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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群賊均懼盤賊兇暴殘忍,法令嚴酷,向例不留情面,如將事情辦左,雖然有令在先,醫生已死,無人治病,他那妻、子、情人如能另請別人醫好還可無事,否則定必遷怒,怪眾人誤他,當時不說,早晚必要借題發揮,下那毒手。越想越覺所說有理,忙即點頭。

  何奇深知南洲謹細機警,決不至於當面叫破。恐同去的人多心,推說南洲父女本領甚高,為防萬一翻臉,寡不敵眾,又把賊党中能手約上一個作伴同往,順著大路偷偷掩上山去。恰巧南洲心中有事,半夜起來寫日記,剛把心事寫在一張舊紙上面,何奇已望見燈光,同了那賊,輕悄悄掩將上去。南洲正在出神之際,聞得門外腳步之聲甚是輕微,心想:「此時怎會有人前來?」

  自知素無仇家,只有小酋花古拉是對頭,但知上次過江威鎮各寨,眾山民業已畏服,決不會犯險來此生事,再說也不會一到便往後樓房中尋來,步法這樣輕巧,稍微疏忽便難分辨。先聽展氏夫妻說起白衣異人,便疑是前遇諸俠之一,起初當是異人尋來,略一遲疑,剛把所寫紙條隨手放向桌後,平日憐愛二女太甚,也未驚動,剛一起立,來人業已走近房前。

  南洲心細,聽出來人步履雖輕,行動甚是從容,越料不是仇敵,剛起身走往門前,低聲笑問:「外面何人?」

  忽聽來人接口笑答:「符老先生休驚,我姓何,同了一位好友,有急事求見,女公子和前樓的人均已睡熟,請往樓下僻靜之處一談如何?」

  話未說完,南洲聽出口音頗熟,不像懷有惡意,已先把門開放。燈光外映,瞥見迎面是一壯漢,另外一個發話的立在那人身後。剛認出那是何奇,本來就想探詢賊黨消息,深更半夜,忽然同一生人來作不速之客,料定事關重要。正請二人同進,忽然瞥見何奇暗使眼色,將手微搖,前面那人又是一臉橫肉,目射凶光,武功似有根基,雖然明白來者不是善類,那人業已舉手為禮,神態十分恭敬。當時拿不准是何用意,含笑請進,問完姓名,正詢來意,何奇低聲笑說:「老先生,今夜只是請你出診,別無他意,但是非走不可,你如推辭,事就糟了。」

  南洲早看出他幾次暗中示意,聞言越發醒悟。上來當然不快,心想:何奇是自己人,又知道我的性情為人,怎會引賊上門,逼我與賊醫病?又有非去不可之言,分明奉了木裡戛大盜盤庚之命,被迫而來,決不止他兩人。我如不去,盤賊那樣極惡窮凶,必放我父女不過。雖然情形可惡,於心不甘,此行卻可得到賊巢虛實,以為將來除害之計。好在雙方素無仇怨,從未露過形跡,就此假意結交,作一內應也是好的。

  主意打定,只說醫完就可回家,並未想到盤賊對他父女早就存有敵意,為想何奇更能取得賊党信任,故作素不相識,初次見面,先是正色堅拒,說:「休看我每日都為人忙,來求醫的如是富貴中人,免開尊口。他們身價大高,自有明醫為之醫治,我醫的都是窮苦病人,配他不上,加以年老力衰,極少出診,尤其深更半夜上下山崖也實艱難,你們另外尋人去吧!」

  何奇惟恐叫破,見他裝得極像,寬心大放,先與爭論,後又說出求醫的人是誰,業已備有快馬,至遲明日中午便可回轉。南洲一聽說出盤庚,立時改口笑說:「我對貴東久仰,並非一日,既然是他,我破一回例,勉為其難便了。」

  說完,因恐二女擔心,想取紙筆留下一信,推說天明前被人請去醫病,明日黃昏前後多半可以回轉,至多兩三天耽擱,決不會久,令二女和路清代理門診等語。

  何奇知他此去難於脫身,惟恐夜長夢多,萬一二女路清等人醒轉,年輕人不曉事,只一抗拒,立是一場大禍,心想:自己代他送信穩妥得多,走得越快越好,忙使一眼色,低聲悄說:「老先生,醫家有割股之心,請快起身吧。好在此時天還未亮,後輩天亮後多半還要來此,代為通知令媛也是一樣。」

