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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三人經此一個多月相聚,彼此為人和相對情分都已深知,又是志同道合、準備共圖大業、能共生死患難的至交,暗中還藏有一種極高超的情愛,當然互相關切,情投意合,比那真的夫妻還好得多。再興起初只管把風珠愛逾性命,無奈片面相思,加以種種顧忌,無法親近,也無別的想頭。平日一心盼望將來能有機會常與見面,略慰相思之苦,便是幸事,本心也不想使對方知道,一面還要防備姬棠多心誤會;想不到二次相見,沒有多日竟成了她的知己。

  姬棠也自明白過來,毫無妒意,情愛只有更深。鳳珠誤受王翼欺騙,刺激大深,又因自己業已娶妻,其勢不能分離,自己也決不會做那負心之事,聽口風已不再嫁人,但對自己夫婦卻是體貼關切,無微不至,真比同胞骨肉還要親厚。最難得是志同道合,雙方一樣心思,手下又有許多得力女兵和老寨逃來的蠻人,此去只要開闢出一片土地,不消十年便可完成自己心志,因此越發志得意滿,興高采烈。

  鳳珠以前看錯了人,誤用真情,心中苦痛;再見姬棠對再興那樣情重,其勢不能再嫁再興,又無為妾之理,幾經尋思,決計把全副心力全放在事業上去,與再興夫婦合力同心,完成心願。但覺二人那樣一對好夫妻,並非沒有情愛,只為再興性情固執,對自己情癡大甚,和姬棠結合之時把話說滿,不願改變。看他二人平日情形,姬棠固是愛極丈夫,便再興也非沒有感動,前在碧龍洲,每和二人一起均有外人在座,有好些話不便多說,意欲相機勸告再興使其發生夫妻之愛,無奈話不好說,再興人又端謹,平日相對毫無表示,無法提起。一面還要顧到姬棠身分,又不便支開姬棠,或將再興引走。

  主意雖已拿定,卻想不出如何開口,只顧盤算,忘了安眠。再興夫婦原以鳳珠為主,又在高興頭上,見她談笑風生,毫無倦容,此行雖關重要,並無一定時限,稍微晚睡並不相干,只顧說笑,觀賞花月,都不想睡。

  時光易過,不覺月上中天,照得那一片疏林更是清明。四圍花月爭輝,花影重重,每株樹上都有繁花寄生,絲絲下垂。加上樹上原有的花朵大小相間,浮光瀲灩,無限鮮妍。有時一陣清風吹過,妙影娟娟,宛如數十百幢天花寶蓋亭亭直立,花雨繽紛,因風起舞,繁麗絕倫。姬棠正在指點讚美,忽聽左近有人倒地之聲,回頭一看,乃是一個防守身後崖口的壯漢無故倒臥,已有幾個女兵由左近樹下暗影中飛身縱出,趕將過去。鳳珠和再興都是智勇雙全,心思細密,善於觀察形勢。一行男女上下共是六十一人,全都臥在樹枝懸榻之上。表面分散,每一大樹只有兩三處懸榻吊床,實則通體作大半孤形,將三人賞月之處圍住,並還正對月光,稍有動靜便可看出。

  前面是條溪流,兩座帳篷便搭在三人旁邊斜坡之上。前有怪石遮避,地勢絕佳。夜來輪班防守的女兵壯漢只十一人,除內中兩個熟悉地理的壯漢外,都是女兵中的能手,武功都好。臨起身前早就奉命睡足,直到動身才行喚起。又在老寨受過訓練,兩三日夜不睡不足為奇。鳳珠更善利用地勢,守望之處最是隱秘,人雖分開,彼此卻可望見。再抽出三個好手,隨時掩身巡查窺探,動作輕快,靈巧已極。休說來敵不易看破,便是三人坐談了這些時,也只知道左近樹後藏得有人,並未看出人在哪裡。

  這倒地的是個山人,年已四十,往來森林采荒已十多年,身高力大,人頗忠勇。為首女兵見他身量大高,人又粗心,惟恐萬一敵人看破,見鳳珠身後有一怪石可坐,又有樹陰遮避,相隔三人已近,如有敵人掩來,不致因他冒失洩漏機密。初意三人辛苦了一日,必要早睡,不知鳳珠等三人一半知已談心,愛惜清景,不舍就臥,一半也想借此誘敵,這一談竟談了好些時候。因那壯漢人甚粗野,又不愛乾淨,還恐鳳珠嫌厭,但己派定,恐其不快,不便再換地方,藏伏之處就在三人身後,相隔不到兩丈,格外留意,準備主人稍有表示,便將人喊開。

