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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這裡蠻荒異域,她一女子,身邊只有數十個女兵,豈非危險已極?休說她是我心頭最愛的人,便是以前救命之恩,也不能置身事外。為此請棠妹體諒我的苦心,隨時暗中相助,一面和她親近,一面暗中和我分頭防備,不使她和大哥接近,以免兩誤。我雖對她時刻用心,決不做那誤己誤人負心之事。你如信我得過,更感激不盡了。」

  姬棠也另有心計,早就聽出隔壁蠻女言動之聲,因再興心中有事,不曾留意。後一開口,隔壁便無聲息,料被女兵聽去。先想告知再興,繼一想再興癡得可憐,這等熱愛,看對方方才神氣,果與所言相同,並不知他苦心,實在冤枉。這些女兵均是鳳珠心腹,索性讓她聽去,借此查探雙方心意,豈不也好?便未開口。聽完笑道:「你那片面相思的心上人,休說你弟兄,連我也是愛極。你大哥真不是人,所料一點不錯。我看你癡得可憐,方才所說大家都好,我也愛你如命,只你願意,全都聽命。不過我和你心思不同罷了。」

  再興最擔心是鳳珠逃亡來此,人又極美,王翼和蘭花結婚為勢所迫,出於不得已,並非本心。對於鳳珠形跡上雖然負心,仍是念念不忘。以他為人決不能就此斷絕,一旦死灰復燃,由愧悔勾動;日情,再通情愫,女的心腸稍軟,立刻闖出禍來,難於收拾。為想暗中設法保全鳳珠,釜底抽薪,使雙方斷絕前念,相機分別警告勸說,永為朋友之好,免得發生悲劇,兩敗俱傷。無奈自己雖然愛極鳳珠,對方並不知道,如與親近,既恐王翼多心,又恐鳳珠文君新寡,王郎薄幸,悲苦失望之餘為自己至情感動,同墮情網,不能自拔。既對不起王翼,更對不起姬棠,照樣難免生出事來,對於鳳珠也非所宜。想來想去,只有姬棠人既溫婉美慧,又識大體,謹細明白,鳳珠也頗愛她,如能由其隨時留意,暗中化解,非但減兔未來危機,還不至於洩漏隱情。先還恐她多心,不料滿口答應,心更感動,強笑答道:「我真對你不起。」

  底下還未出口,姬棠已伸手將嘴按住,笑道:「你老是那一套,不要說了。我深知你的心事為人,你決不會對我不起。你卻要留神,我將來還報呢。」

  再興不知姬棠聰明絕頂,早看出他為至情感動,問心不安,照此下去,早晚消除成見。所說有因,當時也未在意,只覺姬棠溫柔靜好,樣樣情投意合,引人憐愛。再一想起平日假夫妻相對情景,老大過意不去,就勢把手握住,往回一拉,笑道:「我們今生反正一個不嫁,一個不娶。今天實在氣悶難過,姊姊夜來醒轉難免寂寞,主人也許還要歡宴,她又有傷未愈,我對她又無法盡心,我們同睡些時,睡足起身,夜來陪她長談如何?」

  說時,姬棠已跌在再興懷裡,聽完嬌笑道:「我和你做了兩年假夫妻,共只和衣同眠了三次。你要我陪你同臥無妨,如其心想別人,拿我替代,你卻對我不起呢!」

  再興見她柔肌如雪,體態輕盈,嫣然巧笑,嬌媚已極。二人雖是同居一室,這樣親近尚是初次,人非大上,情不自禁在她額上親了一親,笑答:「我無他念,棠妹不要多心。此時心亂如麻,說不出是什原故,我們把眼閉上,就這樣睡吧。」

  姬棠笑說:「這樣睡不舒服。」

  隨將枕頭理好,外衣脫下,取過一床夾被蓋上,二次臥倒。再興經她整理之後舒服得多,又難得嘗到溫柔之樂,覺著滿懷溫玉,別有一種情趣。剛起一種微妙感覺,忽然想到鳳珠救命之恩,人是那麼可愛,自己用盡苦心,將來能否平安無事,長年相聚?這時臥病房中,不知如何悲苦?心裡一難過,偷覷姬棠闔攏秀目,安穩而眠,知其不曾睡著,不願擾她,也將眼閉上,胡思亂想了一陣,微一迷糊也就睡著。

  醒來覺著身邊無人,睜眼一看,姬棠人已走出,樓上燈光甚明,風雨已止。剛坐起身,蠻女么桃端水走進,忙起洗梳,笑間姬棠何往,么桃答說:「主人剛睡不久,老寨主便接敵人來信,要將老夫人獻出,語多恐嚇。並說,妖巫老神婆業已回寨,說老夫人有惡鬼附身,老王是她毒死,那枝神箭也是假的。老寨主必須將她連箭獻出,並將上年所得犀牛、香蟒全數充作本年歲貢,否則殺進山來,雞犬不留。老神婆法力高強,手下有許多惡鬼凶神,休看飛橋斬斷,無法上來,她由森林那面一樣可以進攻。限令十什之內回信,把人和歲貢送去,違令必死。老寨主因此一來雖更證實五虎以前對他陰謀毒計,但知妖巫凶毒,言無虛發,心中憂急,拿著敵人用來示威的竹筒正在為難。我趕往寨中撞見,趕回送信,密告主人。二娘正由房中走出,一同趕去。因來人說,老寨主如不相信,可將竹筒朝地一擲,必有凶神顯靈等語,誰都不敢妄動。」