  南洲聞言,料知事情緊急,何奇必還另有用意。同時,隱聞樓廊上又有腳步之聲,人數頗多,也恐驚醒二女,惹出事來,料知賊黨來了不少,懷有必得之念,無力與抗,所以何奇這等惶急。念頭一轉,立時點頭應諾,匆匆熄燈下樓。

  南洲老謀深算,因覺形勢嚴重,這班狼虎之徒,早點引走為妙,且喜日裡人太疲乏,小江樓向來安靜,從未發生變故,樓上下一個人也未驚動,便同群賊下山。果有轎馬等候在半山坡上,乘坐聽便。南洲路上聽出何奇口氣,渡江比武之事賊黨業已知道,也就不再裝腔,騎上馬背,還未走出騰南鎮,群賊因南洲既然應諾,答話得體,非但不曾疑心,反令何奇作陪,一面分人縱馬前馳,趕回報信,說醫生業已請來,一面前呼後擁,隨同往木裡戛進發。

  何奇緊傍南洲,並馬而行,誰也不曾留意。南洲伺機探詢,問出盤賊起初對他忌恨,這次為了妻、子、情人中毒病倒,雖以上賓之禮相待,將他請去,看那意思,恐怕暫時未必容他回來,如其堅拒不去,當夜便是一場禍事,甚而激出大變引發凶謀都在意中,暗忖:「此去身落虎口,盤賊人雖兇殘,專殺異己的人,但頗愛才,有此一技之長和自己的智能,性命雖可保住,二女安危卻極可慮。方托何奇乘機代送口信,二女照著日記上所說行事,越快越好。」

  何奇之子何進和勾少庭,因那黑衣女賊病勢愈危,盤賊憂心如焚,勾少庭推說以前曾往小江樓求醫,認得南洲,兩下相識,自告奮勇,同了何進趕來探看。本意是恐南洲堅拒不允,趕往相勸,暗中警告,說盤賊情急萬分,已無人性,認定南洲是救星,如不答應,三日之內便要發難等語,路上遇見報信的人,得知醫生請到,好生歡喜。正商量要回去,忽然暗中被人在後面拍了一下,隨聽背後有人低聲說話,正是呂二先生,剛由別處趕來,得到信息,本意想將南洲截下,忽覺此舉不妥,想出一計,追在勾、何二人馬後,等報信賊黨走過,縱上馬背,指點機宜,勸南洲答應,並說時機未至以前冒失下手,就能成功,也必多傷生靈,何況崆峒派妖道已在途中,轉眼就到,自己便是跟蹤來此,二女卻要逃開等語。

  勾、何二人聞言應諾,重又縱馬迎上前去,走出不遠便是相遇。何奇便將南洲所說的話暗中告知少庭,令其尋人送信,說完,聽出後面跟隨的賊黨追將上來,故意說道:「你早和我說要往騰南鎮訪一舊友,取回去年走時所存衣物。如今已到鎮上,相隔這近,不久就要天亮,你去取了東西,當時趕回還來得及,不過我們師徒蹤跡不可使人知道。萬一回時天明,遇見熟人,可說我師徒現往昆明訪友,作一生理,由附近走過,命你二人繞道來取衣物便了。」

  勾、何二人諾諾連聲,立往鎮上趕去。

  何奇師徒以前雖在洪家做武師,因他師徒豪爽俠義,頗有幾個相識人家,又在洪家多年,所積衣物頗多,行時匆忙,全數帶走又嫌累贅,多半分送同事和鎮上相識的人。內有兩隻箱子比較值錢,寄放在一個姓翁的土人家內,原意訪完南洲歸途取走,忽奉呂二先生之命,投往木裡戛去做內應,因事難料,只帶了兩件隨身行李,箱子不曾帶走,師徒商量,幾次想取,表面說防洪家知道他在盤家手下,不好意思,實則是防盤庚疑心,不敢冒失。群賊俱都知道此事,近來看出盤庚對他師徒信任,眾賊黨也處得頗好。知已無礙,本定幾時遇便往取,因此無人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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