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柳湖俠隱 | 上頁 下頁
一一五


  巧姑在趙霖左手攔腰抱持之下,隨同前飛,見血焰全收,陣法驟變,表面好似壓力已去,但是上下四外均被黃影籠罩,一任往來飛行,老是無邊無涯,仗著生長本山,深知地理,暗中留神查看,早覺出當地決非大寨山堂。否則山主最愛花木,如在山堂,縱令邪法掩蔽,照此飛行神速,也不能無有殘毀。看神氣,分明用邪法移往紅魔穀中窪地之上。當地四面高山,形如仰盂,恰好可以隱蔽獸陣,免被正教中人發現。當地深居亂山之下,隱僻幽險,只要在四面山頂設下一層禁網,便不致被人看破。日前寨主曾說起黃雲羅漢的邪法,正與此時形勢相同。如真將這妖僧請來,照著平日耳聞,妖僧師徒邪法之高,正教中前輩仙俠實無幾個是他對手。又見雙方不能會合,越看越像妖僧的邪法。心正愁急,忽聽形似吹笛的異聲,宛如裂帛,尖厲刺耳。猛想起乃父平日所說長狄寨中三徒六寶的威力,不禁大驚。果然異聲才住,便見一片深黃色的暗影,中雜無數花花綠綠的邪煙,狂濤怒湧一般,由魯孝身後電馳而來,老遠便聞到一股血腥奇穢之氣,刺鼻難聞,頭腦立即昏暈。身在玉塊神光與法寶防護之下尚且如此,否則必如老父所說,不須上身,人便神志昏迷,失了知覺。趙、王二人因服靈藥和苓兔精液,又有玉塊防身,身劍合一,聞到腥味,雖比巧姑稍好,也覺不支。三人均覺不妙,那黃、綠二色的暗影已照向魯孝頭上,快要下壓。

  這原是瞬息間事。趙、王二人雖覺厲害,還在自恃防身法寶,未甚驚慌。巧姑卻是心膽皆寒,認定凶多吉少。同時瞥見魯孝的人影寶光,又隔遠了一些。想起先前如不是他將那金鼎炸破,誰也休想活命,自己苦痛更難禁受,又是感激,又是著急。趙、王二人為友心切,雖見形勢兇險,依然前沖。也是妖人一時疏忽,以為魯孝護身寶光稍弱,暗影往下一照,立時可將生魂攝去;又正忙於施為,無暇兼顧,趙、王等三人再往前加緊一沖,與魯孝重又接近。

  巧姑驚懼百忙中,瞥見魯孝人影寶光隱而複現,較前鮮明,黃綠二色的暗影也將人罩定,離頭不過丈許,以為妖僧想將四人一齊加害,一時驚慌太甚,也沒和趙霖商量,揚手一劍朝上揮去,一道青熒熒的冷光由劍尖上猛伸出來,前面暗影,立被沖散,不禁狂喜。一面連揮劍光,口中疾呼:「速救魯孝師弟!」

  聲才出口,眼前倏地一亮,百十丈長一道金光夾著轟轟雷電之聲,突向空中飛降,所到之處,邪煙黃雲一掃而空。等到掃至魯孝前面,金虹橫亙,朝前卷去,邪煙飛散處,面前立著一個胖老道婆,手中拿著一技拐杖,趙、王、巧姑三人均不認識來人是誰。

  這時,魯孝正往前沖,聞到一絲血腥奇穢之氣,便覺頭腦有些昏暈。仗著天生異稟,近日功力又深,雖因一時疏忽,邪法厲害,得隙即入,致被侵入了些,神志尚未昏迷,知道不妙,忙即鎮攝心神,朝前猛衝時,緊跟著又有黃綠二色的暗影當頭罩下。方覺壓力重如山嶽,先受邪毒也已發作,心神欲飛,不能自製,周身酸痛麻癢,如受針刺。眼見危急萬分,忽見趙、王等三人快要衝到面前,心中略寬。剛顫聲疾呼:「師兄快來,我不行了。」

