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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展鵬等一聽,才知那異人非但用意深厚,並還顧全他們臉面,把事情攬將過去,方說:「賊黨果然厲害,憑我夫妻,雖不至於吃虧,別人卻是難說。我們帶了這許多人走此長路,受人暗算已是丟人,再因有勇無謀,和人硬拼增加傷亡,以後有何面目見人!」

  心中感激,連聲謝諾。看出形勢兇險,表面上還不得不格外鎮靜。異人隨即別去,告以少時同伴如到,必定通知,小江樓卻未必去等語。

  夫妻二人跟著起身,照異人所說,把人分成好幾起,自己騎了快馬,當先上路,為了那條山路隱秘非常,出口不遠便是騰南鎮,又是午後鎮上人多、交易正忙之時,途中並未遇阻,也未發現異狀。二人本極英雄,滿腹悲憤,又惦記那些受傷的人,一到便往山下趕來。登樓之後,見後面的人改了裝束,陸續趕到,分別投店,日色業已偏西,異人尚無音信,想起發急,便用「千里眼」遙望,發出信號,跟著便接下山崖同黨信號回報,表示幫手已到,沿途平安。料知異人同伴業已尋來,心方放走。

  南洲等四人聽完前事,雙珠姊妹見韓雲燕和自己投機,便設詞探詢:與隔江花藍家可曾相識,南洲因見對方雖然一見如故,有好些話和那異人來歷姓名均未明言,恐有難言之隱,故意接口道:「這二位賢夫婦既是葡萄墟主人,怎會和花藍家逆酋、淫婦相識?我兒不要問了!」

  雲燕本要回答雙珠姊妹的話,聞言驚問:「二位妹子怎會想到我們與那廝相識?老先生並有逆酋、淫婦的話。莫非那逆子花古拉業已篡位了嗎?」

  南洲忽想起對方曾說去冬離山,今始回轉,又是這樣口氣神情,那黑衣女子分明另有其人,可是馬財所說怪女子也是這樣裝束,鬢邊戴有一朵紅花,事情哪有這樣巧法?對方既有異人相助,並肯代他們出氣,離山不遠,有兩三處渡口均可過江,為何還要繞往下流七十裡,由木裡戛通過,是何原故?心方尋思,展氏夫婦見他父女面色沉吟,同聲問道:「老先生和二位妹子,有話只管明言,只要愚夫婦力所能至,無不遵命。」

  路清先和南洲一樣疑心,此時業已聽出對方所說不假,就有隱瞞之處,也是有人指教,不是本心,接口答道:「上月花藍家曾想過江洗殺,被一黑衣女子勸住,也和這位女俠一樣裝束。」

  雲燕不等話完便急問道:「此女身材貌相如何:鬢邊可有一朵紅花?」

  南洲聞言忽然醒悟,忙接口道;「聽說此女裝束年貌均和你差不多,鬢邊也有一朵紅花,有人見過,尚在此地未走,一間即知。」

  雲燕兩條秀眉往上一飛,氣道:「我知道了,此是另外一人。有好些話暫時還不能說,老先生將來自知。難怪盤家狗男女,無緣無故,下此毒手,原來有她在內。」

  還待往下說時,展鵬笑道:「你這樣生氣作什?早晚自有相逢之日。此時說來話長,不提也罷。」

  雲燕好似氣極,兩次欲言又止。

  南洲見他夫婦人甚穩練,一談到黑衣女子,女的固然氣極,男的強作笑容,終掩不住那心中怒火,料定中有隱情,自然不便多問。且喜無意之中交到兩個俠士和許多有用的人,妙在就是葡萄墟那班英俠,只要善為運用,捕魚族這些盜匪,早晚必能一舉掃平,永絕後患,心方欣慰。雲燕隨又提議:「只老先生年高德重,三位弟妹和我夫妻年紀差不多,意欲結為異姓骨肉,不知可否?」

  南洲等四人也願結交這兩夫婦,稍微謙謝便即點頭。當時敘了口盟,兩夫婦又向南洲禮拜,一同歸座。雙方越說越投機,這一頓酒吃了兩個多時辰,受傷的人在展氏夫婦初入座時,已先經人抬送上路。展氏夫婦問知主人昨夜不曾睡過,老大不安,忙起告辭。

