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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雙玉又知這類野蠻種族仇恨甚深,阿龐雖受過祖父恩惠,雙珠業已被待若上賓,終恐對方記仇心盛,不肯容納。方想婉言相告,只為盡力,不作決定,免使失望,淩漢已一口答應。二人言語不通,不知說些什麼。等到問明,雖覺不應把話說滿,業已出口,又見眾野人歡呼拜倒,酋長更是感激涕零,聲淚俱下,心頗感動,暗忖:「世無不可感化之人,這裡也有好幾百個人類,小的幼童尚還未算在內。如能將這一族野人引到月兒湖,使其解除仇恨,合為一體,豈不也是一件好事?」

  只得含笑點頭,安慰了野人幾句便同起身。

  酋長搶上前要接二人包裹,二人不肯,說:「事情尚未辦到。再說,我們向來自己的事不願別人代做,從小便聽父親指教,不能違背。還望淩兄代為辭謝。」

  淩漢和二人雖頗投機,但沒有芸子那樣親切,有話都是芸子搶著先說,所有熱情均由平淡之中露出,言語無多,從未十分表示。二人均覺他人比芸子較為冷靜,辭色雖極謙和,另有一種強毅獨立之概。不料話才出口,淩漢先將酋長止住,說了幾句,滿面喜容道:「我此時方始深知路兄、玉姊的品格為人,果然芸妹看得不差。我已止住他們,不令遠送。不過三人同路,我是你們的朋友,理應稍微效勞,這另外一個懸床由我代拿總可以吧?」

  二人聞言,忽然醒悟,知道淩漢先還當自己人品雖好,心中還有人我高下之分,所以芸子先說令酋長代背行李時,他一言不發,也未客套代為分帶。懸床比較累贅,自己業已各帶了一個大皮袋和兩個隨身包裹,再加一個懸床皮袋便須挑走,雖也無妨,走起來卻慢得多。既是新交良友,又同一路,業已承情,也就不作客套。三人隨在野人歡送中往前急馳。

  這次淩漢送行,雖然人只一個,因這兩個小夫妻心思細密,本領高強,準備的東西無多,但比八十壯士所備更加靈巧合用。所贈燈筒更是光明,穿行暗林之中,照出老遠。內中所點幹油,均經二老特製,細才如指,放在燈筒裡面,另有機關引火,一晃就燃。三面均是玻璃,內裡貼著一層水銀,形如梅花,前三面突出,後面附著一個尺許長的鐵制燈柄,中藏幹油所制火繩,連同囊中所帶,可供三月之用,精巧異常。彼此腳。底都快,淩漢久居在此,善於分辨途向,所取多半直徑。遇到繞越之處,必先由林隙中縱往上面樹幕,一看星月便可辨明。中間又取兩粒丹藥相贈,比自己所帶提神健體的藥還有靈效。中間只在進食時稍微休息了幾次。雖因帶有行李不能急馳,路更難走,從沒走過彎路。一路之上又學會許多野人的風俗言語和各種禮節禁忌。不等天明,便已趕到月兒湖的邊界。

  由淩漢做通事,向守望野人說明來意。先還不知前日酋長往探的夜裡,雙珠便因凶酋黃山都被殺,為眾野人擒去,受了一夜活罪,直到昨日中午方始得救,轉危為安。後聽守望野人一說,二人才知底細,不禁大驚,惟恐人已受傷,等了一會,正在愁急。淩漢力言:「無妨,就有一點傷痛,也可醫治。」

  阿成、龍都業已帶人迎來,稍談經過便即起身。淩漢說:「我另有要事,由此還要出山。好在阿龐這樣優禮相待。大破平天寨除害救人之事均已有了成算,照此做去,斷無不成之理。」

  說罷別去,因此不曾同來。

  雙珠等聽完經過,越發喜慰。老人阿龐起身之後,大家把話一說,非但全數照辦,連柄木林那群野人也允收容,但在事前要見一面。眾人方覺耽擱時機,阿龐力言:「照木老先生意思,本令我先作準備,三日之後再行起身。現定第三日夜裡上路。本來今夜大舉歡宴,為了要走,此時我便發令,將歡迎改作歡送。你們風俗飲食本多不同,言語又不十分通曉,我率眾出山更是從來未有之事。仗著連日天氣晴美,花月又好,如不願回花林塘樹屋,便請此地安歇。我命他們少來驚擾,讓你們自在安暇養上兩天精神。就此機會,我往準備,就在歡送會上選一酋長,暫代掌管,由今夜起我還有一點事,最快也到明日黃昏才能相見,包不誤事便了。」

  說罷,匆匆往前崖走去。跟著便聽崖前廣場上笙歌並作,和眾人歡呼之聲。

  龍都自從決定起身,更和鴉鴉一樣,守定三人寸步不離,聞聲往看,隔了一會歸報:老人阿龐已向眾人明言,要隨兩位小恩人出山除一惡人,以免將來人山侵犯。此去關係重大,非但可以得到許多有用珍奇之物,並還可以取回許多農具和各種精巧的鐵器,以及刀矛弓矢、衣服針線等等平時夢想難得的東西,將來的好處說它不完。誰願同去,可先立向一旁,以便挑選。人數並不要多,但須膽勇機警、力大身輕、不畏艱險勞苦的人才能勝任。一面故意說得前途如何兇險,非但饑渴疲勞,甚至會遇到毒蛇猛獸和比自己多出好些倍的仇敵,一個不巧便有性命之憂,但是事為大眾安寧與將來的無窮享受,實是天大喜事和英雄所為。

