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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你們想已饑渴疲倦,好在床已掛好,下有索梯,樹上也有索橋,好些地方均通來往,也可坐在索轎藤兜裡面,最低之處離地也有三四丈,並還可以走到裡面樹幹上去。最妙是別處樹上都不免有蟲蛇之類,惟獨環湖一片樹林,始終不曾見到一點影子。據寨主說,也是毒藤十樣錦的原故。人在上面,夜裡必有奇景可看,只請不要高聲說笑便了。這類獸群多少不等,仿佛它們互相約好一樣,尤其半夜來的那兩群猛獸最是好看。時已不早,請上去吧!」

  三人聞言。才知就裡,因自己所帶食物,已在未到菜花寨以前送了山人,天氣炎熱,除那硬得和石頭差不多的光餅而外,餘者都是一些熏臘醃菜,沒有熟物,走時,主人送了一籃,已被吊向別的樹上,以為吊的人弄錯,腹中早就饑渴。見他懸床旁邊只掛著一葫蘆熱開水,惟恐上下不便,路清正想和頭目說,想要取下,隱聞森林中遠遠騷動之聲。還未開口,頭目忽然驚道:「獸群來了,你們快上!今夜月光尚早,後半夜的獸群還沒有到時候,如何來得這早?」

  邊說邊發號令,取出牛角,剛吹得一兩聲,手下眾山民已全驚動,丟了未拿完的東西,飛一般紛紛搶往樹上援去,只兩頭目關心三人安危,還不肯上,正在連聲催促。

  三人一聽有警,這八十個壯士,本來早有一半援上樹去,下餘四五十人,當時一陣大亂。因那大樹雖是又高又直,離地兩丈以上方見枝葉,但因靠近湖邊,前面沒有樹木遮隔,多少年來,均受後面同類擠軋,多半前傾,樹幹雖直,下半部卻是斜的,極容易上,立處月光不照,光景陰晦,樹後與森林相連,更是黑暗,如其隱身樹後,就是獸群趕來,決看不見藏身之處,隱藏上下也極容易。憑自己兄妹的本領,當時上去,決來得及。騷動之聲雖甚猛烈,相隔尚遠,哪知這類東西的厲害!本來還想看清何物,然後施展輕功,踏樹而上,一面取出兵刃暗器,暗中戒備。後見二頭目神態惶急,餘人均已搶上樹去,他兩人還守在旁邊,剛聽內中一個連聲急呼:「這東西好似這裡以前不曾來過,初次相遇,一定厲害。快些上樹,千萬大意不得!」

  左側樹上有幾個壯士業早上樹,因見三人還在觀望,似想保護,又相繼拿了兵器縱將下來,餘人也在樹上各據樹幹,揚起手中槍矛鏢弩,註定下面,神情緊張已極。

  雙珠心慈面軟,人又謹細,本來也想看清何物再上樹去,一見眾人辭色這等驚慌,心中一動,暗忖:「這些護送的人,都是千中選一的壯士,久慣來此采荒,往來森林已有多年,個個力大身輕,以他們的經驗本領,都不應該這樣膽小,為何這等慌張?莫要真個厲害,他們雖然強幢多力,到底不會武藝,只憑二味蠻勇。如今相繼趕下,他們對於寨主之命奉若神明,忠勇異常,莫為保護我們送了性命,如何對得起人?」

  念頭一轉,立告雙玉、路清:「急速上樹,憑高下望也是一樣。」

  說罷,把氣一提,施展輕功,連手也未放落,便先繞往樹後,踏著樹幹,飛馳而上。

  那樹雖然前傾,仍是又滑又陡。雙珠走在上面,如履平地,轉眼到達。路清、雙玉也忙跟蹤一同走上,見那懸床非但製作精巧,並還連在一起,打開之後,變成三個六七尺長,兩尺多寬,內中恰容一人的皮兜,兩頭撐有鐵棍,邊上用褡絆連住,上面一個皮罩,可以隨意起落開合。臥時將罩蓋好,把口一收,只左右上下近頭之處,各有半尺多長蒙有堅韌細紗的小窗和射箭擲鏢可以開關的小洞,通體沒有一毫空隙,人臥在內,四方八面均可看到,將蓋打開,把內裡小木板一架,便可坐起,另一半還可盛放飲食之物,端的又靈巧又方便,設想更是周到,外表是深青灰色,四面臨時掛上一點樹葉野草,休說野獸,便是生人也看不出來。