  聲才出口,百丈金虹突然飛墜,黃雲暗影立被擋退。剛認出來人正是從小受恩,想念多年的前輩女劍仙雷姑婆,人已不支,往後便倒。幸而救星來得正是時候,趙、王二人也已搶上前去,將其護住。魯孝身雖痛苦,知覺未失,一經會合,便把飛劍法寶收去。趙、王二人搶前扶住,見他面如死灰,通體冰冷,神情痛苦。正在愁急,雷姑婆手指金虹,擋在前面,回頭笑道:「孝兒,你夙孽大重,本應死于你兄之手。幸仗天性孝友,轉禍為福,免卻慘死。無奈定數難移,仍須驗過。我與各位道友均想以人力挽回命運,救你這場孽難。我更由海外借用心如神尼佛光飛遁趕來,仍是慢了這瞬息之間。不過這樣也好,你只要把這片刻痛苦熬過,災孽全盡,仙業也必成就無疑了。」

  說時,那百丈金虹已如一片長城也似的光牆,將對方妖雲邪霧擋住,隨同一起上升。

  這半面的妖陣黃雲已被擊散,現出大片窪地,眾人也落在一片山石之上。當地果是巧姑所料的紅魔谷,四面高山環繞,石土均作紅色,寸草不生,約有好幾裡方圓。所有山崖全都壁立,前突後凹,山頂齊向當中縮攏,勢欲向下壓倒,險惡異常。地雖廣大,山高地低,看去仿佛一個極大的石洞,當中頂上開著一個天窗。近山腳一帶被陰影擋住,除向陽一面,終年不見日光。地既低濕陰晦,而且叢莽怒生,沼澤縱橫。此時天剛放亮,上空殘月已被高山擋住,只浮雲暗影之中,閃爍著兩三點疏星。正當邊山瘴起之際,一片片的彩煙湧現在沼澤卑濕之處,浮空不動,吃金光反照,色彩分外鮮明,十分好看。另一大半地面,依舊暗影重重,黃雲萬丈,綠氣千重,妖煙邪霧轉更濃密,隔著金光透視過去,一片沉冥迷茫,吃金光一映,五顏六色。稍往前去,更暗沉沉的,也看不出敵人是在何處。

  趙、王、巧姑三人見魯孝周身發抖,面無人色,神態痛苦已極,心中不忍。又聽出來人是雷姑婆,禮拜之後,便請醫救,忽聽雷姑婆傳聲說出一番話來。

  原來魯孝母子三人本有夙孽。勿惡先前雖在患難之中,還想暗算魯孝,奪那五雷神珠。他聽寨主說過陣中門戶,邪法妙用,本可無事。也因性大淫凶,害人害己。他如逃走,並非不能,因想害人,逗留陣內。寨主本就對他厭惡,昨晚連遭失利,白老翁又逼死月姑,更激發了天生兇暴之性。雖然預定要用月姑生魂去鎮那面主幡,早晚月姑自獻生魂,終於必死,然而發自外人,便覺情面難堪。勿惡急於想害兄弟,並防寨主記恨遷怒,又將殘餘神魔放起防身,滿陣中搜尋魯孝下落。

  寨主見他用一幢妖光擁護著他和神魔往來飛行,如入無人之境,只當示威輕視,仍在妄想搶奪巧姑,不由勾動舊恨,本要下手。因覺神魔厲害,與他心靈相合,只要被逃脫一個,便是後患。正在遲疑,長狄寨妖徒黃雲羅漢忽然奉命趕來,人在途中,尚還未到。勿惡也是該當遭報,正用邪法傳聲尋找魯孝,正趕上赤身寨妖人火修羅,奉乃師列霸多之命飛到。這時陣法未變,火修羅自恃邪法,不向主人通知,自行沖入陣中相見。

  事有湊巧。寨主見敵人法寶神雷威力大強,惟恐陣法倒轉不及,傷毀他的靈景花木,正打算把陣地移到紅魔穀。因司太虛、魏赤霞二人雖是他的好友,但是相交較早,彼此為人不同。彼時天都、明河二老成道不久,寨主尚遵師誡,無什惡跡。又幫過司大虛一次大忙,三人交情甚厚。司。魏二人雖在旁門,卻知邪正之分,除非萬不得已,從來不肯妄用邪法傷害生靈。這次原因雙方交厚,不得不來。來前聽到好些同道警告,知勸寨主不聽,老想釜底抽薪。看出當晚情勢十分兇險,已然好幾次婉言警告。

