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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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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先把姑姑、姑爹陪來這裡,令我們幼童俱都避開,先作商談,再定行止。本來只許鴉鴉一人在旁,後聽我說好娘娘已答應將我帶走,老公公本聽說過一個大概,他也是要去的人,這才答應連我一起。爹娘本不願意我走,這時恰在旁邊,聽說老公公也要同去,反倒高興起來。想不到這樣順遂,我真快活!老公公陪了姑姑、姑爹,已向眾人把話說完,就往這裡走來,等他們到後就知道了。」 雙珠知道阿成腿快,見他竟會落在龍都後面,料是連日疲勞不曾休息之故,如其說破,此人好勝,決不肯說,還要強為其難,見他立在身旁聽龍都說話,也要開口,方說:「你兩個跑了半夜還未休息,不必忙此一時,再說聽個大概,反倒使人心焦納悶。好在我妹子妹夫就要到來,你們索性坐在那裡吃點飲食,等人來了,聽他們細說詳情吧。」 阿成原知老人陪了路清夫婦業已起身,就要尋來,自己也實有些疲勞,便不再勉強,剛剛點頭笑諾,便見前面火光閃動。定睛一看,那火光簡直像條火龍,由前面繡崖花樹之間穿林繞崖而來。這時天色似明未明,吃這大隊火光一映,滿崖的燈火又未熄滅,看去更顯壯麗。 雙珠方想:「由昨夜醒來直到天明,這許多燈火,共只有人前來查看過兩三次,來者都是一些幼童,並未見他換什燈燭。這滿山滿林的燈火又多,那些粗如人臂的燎火,均是油藤松枝和當地特產的油麻結成,又長又壯,最是經燒,一夜不能點完還不希奇。這些各式各樣的竹絲、獸皮所制燈籠,大小不一,看去均有些巧思,幾個最大的瓜燈,裡面燈芯多到五六個,底層又是空的,最費蠟燭,怎麼也不曾見他換過?先前只顧和鴉鴉說笑,並未細看,此時想起那日所帶皮燈籠,裡面燈芯形如一根粗的索頭吊在裡面,也未細問此是何物所制,這等耐燃?」 前面火龍本是老人阿龐聞報客已接到,為表敬愛,率眾往迎,雖因當夜舊例,沒有外敵入境,為首諸人不到天明不得離開,只到來路林邊為止。但因雙珠、阿成連鴉鴉三人的英雄義舉,使得全體野人心生敬仰,是得到信息的,都爭先拿起火把隨同迎接,客人到後,樂聲一起,那些散往四面八方的情侶,也爭先恐後歡呼而出,人聲樂聲立時匯合成了一片繁喧,熱鬧已極。老人阿龐,人未到前早有佈置,賓主雙方匆匆見面,略談幾句,便在眾人歡呼迎送之中陪往林中走來。到了崖後花林邊上,老人一聲號令,便各立定,一字排開,照得滿林花樹連山崖一片通紅,朝陽也由東方天邊露出小半圈紅影,快要往上升起。 雙珠一眼瞥見妹子、路清英姿颯爽,精神抖擻,隨同老人走來,滿臉都是喜容,身上衣履也極整潔,看不出絲毫受驚受險風塵之色,越發心花大開,直恨不能撲上前去摟抱親熱,說上一陣。剛剛起立,便被龍都、鴉鴉一邊一個暗中拉住。想起昨夜寨舞不曾參與,前面大群野人還在奏樂歡呼,用他們最尊敬的禮節,向自己這幾個人表示敬愛之意。又見妹子、路清隨同老人阿龐走來,神情雖極興奮,行動卻極從容。知道自己新來,許多風俗還不知道,妹子夫婦這等神情,必已受到高人指教,所以從容不迫。反正轉眼就可見面,何必使人多疑,認作假裝腳痛,不去參與他的盛會? 念頭一轉,便扶著鴉鴉肩膀,隨同新來這兩人揮手歡呼,人卻不走過去。心想同來還有一個通事,如何未見?以為是個途中相遇的別族山人,送到之後便各起身回轉,所以沒有跟來,否則不會這樣熟悉。想過之後,也就拉倒。對面三人已同走進,實在忍不住心頭的熱情,二次又要迎上前去。 