  如其成功歸來,享福之外,還要受到全族尊敬,更不必說。利害業已說明,去否聽便。眾人立時歡聲雷動,除卻一般老弱婦孺,異口同聲全都願去。阿龐看出眾人意態激昂,個個勇敢,其勢不能都去,重又婉言勸告,說留守的人一樣重要,只看出你們心志如一,等去的人成功回來,同心合力共起改善,凡是出力的人,一樣受到尊敬。兵貴精而不貴多,無須都去。又費了許多唇舌,經過眾人互相爭論公議,方選出一百六十幾個勇士。最後因有十幾個體力雖然較弱,但是意志堅決,非去不可,死也不退,結果又添了十幾個才算停當。

  果然天一入夜,老人連酒都不顧得吃,匆匆趕回林內。看眾人正在飲食,略談幾句,便各拿了兵器,抓上一點乾糧幹肉,胡亂吃一些。再用皮囊帶著糧水,各自起身,加急往楠木林走去。

  林外已有兩個勇士相待,一同起身。眾人均不知他何以把捕木林野人之事看得如此重要。龍都便說:「老公公雖然提起這班同族就恨,心中仍是關切,常說幾時能將他們感化過來,大家都好。他們偏不爭氣,都是那麼愚蠢兇殘,毫無人性。最可恨是好吃懶做,只有當日之糧,便夢穩神安,不再出獵,要他再想別的方法謀取衣食,簡直不能。近年雖不敢尋仇為害,想要改變過來,難如登天。都是一樣的人,並還同種同族,為何這樣愚蠢?本已絕望,三年前忽然發現當初擒來的兩個俘虜,因已年久,解去奴隸之罰,受了眾人薰陶,始而是不出力便不得吃,後來看見別人常因多出勞力受到眾人敬仰,於是感動,非但和眾人一樣搶著下手,爭功討好,人也聰明起來,末了並還想出許多于人有益的主意。內中有一個老的更是得用,受了尊敬,不知怎的孤身出獵忽然失蹤。

  眾人談起還在可惜。因而想到另外那大群人必也和他一樣。無奈對方惡習甚深,愚昧無知,一向欺軟怕硬,連經幾次重創,見了月兒湖的人,立時望影而逃。就能全數擄來,開頭幾年無論如何恩威並用,想要改變他們人性,均是極難之事。自己年老,業已退位,只管威權尚在,這等大群出發惡鬥,難免傷亡,萬一死人太多,也大不值,平日鎮壓管教更非容易,始終顧慮不決。

  「曾告黃山都,說對方這樣下去,早晚力窮勢竭,日趨滅亡。我年已老,恐難救他們。你們年輕力壯,理應看在同種和祖先面上解救他們。事情雖不急此一時,卻須隨時留意,稍有可乘之機立即下手。我在更有商量,我如不在,也不可忘記此事。不過你要記准,最好使其自行歸降,將那幾個首惡除去。我們只可引其來歸,或是逼使降服,用計為上,切不可帶了族中勇士大群前往,本意救人,卻使雙方發生傷亡,而幾個專和我們為敵的首惡,在他們還未全數明白之下,甚而被其看出不妙,偷偷溜走。漏網兩個雖然不足為害,豈不冤枉?我不肯輕舉妄動,靜等時機到來才肯發動,便由於此等語。

  「這類話也常和我們提起,神情十分憤慨,並說,『為首作惡,和我們為仇到底的,共只有限幾人。最可惡的便是那個狡猾的酋長和身邊幾個黨羽。這廝非但以前連明帶暗想法暗算我們的人,並還常時勾引外賊一同來犯,每次均被我們打退消滅。雖然膽寒不敢再舉,心卻狠毒。這廝雖然快老,性格兇暴,又最倔強,膽勇多力,是我們的死對頭,誰都恨他,偏是狡詐非常。楠木林那班人畏如毒蛇猛獸,受他暴力壓制,巧語蠱惑,明知早晚滅亡,還是徘徊觀望,人心不一,不能將這幾個首惡除去,甘受他的虐待,不敢反抗。』自從那年他們末一次慘敗,許久無人敢來窺探。

  「老公公認為這是一個毒瘡,不能收服,便要將他除去。上月提起,已打算過了星月佳節,先命人往窺探虛實。今日定是聽二娘娘說凶酋已被人打死,他們自悔前非,想要率眾來歸,自合心意。想在我們未往山外殺敵除害以前,先將自家這一支愚蠢的同族收服過來,合為一體,加以教訓,先把內里弄好,再往外去,所以去得這樣急法。如非看准他們已真心悔禍,雖說老公公的威名最大,也不會只帶兩個勇士同去。老公公料事如神,必有好音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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