  「不料二娘小時聽她父母說過,認出那竹筒藏有一種特製煙火,也許內中還有迷香,所以來人才說竹筒一破,定必有人被凶神將生魂抓去,要過一日夜才肯放回,所做惡夢全是真事;凶神隨同火光出現,老大王必須迎風跪拜或者可以無事等語,其實全是詭計。人立下風,必為迷香迷倒,人心一亂,自然害怕,不敢抗拒。如其料得不差,內中還有機關,並說她父生前還想借托鬼神脫身逃回,曾按姬家人秘傳之法,製成兩個竹筒葫蘆,只缺少一種藥草和一種硝粉,照樣也能發出火光,看去像個人頭飛起嚇人,也許還可試驗。忙先回來,將竹筒葫蘆取去,當眾試驗。只葫蘆因為年久失效,無什奇處,竹筒剛一點燃,便是一蓬藍光,湧著大小七八個形似惡鬼頭的血影相繼飛起。跟著將那竹筒劈碎,兩下對比,果然大同小異。二娘惟恐毒重,不願用人試驗,把新打到的小野豬綁好,放在下風,把那藥粉一點,當時暈倒,內中好些黑藥片經火之後化為一團團的血煙,滿地亂竄,這便是妖巫所說的凶神。」

  「老寨主這才看出妖巫邪法全是假的。但是不可不防,因危崖那面無法上來,又有女兵相助防守,連這來人均由好些套索連在一起,方始吊上,知其奉命而來,不能怪他。主人恐其洩漏虛實,也未放回,他本人也正好不願回去,就此留下,只將野獵縋與崖下守候的敵黨,告以這裡也有一位神巫,比她本領更大。因來人口出不遜,用法力將他變成野豬,別的都沒有提。主人二娘他們正在召集各路領頭的人商計應付之策。今夜月雖未圓,天氣甚好,老夫人如能下床走動,也許還要備酒賞月,遊湖看花。聽說後日等她傷勢全好,寨主還要率領全寨的人為老王設靈祭奠,為老夫人接風,夜來歌舞,快樂一宵呢。」

  再興早料五虎等奸黨不肯甘休,聞言知道鳳珠難猶未已,小金牛寨從此也必多事。雖仗山高路險,前有百丈危崖,後倚大古森林之險,但是這類妖巫兇險無比,所居都在林野荒僻之區,森林中的形勢多半知悉。她那邪法雖不可信,至多會點吞刀吐火的幻術,仗以欺騙無知蠻人,不足為奇。對於林中毒蛇猛獸必有防禦之法,加以形蹤詭秘,出沒無常,蠻人又都迷信,既說此言,早晚必由森林那面來犯,心中憂疑,便問:「這裡的人可是怕那妖巫?夫人已否知道?」

  么桃答說:「這裡的人都畏鬼神。尤其本族自己人前在老寨見過妖巫的甚多,深知她的厲害。先連寨主和那幾位年老的戶長俱都驚慌,不是感激老夫人恩義,痛恨好黨,換了別人,便不真個獻出,也必不敢容留,所強討的許多貴重之物更是不敢絲毫抗拒。只有二娘和王大爺不怕。二娘並向眾人分說,妖巫真有神通,為何連那人口危崖都無法走上?照她所說必是隱藏森林之中多年,尋到什麼秘徑,因為寨中地方太大,妖巫蹤跡詭秘,所以采荒的人不曾看出,她卻暗中鬧鬼,故示神奇。這類妖巫從小便受師長訓練,下過苦功,學了許多障眼法,能用極少火藥放出大片火光幻影。日常無事,又有師傳秘方,會采各種抵禦蛇獸和迷人的草藥,更善鑄煉毒藥帶在身上,好些毒蟲蛇獸聞風遠避,比較常人容易通行。加以由小到老,無論多麼淫凶驕狂,所練各種苦功從無一日間斷,練時不令人知,身邊照例要養幾種最凶毒的蟲蟒毒物或是各種惡蠱用來害人,所居多在荒林幽谷、陰暗奇險之地,從無人敢走近。因是無人看破,各寨山民又太迷信無知,一向奉如神明,任憑殘殺搶奪,不敢絲毫倔強。年紀越老,這類本領越高,性也格外兇殘。無論大小山寨,均有這類妖巫為害,無人醒悟。」

  「聽父母說,我們姬家人最文弱,昔年受妖巫的害也最深。後因有一少女因情人變心,投崖自殺,不料下面有一妖巫隱居。她們最怕的是洩漏機密,輕易不收門徒,所傳都是與人野合的親生子女,從小便照秘傳訓練,養成兇殺之性,翻臉無情;也最能耐勞苦冷熱,越是狂風暴雨、山風毒霧之中,她越出來走動,和鬼一樣,最喜聰明美貌而有膽勇的少女幼童。妖巫並無子女,本有一個心腹門人,忽因一時疏忽,所養大蟒突然發瘋,將她絞死。年又衰老,孤身無伴,見那少女悲憤投崖,能舍生命,一時投緣,將人救下,問出來歷,越發高興,便令罰了惡誓,收為門人。少女人甚機警,得知隱秘之後,先不願助紂為虐,為惡害人;無奈當地危崖千尺,不知上下秘徑,無法逃走;又知妖巫凶毒,雖然年老,力大身輕,被她看破,必遭慘殺。既一想,我已無心人世,何如拼著受苦,照她所說,把所有本領全數學會;等將妖巫的隱秘學會,日後當眾洩露,使本族中人不再迷信,受那長年侵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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