  這時三人用的飲食,連同主人所送各種藥品,已全放在裡面,二人坐定之後,路清方想:人說這類野人無什知識,今日一見,簡直不對。就說哈瓜布夫婦聰明心巧,這些合用之物均他製成,何以手下壯十也是這樣周到,非但忠勇機警,動作輕快,一路走來,無論何事,也都周到謹細?如將他們的奇裝異服和麵上花紋裝束去掉,還不是和漢人一樣?只更忠實,又能吃苦耐勞,可見人的智力十九相同,全靠境地和有人教導才能發揮。雖然也有特出群流的英雄才智之士,但是極少,而這類人又非善於用人和眾人結為一體不能成就他的事業,假使所結合的人都是蠢材廢物,休說結合不上,他也無所用之。他再孤立起來,至多驚世炫俗轟上一時,過後必完,與人無干,人也不去想他,更談不到建功立業了。心中尋思,正想告知雙玉,忽聽驚呼之聲,往下一看。

  原來那兩頭目貌雖醜野,心卻純良,忠誠勇敢,見三人相繼上樹,心中一寬,本要跟蹤往自己所居樹上搶去,忽見內有幾個同伴和他們一樣心細,老早聽出獸群甚多,來勢猛惡,不是小可,知道這類猛獸大群出發,和潮水一樣,決非人力所能抵禦,聽去似在一面,其實,它在林中亂躥,並不一定,就許四方八面亂沖過來,萬一突然沖到,稍有疏忽,休想活命。惟恐三人受了傷害,相繼縱落,本意保護。不料三人生得那麼文秀,本領這等好法,大出意料,心中高興,忘了危機瞬息,竟忍不住喊起好來。有幾個業已跟蹤,各往自己樹上援去,剩下兩個看出了神,離樹又遠一點,仰望指說,竟忘上去。

  二頭目聞聲警覺,剛將手連揮,低聲喝止,猛一回顧,瞥見還有兩人未上,林中奔騰之聲業已鄰近,不禁大驚,忙即大聲疾呼。那兩人剛剛警覺,相繼援上,內一頭目只顧招呼同伴,忘了自己處境危險,見同伴三人先後上樹,方始轉身。頭剛一偏,說時遲那時快!人還不曾縱起,迎頭瞥見樹後森林中,有大串藍色星光,其大如拳,隨同林木疏密隱現,蜿蜒飛馳而來,晃眼滿林都是,並還不止一處,箭一般朝林外躥到。原來那大群野獸,正由西面林木較稀之處,奔騰跳躍,潮湧而來。為數太多,獸蹄踏地之聲震動山野,越來越近,西南這面為數最少,蹄聲已為所掩。

  那頭目全神貫注西面獸群來路,不曾留意身後,等到看出猛獸凶睛放光,再想逃避,業已無及。總算人尚機警,見勢不佳,連忙貼著樹幹,想由樹前往上援去,剛爬上不過丈許,獸群來勢特快,業由林中躥了出來。那東西馬首獨角,形似犀牛,從頭到尾竟有丈許長短,猛惡異常,其急如風,內有兩隻,竟由樹旁擦過。這時形勢已是危急萬分,那東西只要把頭一偏,被它看見樹上的人,便難活命。

  那頭目是個中年勇士,還未成年便隨眾人入林采荒,經驗最多,認出那東西的厲害,知其發起性來,一縱就是一兩丈高,兩三丈遠,比虎豹獅子還要厲害,稍微被它瞥見一眼,便是腹破腸流,死於非命。見此來勢和為數之多,未免心慌,手忙腳亂,偏生所援的樹就在三人側面,樹身最高,本是一株整的,年深月久,中裂為二,離地丈許,忽然向前伸出,夭矯如龍,前半又傾斜得厲害。頭目原想借樹遮避,免被看見,到了樹上再往上援,人便淩空,又非被發現不可,落下來更是送死,於是成了上下兩難。這還不說,最討厭是手中拿著一支梭鏢,先忘放落,丟將下去更恐驚動獸群,連別人也難免於受累。稍一遲疑,肩上所插刀劍忽被樹幹掛了下去,樹又太粗,手拿兵器,業已無法抱緊,而那附身之處恰是一片快要脫落的樹皮,一時心慌情急,打算翻到樹幹上去,用力太猛,哧的一聲,連人帶三尺多方圓一片樹皮,一同墜將下來。

  這時人又援上好些,離地約有二丈,林中沖出來的獸群,已有七八隻正由樹旁樹下經過,往前馳去,後面的為數更多。人落下來,必踏在猛獸身上,當時撕成粉碎,萬無生理。端的一髮千鈞,生死呼吸,危險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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