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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花古拉聞言,以為南洲想結這段婚姻,只作不了女兒的主,卻在暗中相助,以防自己不是對手,心還高興,特意選了幾個具有專長的勇士,還恐二女看輕,上場之時故意蒙面,穿著一樣裝束,分別上場。

  頭一場先比暗器,二女從小便得真傳,家學淵源,剛一出手,便用連珠手法打中目標,對面派出來的,是族中第一個專善投擲鏢槍飛矛的好手,名叫花梨,事前受了花古拉的重托,如其頭場得勝,便有十袋金沙六十條牛的重賞,不料上來丟此大人。老酋雖然強暴野蠻,心卻公正,業將得勝獎品送交南洲奏起樂來。花梨因負了花古拉的重托,第一次敗在外人手內,心中不平,用土語說了幾句氣話,大意是說漢家姑娘沒有真本事,只會鬧鬼取巧。

  二女早經父親暗中指點,知那人乃全族中有名勇士,天性兇殘,人更粗野,相隔老遠便聞到一股膻氣。雙玉氣他不過,又因生長邊荒,懂得好些山民土語,一面揚手止住鼓樂,當眾令通事宣說:「你休要欺我年輕力弱,你那號稱出手必要死人的梭鏢飛矛,並不如我這三寸來長的鋼鏢百發百中,穩占上風。不過我們漢人心喜和平,不願殺生,將人打倒之後,對方只非極惡窮凶之徒,一經認錯,真心悔過,便可寬容。不像你們殘暴,出手便要死人。你如不信,便用鏢槍飛矛打我,我也用鏢弩和你對打,看是何人受傷?」

  花梨素來驕狂,自被激怒。老酋還恐誤傷,想要攔阻。南洲看出花古拉暗中也有準備,上來不給他個下馬威,將對方鎮住,底下並不一定樂觀。又因花梨天性兇殘,自恃蠻力,為所欲為,幾乎連老酋都制他不住。最巧是那年一場大瘟疫,他和另兩個另稱勇士的凶人竟不曾染上。昨日打獵歸來,午後無事,分向各家中看望,說起這幾個人,全都叫苦。內有兩個老年井還背蔔警告,說:

  「花古拉欺乃父年老,私通父妾,恐怕洩露,一面互相勾結,狼狽為奸,一面和這幾個本寨有名的勇上結為死黨。此人天性兇殘,喜怒無常,對於二女懷有必得之念。為了此事,日前那愛妾曾和他大鬧,說他只敢娶漢人為妻,必與拼命,那漢家女子也休想活命。後來花古拉答應,父死之後,將所留姬妾多人全數殺以殉葬,立他一人為妻,漢家女子只算身邊服侍的姬妾,方始罷休。此事業已轟傳全寨,只無人敢向寨主告發。你父女最好想法逃出虎口。」

  所說好黨,花梨便是頭一個。南洲同時看出對方只是一身蠻力,雙玉決不會被他打中。又見全場山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知道人心雖然歸向自己這面,內中也有不少好黨,山人尚武重力,不真顯點顏色,難於心服。因雙珠見妹子挑戰,話又傷眾,正在攔阻,南洲忙即搖手止住,當眾發話,說:「我們情如一家,我女兒雖然年幼無知,雙方比武,原應勝者力強,方可使人服輸。反正尖頭業已去掉,至多打成重傷。有我在此,也能醫治。我女兒鏢弩雖極鋒利,恰巧來時另外帶有幾根沒有尖頭的,原是她姊妹平日對打練習所用,試上一試,叫大家看看哪一樣合用也是好的。」

  隨喊雙珠姊妹近前,將先發鏢弩要去,換了幾根沒有開鋒口的,上場再比。

  雙玉明白父親心意,到了場中,便令對方先發。花梨生得又高又大,每次對敵,兩肩背上鏢矛照例插滿,腰問還掛有別的兵器,單這重量就有百多斤,他卻帶在身上縱躍如飛,未出手前只管憤怒,還覺對方是寨主請來的貴客,小寨主的心上人,花古拉又在一旁再三囑咐,開頭尚恐誤傷,相隔也在三丈以外。不料那七八斤重一支梭鏢鐵矛發將出去,呼呼風聲,那樣猛急之勢,對方全未放在心上,連發三四支均被避開。跟著,人反搶近了些,雙方相去至多也就兩丈光景。連打不中,心中有氣,又聽對方嘲笑,不由犯了凶野之性,也不再聽小酋招呼,雙手連發,疾如狂風驟雨,一支接一支朝前打去,一面暴跳怒吼如狂。

  打未一半,先吃雙玉空手接去兩支鏢槍,跟著,左閃右避,縱高跳矮,一面用手中鏢槍架隔亂打。只聽地啷叭嚓,擂鼓一般,連珠響成一串,花梨全身三十多支鏢槍飛矛全數打飛打空,敵人始終笑嘻嘻,連衣服也未沾上一點,末了兩支五尺來長的大梭鏢,雙手同發,本意敵人身法多快,此是最厲害的殺手銅,怎麼也避不開,誰知照樣無用,吃雙玉左腿一抬,先將一支短矛踢飛老遠,緊跟著雙槍同時打到。雙玉身微一側,將先接來的兩支短梭鏢,「撥浪分花」,由內而外,兩臂一繞一振,往上一挑,那麼又猛又急,眼看透胸而過的兩根長槍,竟和轉風車一般,隨同雙玉兩臂起處,一齊飛向天空八九丈高下,然後掉頭,朝對面人叢中斜射下去。