  南洲見時已不早,此行關係許多人的安危,也未深留,送到樓前。展氏夫婦將馬解下,因見鎮江樓人多熱鬧,不願驚人耳目,徑由崖後繞路下山,往江邊馳去。四人從昨日起勞苦了兩日兩夜,雖有靈藥提神,到底有些疲倦,何況明日還有病人。那十幾個傷病人經過自己盡心醫治,至少也有一小半免於殘廢。時已將近亥初,南洲憐愛三小兄妹,客人送走,便催安息。「

  自從移居小江樓後,南洲父女都住樓上,和鄭氏夫妻的房並排,中間隔著一大問堂屋和兩間堆藥料的空房,乃是一明一暗。靠著樓角有一小套間,乃南洲暇時看書配藥、研討醫理的靜室。樓後不遠,便是近山頂的一片峭壁,中間空著一片平地,種有不少花木。另外辟有畝許菜園,養了幾十隻雞鴨,地甚幽靜。眾人各有各事,從早忙起,到夜方歇,除卻鄭妻按時喂雞煎菜,去上兩次,餘人均嫌地勢太窄,無什隙地,無論乘涼望月、坐臥閒步,均在樓前一帶,輕易無人前往走動。南洲卻喜這後樓一角可避煩囂,夜景幽麗,鎮江樓繁華火熾之景也看不到。每夜睡前,照例要將當日所醫疑難重病或是有什事情發生寫成日記,偶然還要看上兩頁醫書方始上床,已成習慣。除非隆冬風雪,輕易不令兒女服侍。二女常要守伺在旁,非要老父上床,才肯走回自己屋內。

  當夜南洲因連日勞苦,進門便將二女遣走,二女也各回房安息。睡到半夜,雙珠忽聽隔壁父親房中有人走動,並有燈光外映,料知老父半夜起身,笑問:「爹爹怎還不睡,起來作什?可有事嗎?」

  南洲恐她姊妹起來,笑答:「我已睡了一覺,因想起連日事情奇怪,又想起一個主意,我交你那東西,千萬保存,也許不久還要去尋你師父所說的那兩位老前輩呢!一會也就睡了,你自睡吧。再如多言,將你清哥、二妹驚醒,我就要生氣了!」

  雙珠姊妹素來孝順,知道慈父鍾愛,此時過去反不高興,又知此是老人習慣,心中有事,非辦完決睡不好,只得罷了,跟著便聽磨墨和取紙筆之聲。窗外似正起霧,星月早已無蹤,心裡一靜,便朦朧睡去。睡夢中似聽隔壁老父與人說話,為了連日疲勞,稍微一迷糊,二次睡去。

  二女為了行醫事忙,老恐乃父大勞,起身特早,醒來見天還未亮透。雙玉業已先醒,低聲悄說:「爹爹近年睡得更少,我們無論如何早起,都是他老人家先醒。我醒時天還未亮,因恐驚動,沒有起身。此時隔壁尚無動靜,想是這兩天人太勞倦,睡得正香呢!說起爹爹,也真辛苦,一年到頭都是忙於救人,自己從無一點享受。我們幾時將他老人家的醫道完全學會,讓他稍微舒服,能夠退休,頤養天年,由我三兄妹承當,我就心滿意足了。」

  雙珠人最謹細,對於乃父起居飲食最是留心,覺著父親無論多勞,至多兩個多時辰好睡已足,此時應該起來獨自練功。如其睡熟,那輕微的呼聲也聽得出,不會這樣靜法。再看樓外天色,霧氣甚重,分明方才看錯,天已亮透。側耳一聽,樓外的人似都起身,心疑老父業已去往樓下,因見女兒睡得香甜,沒有喊醒,笑說:「二妹快起,今日天陰有霧,天已早亮,莫要爹爹先下樓去了吧?」

