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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話未說完,文母忽然驚道:「這娃兒初生時已有一尺多長,比別的嬰兒長大得多,已是怪事,如何又長了一段?你看他腳伸到哪裡來了?」

  原來三人守在旁邊,先未留意,這時嬰兒的腳一動,文母無意之中發現嬰兒的腳隔著一床薄棉被往上翹起,離頭竟有兩尺來長,忽然警覺。揭被一看,不知怎會臥了三日竟長出一段,通身肌肉緊繃繃的,也與頭兩次所見不同。仔細一想,斷定不會有什不好,正囑子媳放心。男嬰忽然將眼睜開,亮晶晶水珠也似,兩面看了一看,身子一滾便翻將過來,似要爬動神氣。

  三人這一喜真非小可!文母愛到極點,伸手一抱。嬰兒猛的身子一挺,力大異常。事出意料,抱得又輕,如非心靈手快,幾被掙脫。嬰兒連掙幾掙,見掙不脫,便哭吼起來,聲比以前還要猛烈。文母忙即將他送到文妻胸前,將奶塞進。嬰兒周身是汗,大小便同時俱下,半身濕透。吃奶之後,哭聲立止,小胖臉上重又現出笑容。手腳卻不老實,貼在乃母懷內,不時舞動雙足亂蹬。文母知他身上濕得難受。又見如此長大,仗著天氣溫暖,先用薄棉被圍上,再將衣褲尿片取來,備好溫水為他洗滌乾淨,全部換好。嬰兒越似歡喜,一陣狼吞虎嚥,仗著奶多,喂了一隻。文母是內行,恐不夠吃,正說:「嬰兒吃得太凶,上來不要弄慣,後難為繼。」

  正說之間。女嬰也似醒轉,但較文雅,身子一樣長大了些,也會翻滾,但未掙扎哭鬧,分伏乃母胸前,一邊一個,由大人扶持同喂,一面為她洗滌更衣。

  文妻這兩日內兩奶脹得發痛,每天都要擠上十多次,這時正脹得凶,被兩小兄妹一陣大吃,竟被吸幹,看意思還不甚夠,但已不再哭鬧,大人稍一引逗,便笑了起來。老少三人自是愛極,先還恐怕奶不夠吃,隔了幾天,發現嬰兒已有門牙,越來越結實,剛剛滿月便能坐起爬動。文妻前幾天已覺奶水不足,越吃越幹,嬰兒又極聰明,力大性猛,女嬰先吃還好一點,男嬰先吃便將兩奶霸住,妹子如與同吃,便亂撞亂推,各不相讓。想起果汁可以代奶,便將米湯和在一起同喂,居然甚好。

  光陰易過,一晃半年多。山中地暖,那一帶野生果樹甚多。文氏夫妻又經乃母指教,勤於耕獵,日子本就越來越舒服,加上那一群大象自從嬰兒降生之日起,便和文家老少三人越處越熟,無論什麼東西,只要有用,都用長鼻卷來。內有兩次,並還將人引去,尋到幾個采荒迷路、倒斃林中的死屍,漢人與山民都有,得了一些衣服兵器,簡直吃不完用不盡。象群均把文家當作親人,常守穀中不去,就是他出,至少也有兩三隻留在當地,等到同類大群歸來方始走開,仿佛是怕林中惡物侵擾,換班守護一樣。為首兩隻大自象更是常守在旁,難得離開,對這兩個嬰兒尤為喜愛,常時用鼻示意,要大人抱了嬰兒同騎出遊。每次前往,均有好吃的山果發現,地方也越來越多。

  這兩孿生兄妹生長極快,強健非常,還未周歲,便長得像個四五歲的幼童,奶水已早不能滿欲,牙齒也長了半口,什麼東西都吃。文母先恐傷食,隨時禁止,後見兩嬰體力越來越強健。先是大人抱同出遊,滿了八九月之後,非但行動矯健,跳縱輕快,膽更大得出奇,常時背了大人,由象鼻托上背去,偷偷騎了出去遊玩。兩兄妹又極親熱,形影必偕,偶然也有爭吵打鬧,不等人勸,轉眼就好。女的更是聰明。

  母子三人人先還不大放心,後來看出非但這兩隻大自象機警靈慧,便那大群野象也都聰明忠心,每次馱了嬰兒出遊,均是前後圍繞,一出去便是一大群,又有幾隻大象在前開路,仿佛四外都有防備神氣。這兩個嬰兒又都性剛心野,難於管束。好言勸告、軟語撫愛還肯聽話,否則便難制伏。又都憐愛,見他年紀大小,不忍重責,日子一久,也就相安無事。

  一晃三四年,嬰兒竟長得像十五六歲的少年,力大絕倫,捷如猿猱。那些大象全都只他們指揮不算,人獸之間並能互相會意。文氏母子自更喜慰。

  這日,文母見象群越來越多,那樣聽話。內有一次,嬰兒因見父母耕田費力,用象代耕,做得又快又好,覺著有此大群野象保衛,山中民眾又都迷信,把象當成神獸,遇上便即遠避,極少侵犯。象也不傷他們,難得為數還多。山中有的是地利,如其能將母家的人尋來,再招上些遺民志士,同到林中開荒自給,便可無拘無束,省得受那異族的欺壓危害,只惜林中地方廣大,相隔大遠,不知路徑,不能出山,中間還隔著一條大江,其勢不能帶了大隊象群同往。如令文烈往訪,孤身一人,出生以來不曾離開黑森林,外面的風俗人情通不曉得,就算能用象群護送出去,到了山外仍要分開。