  後見三人面向溪流,毫無理會,也就聽之。守到後半夜,算計時辰該要換班,便向同伴分別暗中通知,準備再有頓飯光景,一個手勢便將替換的人喊醒。因照遇敵時一樣戒備,雖未發現有什動靜,依然如臨大敵,行動謹秘,不露絲毫形跡。

  正一處接一處掩將過去,分別通知,猛瞥見那壯漢坐立之處相隔數尺的土崖上面一叢草花仿佛往上略微冒起。這些女兵均極機警,知道許多蠻人最善隱伏,常用野草花枝頂在頭上伏行而進,向人暗算。正待趕往查看,月光到處,那山人身形一晃,好似倦極,倒向地上。如換常人,必當山人沿途疲倦,不耐久候,神倦欲眠,自行臥倒;眾女兵卻是受過訓練,只一發生事故,不問真假虛實,一聲招呼,分頭下手,各做各事,一點也不慌亂。

  山人一倒,附近女兵相繼警覺,為首的把手一揮,發出號令,下余女兵便有七人相繼搶出,四個分兩路,如飛趕往崖後和溪旁一帶搜索,兩個便往方才草花無故冒起之處搶縱上去,只為首女兵手持號笛趕往山人身前查看。一見那人業已昏倒,不醒人事,便知有異。同時繞往崖後的女兵發現側面暗影中有白影閃動和草響之聲甚急,忙喝:「左面有賊!」

  正要追去,為首女兵已看出有敵人暗算窺探,立吹號角報警。另外還有幾個專一埋伏守望的仍立原處樹下,一聽號角立時發出緊急信號,一面將樹上懸臥還未驚醒的女兵一齊喊醒。眾女兵本是和衣而臥,兵刃暗器全在身旁,只一兩人和幾個睡熟的蠻人不曾驚醒。轉眼之間紛紛縱落,各把皮兜帶上,拿起刀矛弓箭,不等招呼,一半各按部位排開陣勢,待命前進;一半分人看守糧食衣物;下餘十幾個便朝出事地點飛馳過來。

  鳳珠等三人已早趕到,看出那山人中毒昏迷,聞報左側暗林之中有白衣人影閃動,眾女兵正紛紛追去,前頭兩人已快追往暗處,正用燈筒往裡照看,惟恐敵暗我明,受傷吃虧,忙即發令,全數喊回,說:「我們不知地理,當時不曾擒到,且由他去。好在前面不遠便是殺人崖,等我把人救醒再作打算。如真無法前進,我們回去,日後再來也是一樣。」

  再興夫婦見她說時暗使眼色,又朝眾女兵打一手勢,知有用意。想起那條新路恰巧偏在左側,每次采荒的人都是照直前進,勉強穿過中部險地,到了殺人崖便無法再進。左右兩旁不是浮沙,便是密林結成的木牆,到處巨木駢生,無法通行。又因歷來傳說西面有路,以前並有幾次獸群由殺人崖西馳來,認定鬼頭蠻所居平湖是在西方,從未想到往左右兩旁冒險開路硬穿過去。

  前日八人歸途無意中發現一條斷斷續續的樹縫,又在當地打到兩條大蒼羊,心疑裡面有路,仗著膽勇,貪功心盛,一同伐木開道,由那許多密得人不能側身而過的樹縫之中硬鑽過去,果然前進沒有多遠,便尋到大片疏林,可惜他們心粗,歸途仍由原路退回,並未發現道路。所行之處,正是左側一面。方才又有奸細逃入林中,所穿又是白衣,與鬼頭蠻相同,也許蠻人巢穴和那平湖深谷便在這西北一面,聞言同聲附和,連說:「前途大險,看完殺人崖形勢速作歸計。我們山中武勇之士有好幾千,又有兩個仙人相助,雙方素無仇怨,只要敢無故欺人,和那五妖徒一樣,來者必死,休想活命。正好以逸待勞,何必多受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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