  雙玉答說:「不會下樓。我也覺著等了好些時候,但我醒時天實未亮,始終未聽爹爹聲息和腳步走動,這時我也有些奇怪呢!」

  二女邊說邊起,剛披上衣,便聽路清腳步之聲由隔房那面繞來,到了門外立定,低聽:「大妹二妹可曾起來?爹爹在這裡沒有?」

  二女開門出問。路清答說:「今日病人必不在少,想是他們知道我們昨日太勞,滿山雲霧,天太陰沉,所以還未見來。我上樓探看,見房門大開,爹爹不知何往。二位妹子何時醒來?可曾見到沒有?」

  二女聞言,心雖一動,一則父女三人最是驚醒,南洲平日起身特早,但不願驚動病人,有時也常出外走動,並未想到有事發生,好在一房之隔,順後樓走廊繞去,轉彎就到。進門一看,不禁大驚。

  原來南洲業已失蹤。二女均知老父人最端謹細心,背人獨居也是一樣,小至一筆一紙之微,都放得整整齊齊,沒有絲毫雜亂,收拾也極乾淨。不在房內還不相干,但是床上被褥並未疊好,那本近年連女兒都不令看的日記,竟在桌上,筆也不曾套上,業已幹透。再拿起日記一看,大意是說雙玉、路清一雙佳偶,早已心許,前夜終算定局,跟著提到展氏夫婦訂交之事,心疑白衣異人是化名呂二先生的大俠嚴陵。可是日記並未寫完,筆又幹透,分明在雙珠頭次驚醒人睡之後,突然來人,發生變故,由此二去不歸。

  三人這一驚真非小可,正在揣測,忙於尋找,雙珠忽說:「不忙!爹爹武功甚好,室中沒有爭鬥痕跡。我在夢中曾聽爹爹和人說話,必是彼時來人,但那口音決非相識。此事奇怪,來人如懷惡意,我二人便不被他暗害,也必驚動。要是尋常來訪,或有什事商量,來者是友非敵,以爹爹的性情,一句話不留便半夜出走,一去不歸,斷無此理!」

  話未說完,雙玉忽在桌後尋到一張紙條,好似被風吹落,上寫:「時機已迫,非去尋到黑森林內那兩個異人不可。野人烈凡都頗關重要。」

  後面又寫「小江樓諸人處境危險,幸遇展氏夫婦結交,多了好些幫手,並還得知賊黨用心,實是巧極」等語。

  那是一張舊藥方的反面,三人均知南洲習慣,每遇心中有事,靜夜尋思之時,常把心事和應付方法寫在上面,用作參考。照例寫完打好主意必要撕碎,事前還用墨塗掉,這張紙頭只塗了兩行,分明主意打定,還未塗完便有來人,匆匆塞向桌後。再將那墨塗之處映著亮光仔細查看,好些字已看不真,只看出一點大意,是寫人骨骷髏信符關係重要,此後自己不能再帶,如有警兆,應由三小兄妹偷偷過江,照平日所說走法,先往下流巨石鬆族尋到山民首領菜花寨主哈瓜布,把前留信物與他觀看,令其護送往野人山黑森林,投奔嚴陵所說男女異人和烈凡都。再由黑森林覓路往葡萄墟去尋展氏夫婦,一同除害。只是每日病人無人醫治,如留一個,非但仇敵不肯放鬆,連鎮江樓對頭也必來此生事,非全走不可。底下墨塗大濃,已看不出。

  三人看完,匆匆藏起日記,便往外跑。心雖驚疑,因南洲常時他出,智勇雙全,武藝高強,全山上下,除鎮江樓有限幾個惡人,到處都是相識,並還情份深厚,如有不妙,早已有人來此送信。到了樓下,問知並無人來報警,心中略寬。正要往萬花穀和下山崖一帶分頭尋訪,忽見一個土人,冒著滿山濃霧,驚驚慌慌往樓前跑來。這時鎮江樓以上霧已減消,三人見那來人由下面霧影中穿出,神態慌張,還跌了一跤,還未近前,業已心跳。等到相見,來人跑得太急,見了二女,雙手亂搖,一句話也說不出,累得直喘。雙珠眼快,瞥見來人手上拿著一個紙卷,打開一看,不由魂驚膽顫,幾乎暈倒。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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