  記得當初隨兄人山行醫時,所經山墟部落甚多,這裡面各有各的奇怪風俗,對於外人多半疑忌,一個不巧,先有兇險。何況事隔多年,兄長人在哪裡、有無子孫遺留也不知道,兩個孫兒女雖極膽勇機智,到底年歲大小,心性又野,許多顧慮。眼看自己年紀越老,再不早打主意,休說今生不能再見親人,便將來兒孫也必年久遺忘,始終打不起主意。

  這時嬰兒年已將近十歲,雖然生得強壯長大,因是年幼,還沒想到取什麼名字,一向都叫乳名,男名大郎,女的就叫么女。文母見他兄妹生具異稟,小小年紀,長得比成人還要高大雄壯,惟恐出山驚人耳目,引出禍事,又知事情太難,非但息了前念,反倒隨時告誡。一面教以讀書識字和做人之法,一面把自己所曉得的各種山民語言和媳婦所知分別指教,平日所說仍是漢語。

  又過了兩年,大郎兄妹對於祖母最是親熱孝順,見她老病衰弱,日常愁慮,近日又是舊病復發,臥床不起,父母守伺在旁,甚是憂急。偶聽乃母談起初生時所吃兩枚異果似有靈效,可惜以後從未見到,如能尋得也許有用。這時人象言語心意更易通曉,一時情急,先尋兩隻大白象,連說帶比,再三詢問,俱都搖頭揮鼻,表示無法再得。

  兩兄妹因祖母也曾說過,那是一種不知名的靈藥,認定有效,一吃下去便可強健身體,仍不死心。騎了兩象,帶著象群遠出搜尋,結果不曾尋到。恰又走得稍遠,所去乃是一片暗林,樹幕甚密,不知天時早晚,連經兩日夜方始失望回轉。這類遠出兩三日不歸原是常事,為了擔心祖母病狀,急於回來,不走來時繞越的路。仗著象能分辨途向,由一片長滿野草、從未到過的荒林之中抄近趕回。

  這一條路最是難走,灌木藤蔓甚多,如非前有象群開路,常人決難通行。二人騎在象背之上,見當地到處都有天光透下,方覺這裡大樹稀少,忽聽前面飛鳥驚鳴,甚是好聽,嗚聲又哀又急。因是生長山中,一聽便知那鳥受到惡物侵害,在彼悲鳴,跟著又聽前面象群怒吼,料有原因。因那一帶地寬草多,必須由前面象群將地上灌木小樹拔起才能前進,走得較慢。兩小兄妹性子又急,聽出前面有警,知已遇見猛惡之物,忙即縱起,一路踏著象背縱躍飛馳過去。剛縱到第十只象背之上,猛瞥見前面有一大可數抱的古木,業已枯死,孤零零立在荒野之中,樹下大片土地寸草不生,附近野草中現出一條條的枯焦黑影,橫縱蜿蜒,通向去路旁邊一條暗穀之中,一看便知當地伏有毒蟒。

  前面象群聞得後面象吼,紛紛回身朝樹這面猛撲過來。樹頂上面飛著兩隻不知名的山鳥,顏色翠綠,映著朝陽,發出寶玉一般的碧光,鮮豔奪目,好看已極,正在盤旋飛舞,悲鳴不已。看那意思,仿佛被什麼東西網住,拼命掙扎,想要騰空逃走,此上彼下,不住騰撲,無法脫身,鳴聲比方才更加淒厲,大有力窮勢竭之狀,身上卻未見東西。

  再定睛一看,原來古樹上半身的搓丫已因年久折斷了半邊,歪倒一旁,離地兩丈來高。樹心有一大洞,內裡伏著一條膀臂粗細花鱗大蟒。蟒頭特大,比身子粗達兩三倍,頭頸卻比蟒身細下一半。目射碧光,形態醜惡,這時正在昂首向天,凶睛閃閃,註定上空二烏,血口張合之間,一條尺多長的紅信火焰也似,不住伸縮閃動,噴吐不休。那兩翠鳥離開蟒頭尚有丈許高遠,隨同蟒頸鼓氣粗細之間時起時落。知道被蟒吸住,無法脫身,眼看被蟒吞吃下去。這兩隻翠鳥從未見過,心中憐愛,從小山居,看出那蟒奇毒無比,所過之處,草木均黑,留在那裡是個大害。又聽出前面象群走過之後方始驚覺,恐自己受傷,趕回保護,欲與那蟒拼鬥。既想救鳥,又恐象群吃虧,急怒交加中,大郎出手最快,揚手便是一支梭鏢照準那蟒打去。

  那蟒甚是凶狡,因見象群太多,本無侵害之意,及聽象群同聲吼嘯,業已激怒,快要發作,再見有兩人由後趕到,越發激動凶野之性,哪再禁得起什撩撥!這一鏢又未打中要害,當時便和彩虹飛射一般,其激如箭,朝人猛衝過來。大郎處境本極危險,剛要閃避,用刀去砍,內中兩隻大象業分兩旁沖上前去,長鼻一卷,一隻剛將蟒頭七寸要害卷住。那蟒只顧傷人,沒想到象鼻這樣厲害,卷蟒的又是一隻最強壯的雄象,驟出意外,最緊要的所在被仇敵制住,負痛情急,長尾剛和電一般,打算橫掃過來,又被另一隻大象用鼻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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