  花梨正在急怒交加,大驚失色,忽聽一聲嬌叱,兩道寒光突由敵人手上飛出,耳聽錚錚兩聲巨響,那兩根長槍離地約有三丈,正往下落,就在眾人呐喊閃避之際,吃雙玉用方才所接兩支梭鏢,箭一般飛擲過來,恰巧打個正著,連槍帶鏢,同時斜飛出去,映著月華,帶著四溜寒光,顫巍巍飛向場外。兩支斜插土內,一支打向樹上,將一株老幹打斷。另一支把側面山石打碎了一大塊,火星四濺,槍也打斷。旁觀眾人,第一次見到這等本領,早就轟雷也似,喊起好來,末了見到這樣精彩場面,更是出於意外,不知二女家傳本領,用的全是巧勁。休說眾心敬服,連花梨那幾個勇士也被當時鎮住,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可笑老酋見此情勢,心雖萬分敬佩,反更歡喜,求得之心竟和乃子一樣熱烈。總算和南洲交深情厚,尚知公道,只管想把二女娶作子媳,稍微心定,便看出事情之難。一面向南洲恭維,連說好話,求其設法成全。一面囑咐乃子千萬留意,說:「符老爹是自己人,又是我們全族恩人,他占上風,不算丟臉,你要想娶好老婆,卻要多出死力,把平日本事都使出來,千萬大意不得。比不贏,誰也無法幫你。這不比別人,我們可以財勢壓他,非公道不可。你看人家,大的一個姑娘還未動手,就是這等威風,你要連勝三場才有望呢。」

  南洲業已看出必勝,樂得做好人,忙即補說:「侄兒子,好好地比,只要能勝兩場,哪怕當時不行,回家也必勸說她們,嫁你一個!」

  老酋自是高興,抱著南洲,連喊「親人」。跟著,又比輕身功夫。這班野人雖因環境習慣熬練出極健強的體力,登山越嶺上下攀援如履平地,不以為奇,真比長力,二女也許不能持久,專講輕身縱躍,怎敵得過專門練就的內家輕功?二女彼時雖還未拜異人為師,對付幾個專憑稟賦習慣、沒有傳授的野人,自更不在話下。何況南洲又最謹細,早就看好形勢想出方法,所立高竿木樁以及最後攀升到頂再行往下縱落的峭壁,均在日裡借著閒遊分別指點,這比頭一場更易取巧。非但縱躍輕快,捷如猿猱,全都搶在前頭,身法更是英武美觀,人又極美,再一陪襯,當由上縱下時,中間雖有幾個起落,因其動作輕巧,看去真令人有天仙化人之感。花古拉連輸兩場,為想挽回殘局,臨時又想出別的方法,重新再比,連換數人,藉口雙珠打鏢槍時不曾動手,又比了一次。

  雙珠也被激怒,因雙玉比時只將敵人鏢槍打飛,不曾回擊,和自己比賽的仍是花梨,並還口出惡言,說是他如得勝,也要二女嫁他一個;心中有氣,先不發作,推說:「暗器沒有眼睛,就是沒有鋒尖,我比妹子手重,你打傷我無妨,我來是客,萬一誤傷,不好意思。」等用言語把對方僵住,說出「死傷無論,永不記仇」的話,方始動手。也和雙玉一樣,先將對方鏢矛避過,然後加以回擊,將對方鏢矛全數打飛。末了只用兩隻鏢和手中接來的一支短矛先加警告,令其留意,再由三丈以外,連珠發出。兩鏢一矛全數打中,頭兩鏢並還指定地方。花梨兩膀各中一鏢,還不甚重,那一矛卻將腿骨打斷,成了殘廢。事前說好,人心都有公道,本就覺著二花欺人太甚,對方再三忍讓,迫不得已,不能怪人,非但不恨,反而歡呼喝彩,老酋更是讚不絕口。

  第三場比力,二女暗奉父命,本來有意相讓,又恐自己沒有那大蠻力。兩場一勝,有了把握,又見從老酋起均無敵意,心膽更壯,因南洲連打暗號,正想讓他一步,卻又使人看出。不料花古拉見此神勇,膽怯情虛,竟背了老酋,將全寨第一個勇士黑忙牛石姑請出相對。

  那是一個外族的蠻女,年已六十,從小生長黑森林內,力大無窮。老酋年輕時也有極大勇力,雙方無心相遇,惡鬥了十多天,時斷時續,每遇必鬥。最後老酋看出她孤身一人,想收作自己心腹,用了種種心計方始如願。蠻女本想嫁與老酋,老酋嫌她貌醜,先強迫一個身強力壯的山人娶她為妻,不到一年人便死去。蠻女幾乎為此得了花瘋,人又兇殘,稍有不合便被抓殺,其猛如虎,誰也制她不住。

  老酋因她善於殺人,每戰必勝,又不舍除她,最後無法,才將別寨擄來的山奴,選出好些壯漢任其挑選,雖然好了許多,那些山奴丈夫卻受了活罪,稍不遂意,不死必遭毒打。直到南洲之父死前一年,想了好些方法用心醫治,斷了她的欲念,方始無事。老酋因見殺人太多,人心自危,又經南洲兩次勸說,方由寨中神巫想了巧計,假託神命,誘其修煉,獨居在一所崖洞之內,每日燒香求告,想來生做一千嬌百媚的女寨主,這才安靜下來。

  老酋自從上次瘟疫流行,聽了南洲之勸,越發看她頭痛,不料這個寶貝兒子求婚心切,自知不行。竟將她放了出來,先穿著勇士的裝束,誰也不曾看出。二女細心,自一上場,便留心小酋動作,見他常與身邊的人交頭接耳,又由外面引來一個勇士,隨同通事出場,小酋並未出面,與原定不同,心雖生疑,卻不看重,反想小狗既不出場,索性一勝到底,照眼前形勢,也不至於有什麼麻煩。主意打定,微一低聲商量,便同迎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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