船一樣,真會想主意。」 少年聞言,出洞一看,暗代雷八叫苦,忙向雷八低語道:「八哥,你性情太暴,不聽我勸。此時不是我們抬頭時候,為了一時之氣,何苦吃人的虧?這三乘轎子,許是接這兩個厭物的。如我料得不差,最好不要跟去,少時同我一路,免受小人閒氣。」 說罷,搖手示意,不令開口,隨向朱、金二人道:「我今日總算多少幫你們一點小忙,我也不要報答,只是這位雷八哥心直口快,如有得罪,請看在我的面上,就算酬謝如何?」 姓朱的不知何意,忙答:「我們早看出雷八哥是好人,雖然性暴,也難怪他,壯士更是救命恩人,哪有受恩不報之理?只是這裡無法過夜,柴也快要燒完,我二人不比你們強壯,就這樣,已不免要生一場大病。今夜如無宿處,性命難保,還望壯士成全到底,想個方法安身才好。」 少年知道轎子來路,此時此地,決不會是為別人而來,忙接口道:「只你二人日後不與雷八哥為難,等衣服烤幹,把斗笠與你戴上,把你二人背往桃源莊投宿,包你舒服。」 二人聞言大喜,同聲答道:「桃源莊主秦迪便是我們至交,這樣再好沒有。」 少年聞言,心又一驚,笑道:「我還不知你們兩家有交情呢,這太好了。」 姓金的立時搖頭晃腦,說道:「你哪知道,我的姊夫便是本省藩台大人,這位朱老爺也是藩台表弟,秦莊主只知我們遇難,無論如何也必親來迎接。你今日功勞不小,等我到了省城,和藩台姊夫說上一句好話,馬上提拔你做一個官。你不要酬勞,可見會燒冷灶,真有眼力。實對你說,秦莊主知道我是藩台姊夫的小舅子,巴結還來不及呢。」 少年暗笑,這奴才所吹的話,倒也多半是真,可惜李某並不把你放在眼裡。一聽雷八口唱山歌,正在冷笑,恐其加深仇恨,忙喊:「八哥,你看轎子抬得有人麼?」 話未說完,便聽洞外有人踏水之聲,探頭一看,前行兩壯漢,都把褲腳勒到大腿縫裡,手持雨傘,高打燈籠而來。還未近前,便有一人高叫道:「那不是馬車,如何碎了,莫要舅老爺他們出事了吧?」 隨又喊道:「崖下還有火光,那不是趕車的雷八麼?」 雷八認出內中一個正是二人所用健僕張升,還未開口,姓金的聽出張升口音,喜出望外,光腳踏著滿地臭水,趕了出來,急呼:「我和表舅老爺都在這裡。」 同來另一壯漢忙即朝後趕去。張升見主人如此狼狽,連忙趕進、搶前請安,剛說得一句「二位舅老爺萬安」,姓金的已迎頭一個大嘴巴打去,怒駡:「王八蛋,狗日的,你們都死往哪裡去了,害我和表舅老爺在此受罪,差一點把命送掉。到了省城,非嚴辦你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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