  後見寨主發動惡陣,並用親生子女的生魂助長邪法兇焰,料其倒行逆施,自取滅亡。偏生當初受過他的好處,曾經答應助他主持此陣。因寨主知道司大虛不喜妖邪,全是多年情面,事前不曾詳說此陣微妙,只說須人相助守護法壇金鼎和那面百獸主幡。司太虛誤認此舉專為防禦寨主本身劫難,心想:「寨主近年已頗斂跡,所習雖是邪法,迫於逃命,情有可原,助他脫難,義不容辭。」

  遂貿然答應。不料邪法這等惡毒,好生憂慮。一聽又要將惡陣移往紅魔穀,知道當地還有極厲害的邪法埋伏,法壇主幡也設在彼,此陣如全發動,妖徒妖黨再趕來助紂為虐,登時邪煙妖氣上沖霄漢,被正教中人發現,定必不容,便那幾個大對頭,也必趕來就此除害。此時天已將亮,強敵一個未至,也許本來無事,自己卻去惹火燒身。於是苦口力勸,詳說利害,勸其適可而止。好在被困陣中的均是無名後輩,又有你的女兒在內,何值大舉?使他們多吃一點苦難,稍微出氣,放走更好;真要報仇,也無須施展這等毒手。寨主自是不聽。三人正在爭論,一時疏忽,火修羅開頭又是火遁入陣,本是行家,血焰不曾衝動,人陣時未現警兆。迎頭遇見勿惡,見他東沖西突,好似被困陣內,不能脫身,誤認作敵人,一言未發,便即動手。

  勿惡見血海中飛來一個形如猿猴,其醜若鬼的紅人,知道寨主恨他,生性又兇暴,不論是哪一面,既然動手,便是敵人,一照面,便下殺手。火修羅不經寨主行法查看,自然看不出勿惡帶有那麼多的神魔。剛把飛叉放起,猛瞥見一片碧光魔影罩上身來,暗道:「不好!」

  心頭一涼,便被神魔制住。勿惡正想攝他元神,妖僧黃雲羅漢也恰趕到。寨主見狀大怒,首先發動陣勢,千百惡獸凶魂突然湧現,口噴毒煙,一齊翻滾而來。勿惡忙放神魔抵禦時,猛又瞥見血海中飛來一圈黃影,停在面前,內裡射出淡微微的一股黃氣,好似具有一種極大的吸力,神魔立被裹住,紛紛厲吼慘嗥,手舞足蹈,身不由己,一路掙扎翻滾,往黃圈中投去,一閃不見。自己也被吸住,覺出吸力大得出奇。連掙幾掙,剛剛掙脫,一縱妖遁往旁逃去,卻瞥見魯孝手發神雷,穿行血海之中。危急之際,也就不再記仇,正要求救,話未出口,一片黃色暗影二次罩向身上,當時聞得奇腥,身上一緊,元神便被攝去,昏倒地上。

  雷姑婆交代完前事,又道:「勿惡現在肉身被人倒吊在法台之上,總算寨主恨他刺骨,意欲完事之後,再用毒刑,使其生前飽受痛苦,再用邪法祭煉他的生魂。他雖已飽受苦孽,生機尚未斷絕。我和女仙淩雪鴻,因乃母魯瑾屢次苦求,意欲乘機化解這場冤孽。對面法台,在眾妖人主持之下,法力稍差的人,近前必死,再說也無法上去。必須挨到魯瑾背師趕來,那時白、朱二老等已先到達,魯孝必被救轉復原。可乘群仙鬥法之時,魯孝同了趙、王、巧姑等二人,往法台沖去。為首妖人雖然自顧不暇,法臺上的邪法禁制仍極厲害,幸有雙鉤合壁、青靈劍和五雷珠等專破邪法的至寶,必可成功。魯瑾見魯孝捨命救兄,固是感動,便勿惡經此大難,雖然惡性未必去盡,也必悔悟許多。這實是兩全其美之事,務要忍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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