相隔還有兩丈,老人忽然轉身立定,取出金角吹了兩聲。花林前面的大群野人立時同聲歡呼,朝著這面禮拜起來。雙珠見妹子業已走近,正要迎上前去,不曾留意,忽聽雙玉低呼:「姊姊快些還禮!」 猛然警覺。雙玉、路清已一齊將面朝外,三人也學野人一樣,雙手交叉,還拜起來。只有老人阿龐獨立前面,一動不動。眾野人見這幾位佳客用平等之禮相答,越發高興,又歡呼舞蹈了一陣,方始鼓樂齊鳴,仍化作一條火龍,往來路崖前轉將過去。 老人側顧雙珠等長幼六人齊向前面交拜,喜容滿面看了一眼,又回過身來,先對龍都、鴉鴉道:「我恐此事機密重要,萬一有什商量,想等聽明你好娘娘姑姑他們來意,方使眾人知道,故此不要他們跟來,卻忘了無人做事。好在今早東西現成,你好娘娘又是我的好女兒,不比外客,由你二人在旁服侍,好讓他們細談來意吧!」 說時,天已大亮,雙珠等四人重向老人阿龐拜謝。老人用漢語笑答:「我們業已成了一家,無須客氣。阿成將臺上木墩搬來,龍都、鴉鴉去取酒肉瓜果,就在這裡和你們飲食暢談好了!」 阿成等三人忙即趕去,雙珠姊妹相抱親熱慰問了一陣,雙珠又向路清談了兩句慰問慶倖的話,木墩也恰取到。老少七人便圍著一個大木墩坐將下來。 彼此都忙於談問自身經歷。老人阿龐笑說:「你姊妹弟兄都不要忙,一個說完一個再說。我已數十年不去漢城,許多事情俱都忘記,連話也只聽得懂,不大會說了。反正不必急此一時,最快也要明日夜裡才能起身。我知你姊妹弟兄相見必有話說,我連日又頗勞倦,打算睡上一會,起來好辦事情。軟床酒食全都現成,你們均可隨意。你們所說不論何事,我必照辦。但有一件,因昨日好女兒剛得脫險,人大疲乏,不曾細問,我雖料定你兩姊妹是恩人子孫,不問明也不放心,意欲先問幾句,只將此事問明,我就要去睡了。等我睡後,你們或是談什麼心事,或是睡了起來再說,俱都聽便,不是好麼?」 雙珠聞言,想起前事,知道老人阿龐雖是野人,心思最細,分明是恐自己姊妹還有背人的話要談,又想借此打聽來人是否平日念念不忘的恩人子孫,所以這等說法,不禁又是感激又是佩服,忙答:「遵命。」 轉問老人:「義父想問的話,可是想要打聽五十年前曾在野人山內外行醫的一位走方郎中,人都稱他符老的嗎?」 老人雖早料到此事,聞言仍是驚喜交集,拉緊雙珠的手,喜呼道:「你就是我恩人之女嗎?我真該死!如何不曾細問來歷,就收你做乾女兒?」 雙珠也知自己所料一點不差,不等說完,忙接口道:「義父不必如此。符老是我祖父,早已去世。如今只我爹爹和我姊妹二人,還有我這位路清哥哥,一同住在江對面萬花穀內,每日在小江樓行醫。我爹爹起初也常往來山民墟落行醫治病,不過出外時少。自從我娘去世,江對面又有三個大鎮,求醫的人甚多,這才改在當地治病,不是萬不得已,輕易不肯離山他出。義父終年不出森林,幾時與我祖父相識?日裡上藥時,那兩樣藥膏均和我家所制一樣,業已想到那是我家傳出,還不知道雙方交情這深。義父能對我們說嗎?」 老人阿龐一雙老眼註定雙珠姊妹,已淚花亂轉,仿佛喜極欲位,興奮到了極點。這時,阿成等長幼三人恰將酒肉鮮果取來,放在石上。老人一面招呼眾人飲食,顫聲說道:「好女兒,你不要忙。你妹子他們遠來,先讓她吃點東西。這話說來太長,我也不知隔了多少年數,雖然時刻想念,有許多事急切問還想不起來。今日一見,老恩人的子孫這等英勇能幹。歡喜太過,我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等我細想一想,再和你們說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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